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簇啊的感叹一声。
笑起来:“既如此,那姎也夜观天象,看上一看。”
月亮高高挂在天边,给这难得灯火通明的厚重城邦撒下朦胧浪漫之美,漫天星斗注视着街上的女娘郎君或是守礼自持,或是相谈甚欢。
江如簇装模作样的抬头看了看,继而道:“姎夜观天象,觉得那位长安城大人说的甚是有道理,为大人自身安全计,为国之栋梁计,为朝廷未来将收复之所有河山计,大人实应该照陛下之令,于三月前回到长安城,方才能不误大事。”
末了,江如簇还学着谋士模样,假模假式在下巴上捋了一下。
仿佛真长着三寸羊角胡。
少年见状,失笑不已,只觉今日的女孩不似往日循规蹈矩,略略带着调皮,鲜活生动的很。
“江娘子,吾是来寻你想办法的,可不是叫你给吾添堵的。”
她明明是认真的。
少年所有本领都是皇帝陛下教授,皇帝陛下必然对他寄予厚望,才会在危机来临之际,紧急召少年回朝。
“大人不必忧心。”
“以姎看,若太原郡与雁门郡发生洪灾,必会波及长安。大人若真不想回长安城,不如上书陛下,叫长安城那位夜观天象的大人再好好看一看,或许那位大人会得到上天更明确指引。”
江如簇虽不懂夜观天象这种听起来,似乎玄之又玄事物。
但她也曾因好奇,在网络上搜索过相关内容。所谓天象,实际就是星象。
古人会通过星元,与二十八星宿,结合阴阳五行,观测出某段时间内的天气变化。厉害些的观星大师,甚至可以因此推断出江河湖海的潮汐运动,再结合当地地质条件,水文条件,推断出这个地方是否会发生洪灾等一系列灾祸。
故而,只要不是混吃混喝吊膀子的骗子,那些观星得出的结论,还是可以信上一信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长安城也会闹洪灾?”
或许。
江如簇几次听江老夫人说起,她在长安任大司农嫡支亲戚信中提到,去岁冬天,长安城也下了近一月大雪。
“上次听你一言,吾曾去信详细询问长安部族,前两日刚得到最新消息,现下的长安城气候依旧阴冷,犹如隆冬。应不会发生你之前所提,气温升高太快导致的雪水倒灌问题。”
江如簇咋舌。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向少年解释。
这其实是个非常复杂的综合性问题。
长安城与太原郡紧紧相连,又无山脉阻隔,同属一个季风区域。故而,太原郡若发洪灾,长安城必然大雨连绵不断,加之今冬本就多雪,长安城发生洪灾的可能性自然比往年要大的多得多。
但她无法向少年解释。
毕竟,古人并无季风概念。
而这个话题,并非一两句,便能解释清楚。
“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
江如簇本不欲多说,可眼前少年明显担心长安城的皇帝陛下胜于担心自身,非要问个明白。
她无奈。
只得挑一些极具特色的典型地区,举例说明。
譬如,太原郡下雨,长安城便会天色阴沉,因为太原郡与长安城中间没有高耸山脉隔断,风一吹,对流层云团移动,太原郡的阴云就能飘到长安城去。可若是洛阳郡下雨,长安城就不会受影响,因为洛阳郡和长安城中间隔了个秦岭山脉,风再大,也不能将洛阳郡的阴云吹到山那边去。
少年听得出神,目露惊诧。
江如簇急忙转移话题。
谁知道少年还会不会问,为什么风是从太原郡吹向长安城的,而不是从长安城吹向太原郡。
她可不想在元宵花灯会上,与少年讨论这种严肃学术性问题。
“江娘子怎会知晓这些?”
少年大为惊奇。
江如簇恨不能就地晕倒。
这问题,还不如问她风为什么没有从长安城吹向太原郡呢?
少年赤诚求知目光灼灼落在江如簇身上,烧得她有些站不住,干巴巴咳了两声,连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大人若是真感兴趣,不如改日找个地方坐下来详细聊聊。
江如簇顶着少年目光落荒而逃,拉着卉儿丫头上车,她还不住嚷嚷着要猜灯谜,要把自己看中的灯笼带回家。
概是元宵灯会,家里人都去大街上热闹了。
江家一派安静。
江如簇走过长长回廊,正欲回院子休息,却听到假山隐隐传来响动。
“我祖母是怎样人,你阿母又不是不知道,怎么等?”
“上次事,连我阿翁都被祖母罚去跪了祠堂了,你还不快快将我娶回家,难不成要看我坟头长草吗?我都和你说了,我阿姊不过当着众人面从高大人车上下来,祖母就差点药死她,我可是将身子都给你了,你怎能不管我?”
