31、新人肖娜
那年子炎告诉我,他们公司要招一名办公室主任兼财务,报名应聘的来了三十多个,最后他和合伙人只留下了一个条件中上的小姑娘肖娜。
子炎说,这姑娘不小了,已经二十七八岁了,一米六左右,长得也一般。我让子炎拿我作对比,子炎说完全不同的,她偏丰满,没有可比性。我开玩笑问:“你可别喜欢上人家。”
“怎么可能?没长在我喜欢的点上。”
“你喜欢的是怎样的?”
“不就是你吗?”
那时儿子四年级了,成绩有些起伏。所幸这个学期他遇到了一个非常好的负责任的老教师郑老师,我儿子是她带的最后一届学生。她非常耐心细致,但凡作业没订正,她就会像蚂蟥一样叮住不放松,直到孩子完全弄懂;她看孩子们的眼里满满的是包容宠溺,她不骂学生,但学生在她面前就是不敢胡来。我儿子的成绩逐渐稳定下来。她和另一位教数学易老师的风格完全相反。易老师一个眼神就让孩子吓得不敢动直哆嗦。甚至家长在易老师面前都手足无措语无伦次起来;郑老师让人感到亲切、放松。一年后听说邵校长想挽留郑老师,郑老师淡淡地笑着拒绝了,她说女儿怀孕了。我们也很遗憾,但又默默祝福她。
五六年级的男孩子正开始有自己想法。我儿子虽然比别人家儿子懂事乖巧,但是那也得我在他身边,我的视线随着孩子的活动时长时短,时左时右,时而还穿墙钻洞。所以有几回子炎问我要不要去他们公司一起吃饭,我都拒绝了:“你看,儿子要学习的。”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他们喝酒聊天唱歌吹牛,我无法融入,对他们来讲也煞风景。再说与其傻乎乎的看着人家乐呵,还不如和牌友们切磋一局呢。
子炎问了我两次后,就再也不问我了。但是他回来会跟我说一些公司的事,说的多的就是合伙人所说所做以及他的私生活。子炎说合伙人的老婆开了一家服装店,很会玩,两夫妻理念超前,孩子交给老人,各玩各的。有一回子炎从合伙人老婆店里给我买了一件衣服一条裤子,花了1500,我看了看,款式面料都一般,做工粗糙也不是什么品牌,估计批发价不会超过200。
另一个被子炎常挂在嘴边的就肖娜。一开始说她一个大学生,字写得不好看;后来说这姑娘话倒是不多,有时候一句话能把人噎死……子炎吃饭时说,睡觉了也会说一句肖娜怎么怎么的。对子炎说的这些,我一耳朵进一耳朵出。
第二年A省有个工地进场了。子炎说,这单业务大,他得多去几次,亲自盯着,所以租了一个套房,省得去开宾馆。我也没问他价格,其实后来想想,租房三千多一个月,住宾馆两三百一晚,有人打扫卫生,还提供自助早餐,一个月子炎顶多住了十来天,性价比肯定是住宾馆好。但是我习惯于子炎怎么说我就怎么听,不质疑。
子炎又告诉我,肖娜要跟他一起出差,为了节省开支,就住在他租的房子里,反正有三个房间。出差是工作,那就去呗。我也没问。我忙着呢,儿子、学生,同事……这是我的全部。邵校长要我开一节公开课,我不想试教,感觉试教太假,像演戏。课堂教学有的时候需要激情,需要一些意外的惊喜。试教多了,这些东西都会湮灭。但是邵校长的意思应该试教,我答应了,但是我看出邵校长眼里的不满,也许她觉得我太自以为是了。
第一次试教结束那天,子炎回来了。我记得他这一次出差好像有五六天了。晚饭后,他看我开始收拾厨房,说:“你别看肖娜还是个没结婚的姑娘家,烧的菜还不错,特别是刷碗刷锅,洗得很仔细,她擦过的锅盖闪闪发亮。”
“你们还自己做饭?”
“省点钱嘛。外面吃又贵又不好吃。”
那一刻我脑海里没来由的出现一个画面:一个炒菜,一个洗菜;一个洗碗,一个擦桌……我使劲摇摇脑袋,终于把这个不合时宜的画面甩到角落里:子炎说过了,他不会喜欢肖娜的,就算打个下手,也是朋友搭伙而已。我为自己那一刻的不信任而自责。子炎回来了,那么肖娜是不是跟着他一起回来了?我不知道,也没问。因为我根本就没想到这些。
子炎每隔一阵就会和肖娜去A省出差,也会跟我说一些趣事。我又一次很好奇:“你和一个年轻女孩住在一起,一起吃饭,吃完饭你们会做什么?”我想象中是不是就像现在我和子炎这样挨坐在一起看电视抢遥控板。
“你是不是多想了?吃完饭就各做各的事。”
具体是什么呢?我没问,怕子炎认为我在审问他。但是我倒是想过请肖娜吃个饭,我想看看这个几乎三天两头被子炎挂在嘴里的小姑娘是个怎样的人。但是子炎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有些失望,但很快就忘记了。
那年,南方的雪铺天盖地。街道上的积雪都到小腿肚子,山村的雪积得更厚一点。那年的冬天,就我和儿子在家,子炎跟一大帮朋友去东北玩。
那一大帮朋友大多是子炎老家的,有干部公务员,有厂矿大小老板。出发前几天,子炎问我想不想去。我倒是很想去,但是一听价格,每个人需要小一万,我去的话肯定得带上儿子,那三个人交给旅游公司就需要两三万。虽然不缺这点钱,但打小穷怕了,我还是不太舍得在自己身上花大钱。再说这一年儿子还得小升初了。我考虑了好一阵,最后还是说:“我们就不去了,要不就你一个人去吧。”
子炎爽快地答应了。我有点点小失望——至少他应该再邀请几次。
后来才知道,其实子炎早在一周前就已经和那些朋友组团报名缴费完成了,他还带了一个朋友一起去,很久后他的一个朋友说是他公司的一个女员工,名字忘了,只记得很年轻。可笑的是我还在被自己的夫妻情深感动着。
子炎是除夕前两晚走的。我想每年都在子炎老家过年三十,这一年,虽说子炎去玩了,那我们母子代替子炎去他父亲继母家吃年夜饭吧。吃了年夜饭就没车回家了,我就打算住在那里了。反正住一晚两晚都是住,就住两晚,带上儿子拜个年,把他老家的亲戚也走一个遍。结果我们住了三个晚上。年夜饭,我给两位老人和德宝的孩子都发了红包。
初三上午,继母婆婆老家江北的两兄弟来了,继母把他嫁在外的女儿也叫了回来,满满当当坐了一桌。因为是长辈,也为了婆婆的面子,我给两个舅舅舅妈包了红包,两个舅舅也给孩子发红包,但是继母亲生儿女的孩子都拿到了红包,唯独我儿子没有,继母女儿生的老大比我儿子大三岁都有红包,我想忽视这些,但心里不乐意。下午打好铺盖卷,礼貌地和大家告别回来了。因为这件事,心里像吃了个苍蝇一样。
十多天后子炎回来,他只带了一瓶伏特加回来。我问他,你妈他们知道你去了东北,你只给自己买了白酒,没带礼物给他们会不太好。子炎说他带了礼物了,放在办公室了。怎么不拿回家呢?我有些奇怪,我想也许东西多带在身上麻烦吧。说到了他父亲和继母,我就把继母娘家的舅舅唯独不给我儿子红包的事说给子炎听。子炎一脸不屑:“你又不缺那几个钱?以前要是说看不起我们,那是可能的,现在我们还需要在乎人家怎么看吗?谁敢看不起我们吗?”
三月初,天气转暖,春光乍现,我想趁着气温适宜去把小叶增生的门诊手术给做了。已经拖了几个月了,最近发现有分泌物,一个动了手术的同事说要小心恶化,有分泌物不是好事。寒假里去去复查。我想让子炎陪我一起去,子炎说,这点小毛病,至于要人陪着去吗?他还有事。我想想就算了。
第一次挂了省中医院专家号。等了半天才轮到,女专家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脸盘大大的,排场更大,助手就有三个。她拉着脸,面无表情又颇不耐烦的简单问了两句,也没有任何亲手检查,直接让助手给我开了一堆的检查。有的当天就查完了,有的还要过几天。我想可能专家都这样,脾气大是高水平的标配。
第二次,拿了一堆报告给女专家看。女专家右手指瞧着桌子上的报告,冷冷地说:“情况很严重,必须马上住院治疗。”
因为已经上班了,我有些犹豫:“马上吗,必须马上吗?”
“必须!”说着回头让助手查一下什么,接着说,“你的情况,马上住院手术,你要不立刻住院,出了事情我没概不负责。下一个!”
我不知所措的站到旁边。看没人理我,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出诊室。
我打电话给董梅,董梅是我的闺蜜。董梅说她家对门邻居在市中医院当护士长,听她说过有个妇保的退休老专家在那里坐诊。她帮我问好了,两天后让我去市医院找她。
子炎说两天后他和肖娜对一下账就要出差去了,没时间,反正我只是小问题。我按照闺蜜给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找到市中医院,挂了号,来到乳腺专科。护士长把我带到老医生面前。这是位六七十岁的老人,姓黄,身材魁梧,满头银发,红光满面。他看了看检查报告,又仔细检查了一下,问了几个问题后问我:“你是想今天手术还是过两天手术?”
“今天?”
“是的,门诊手术,很快的,半个小时就好了。你别紧张,小手术,今天不做的话就约下次。”
我犹豫了,反正总要做,今天要是做掉了,省得下回还跑过来。一咬牙,就躺上了手术台。
黄医生医术的确厉害。我能听到手术刀划破皮肤的声音,但是除了紧张,我没有一丝疼痛感。护士长在一边夸老人:“黄医生,看你抽烟的时候手那么抖,一拿起手术刀竟然是这么稳,这么干脆果断,真佩服。”
十来分钟后,黄医生让护士长把一个鸽子蛋一样的东西给我看:“你看,这是从你身上取下来的。”
我看得朦朦胧胧的一团,有点像鸡鸭脖子上扯下来的淋巴,只是更大一点。又过了一下会儿,黄医生退后几步,护士长拿着纱布站在刚才黄医生的位置,她说好了。手术好了吗?我很有些怀疑,躺着一动不敢动。
“好了,你可以在休息一会儿。”黄医生迫不及待地掏出香烟,到走廊一边点燃。我慢慢起身,没有不适,只有些紧张和伤口若隐若现的浅浅的疼痛。我问:“黄医生,那您看我的情况严重吗?是乳腺癌吗?”
老人笑了:“不会不会的,我估计连纤维瘤都不是,就是增生而已。不过最后还是要看化验结果的。但是你放心,肯定不是癌。哪有那么容易就得癌的?”
走下手术台,我打电话给子炎,我想要是他还没出发,让他来接我回家,但是手机没人接听。我无可奈何,打了出租车。我休息了两天就去上班了。那两天我在想,一个人的真实能力和水平,和排场无关,和名头也无关。但也许和人的道德人品有相关。我庆幸没在省中医院接着治疗,不然会遭遇什么,谁也不知道。
等子炎回来的时候,我就像没事人一样洗衣做饭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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