卉儿丫头吓得瞪大眼睛。
若非江如簇动作快,及时捂住她嘴巴,她就要叫出声了。
主仆二人放慢脚步,悄无声息回到院中,卉儿立刻叫起来。
“女公子,您听到刚才女弟公子的话了吗?”
“她说……她说……老太太是因为高将军,才要置您于死地的!”
江如簇也觉得脑子嗡嗡的,一片空白。
她自是明白,给她下毒之人必然是江老夫人,她把持江家数十年,在家中埋下的眼线心腹不计其数,若不是她安排或默认,有谁敢对家中女公子下毒手?
只是,江如簇万万没想到,江老夫人竟是因少年之故,要毒杀她。
想起之前数次,老太太有意无意的盘问与审视,怀疑与猜忌,江如簇也百思不得其解。
“其中内情,我也无从得知。”
“但总能查出来。”
江如簇想了一下。
“日后,我们还是要谨慎行事。”
卉儿本已慌了神,可看江如簇不紧不慢,也跟着冷静下来,重重点头:“奴记下了。”
生活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江如簇每日只管捧着竹简坐在院中,时不时的,也练练字。只是,她从未具体学习过篆书写法,照猫画虎一通,写完放下笔,自己就先笑个前仰后合。
“女公子。”
卉儿手臂上挎着篮子,急匆匆进院。
自她跑出去替江如簇搬救兵之日后,江家门房突然一改之前松散作风。如今,无论院中谁要出门,都必须持各院主家腰牌,说明外出缘由及回府时间。
今日,卉儿便是借口出门买糕饼,才办了些正经事。
“女公子,仓库那边传来消息,所有药材,俱已入库。”
江如簇心不在焉点头。
这件事是她早已计划好的,几百斤药草,虽占地面积大,但她并未用江家仓库,而是拿出私房钱,托可靠之人租了别家仓库,不但将自个藏的严严实实,为了封仓库主的口,江如簇甚至许诺,归还仓库时,会分给仓库主红利。
他们怎会不尽心。
“刚才回来路上,奴遇上武英大人。”
卉儿从袖中掏出一枚竹简:“武英大人让奴将这个交于女公子。”
江如簇已猜出竹简内容,亲自从漆木大箱子里取了一块画满机关线条的麻布衣料。
自元宵灯会回来,江如簇便知,少年一定会再寻她问应对之策,早早便将东西备好,等着人来取。
卉儿却犯了难。
“女公子,门房如今看得太紧,奴刚出去一趟,若找不到合适借口,他们决计不会再放奴出去的。”
“说不得还要查验包袱,要把这东西搜出来,岂不是坏了女公子大事。”
江如簇转身回廊檐下,复又练起字来。
“难得今日天气好,院里积雪也化尽了,你和魏紫将我柜子里的春衣理一理,拿出来晒晒,过几日好穿。”
管家那段时间,老太太指给她两个丫鬟,姚黄魏紫。
中毒事发后,姚黄做了替罪羊,被当众杖毙。此后魏紫大病一场,变的畏手畏脚,一看见江如簇就躲,再不敢出现在她眼前。
和卉儿一起干活,尤其是当着江如簇面,她更是吓得魂不守舍,瑟瑟发抖。
“魏紫,别呆站着发愣,还有我妆龛中首饰,也趁今天一起整理收拾出来。”
江如簇一边埋头泼墨,一边漫不经心吩咐。
“尤其是那两块玉佩,是祖母她老人家亲赏下的,你擦洗时小心些,千万别碰坏了。”
谁知,她话音刚落,里屋就传来叮当响。
紧接着,便是金银玉器碎落声音。
江如簇与卉儿对视一眼,小丫头立刻会意。
扔下手中衣裳,嘴里喊着怎的了怎的了,冲进内室。江如簇看着竹简上总算有些样子的字,满意点头搁笔,也转身进屋。
妆龛落在地上,里头首饰金器玉器落了一地。两块玉佩也在其中,碎得四分五裂。
卉儿正义正言辞教训吓得抖如筛糠的魏紫:“你怎这样不小心,这是多贵重东西,你干不了就明说让我来,怎能全摔在地上,你是不是因为姚黄事,对女公子心生怨怼,才这番做派来气她?”
魏紫早吓得魂不守舍,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呀,你这个坏丫头,事情干不好,还做出一副可怜巴巴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女公子欺负你呢!”
“卉儿。”
江如簇打断卉儿话,放柔声音,很是为难道:“魏紫,旁的东西碎了就碎了,都是我自行置办的,到时随便寻个说辞圆过去便罢了。只这两块玉佩,这是祖母亲赏下的,我平日都只做珍藏,戴都舍不得戴,这可叫我如何向祖母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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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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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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