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

面前三十岁上下的女性长发干练地束在脑后，身上穿着研究基地的白大褂，左胸的位置别着金属制的名牌。

她说完后转身面对虹膜识别的窗口，一秒钟后上面亮起绿灯。

门开了。

“从这一刻起，这里会录入你的信息，这意味着你也可以直接通过虹膜识别进入实验室。”

“好的，我明白。”

我深呼吸，跟在她后面走进消杀隔离区，接受光照和药剂喷雾的“洗礼”。

隔着厚重而结实的玻璃，能够看到足以令人屏住呼吸的景象。

光线经过无数道玻璃的折射，变幻出一种透明糖果纸似的质感与色彩，将那些容器与玻璃房分割，让人很难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

但我对这一切早有了解。

这里是研究基地最核心与机密的区域，是用文明解剖野性的巨大容器，记录着一切宝贵的基因密码。

……

我叫费伊，是个纯种自然人。在这个时代，“自然人”的释义与两百年前有所不同。它是指我由人类母体自然诞生，纯种则意味着我的基因绝对、百分百没有受到其他种族的“污染”。

而这也是我能得到这个工作机会的重要原因之一。

消毒灭菌的工作很快结束了。我穿戴着和瑞茜一样的白色外套与名牌走进实验室内，名牌上刻着我的名字“Faye”。

现在，我得以清楚而具体地打量里面的情形，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那些透明而坚固的玻璃培房。它们被镶嵌在灰白色的石柱中间，成为兼具景观效用的陈设。里面关着不同种类的兽，它们形态各异，此时此刻的状态也不尽相同。

总之，这看上去像一幅生物绘卷。

“莱尔德先生呢？”我勉强找回了自己的注意力。

瑞茜说：“他暂时有别的事要忙，但今天一定会回实验室。你知道的，我们和异种之间的形势不容乐观，哪里都很需要他。”

“你说‘不容乐观’？好像很少有人会这么说，我是指研究基地以外的人。他们只会说异种的进化程度仍在可控范围内，不会对纯种自然人构成绝对威胁。”

“人们说出口的话，总是随着他们的需要而改变。”瑞茜微微一笑，“外面的人需要安定，而我们需要真相。”

我点头表示赞同，再一次环顾四周时轻声道：“否则我也不会来这里了。”

瑞茜带着我熟悉了实验室里的一切，这并没有花太多时间。等确认我自己一个人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之后，她才离开实验室去忙手头上的其他事。

实验室里的其他人都在低头忙碌，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走向了其中一个玻璃培房。

这个四面透明的空间内放置着一只猫科动物的标本，但称呼它为猫科显然不太准确——它下肢比正常猫科略长一些，吻部仿佛往后往上回缩，导致面部比例奇异地更加接近人类。

这是异变发生的最初，人们捕获到的动物之一。

任何物种的进化都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内完成，但在一百多年前的末日动荡之后，这个认知就被颠覆了。

那时人们正忙于末日后的重建工作，一部分动物开始以飞快的速度“进化”。“飞快”这种形容是相对而言的，实际上你并不能像看恐怖电影时看见一个人活生生变成某种怪物那样，看着一头豹或者虎改变骨骼与肌肉，突然直立行走。

但这一切确实发生了，只不过被拉成了一百年的慢镜头。

进化不仅限于肢体，还包括智力。到现在一百多年过去了，这些动物已经拥有了非常接近于人类的比例，以及远超过去的智商。

对于人类而言，这当然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而在绝大多数的人眼里，最可怕的是“杂.交生物”的产生。

杂.交生物是纯种自然人与变异动物的后代，也称为混种。而变异动物与混种又统称为异种。至今人们还在对一件事争论不休——当初诞生于世的第一个混种到底是研究基地声称的人为培育，还是通过自然交.配行为产生的？

这让人们觉得恶心、肮脏，他们不愿意自己的基因与血统被玷污，即便在自然界中，基因与血液从不分高低贵贱。

我不知不觉走到了最后两个玻璃培房前。他们并列在一起，左边那个里面是人类俘获的已知进化程度最高的一只豹，右边那个则还保持着异变前这个种族的模样。

前者外形已经很接近人类，只是仍留下了许多豹的外貌特征。比如斑纹、兽耳与特殊的瞳孔，还有格外旺盛的体毛。

它的声带也已经发生了变化。我看过资料。

这种对比，是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很美，是不是？”

身后忽然有人说话，我吓了一跳，仓促回过头后不得不仰起头来——这个人有点太高大了，比我高了一个头还多。

这下我看清他了。

他有一头整齐妥帖的金发，略长，但被很好地往后梳着，前额头发的弧度自然流畅。眼睛好像是黄绿色，非常漂亮。

这是让我一眼就注意到的，至于其他，鼻梁高挺，深陷的眼窝显得眉骨越发挺立，五官是一种及其符合人类审美的英俊，宽肩窄腰长腿的身材比例也是。

最重要的是，他表情绅士而客气，眼神却很难让人看透，神秘淡然得近乎暧昧。

外形太过优秀的人，穿上制服就像在搞情.色。

他垂眸看向我左边胸口处，微微眯眼，“Faye？很不错的名字。欢迎你加入实验室。”

“……莱尔德先生？”我有了猜测。因为他胸口没有名牌。

“是我。”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很高兴见到您！”

“不必紧张。放轻松。”莱尔德越过我走到培房的玻璃墙面前，跟我并肩站在一起往里面看，“很美，是不是？”

他又问了一次同样的问题。悦耳又微微低沉的嗓音被玻璃墙阻隔、推回，制造出了一点混响效果。

“您是指哪一个？”

“哪一个重要吗。”他回头看着我，微微一笑。

重要吗？不重要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被他这样看着会有点紧张，我本来就已经很紧张了。

这样一位科研领域的顶尖人物站在身边，我相信任何人都没办法无动于衷。

“是很美。”

终于，我静下心来。

无论如何，这都是造物主的神迹。

“但我猜你更喜欢右边，对吗？”莱尔德的语气像在循循善诱，“它还是人们从前见过的样子，代表安定。虽然这么说不准确，但它漫长的进化过程对于生命短暂的人类而言等同于静止。”

我一愣，转过头看着他。

他没有看我，依旧盯着培房里，不知道刚才对我的揣测结论从何而来。

他侧脸似乎专注又似乎出神，瞳孔被玻璃培房里的灯光映出光晕。

“先生，我属于现在这个时代，一生下来就见过进化后的动物们，这些形态对我来说都是同时学习到的知识。”

“但这些知识来自于人类。他们会告诉你、向你输出一些观点，这样才能稳固人类基因的壁垒。”

我沉默，好一会儿才想出回答来：“这也是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情，不是吗？”

研究异种的缺点与优点，想要干扰这种不断进化的局面，针对不同种类的异种做好防范。

“如果真的是这样……”

他微微抬起下颌，口吻如同咏叹，半垂着的眼睫掩住瞳仁，脖颈与下颌线连贯成冷淡的弧度。

像怜悯，又像是其他什么。

我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第一个混种人是怎么出现的呢？

研究异种动物与人类基因的兼容性，以及强强联合的组合可能性已经成为了研究基地的秘密项目，而这项目已经进行了几十年。

“如果真的是这样，似乎也很不错。”我握紧从颤抖中平复下来的手，努力平静地说。

这是一句在大众观念中难以容忍的话，但这里是真理与优秀基因至上的实验室，那些违心的话就算了吧！

“很不错？”莱尔德缓缓重复这几个单词。

“是的。”

“也就是说，你愿意让这种‘肮脏’的基因，进入你的身体，然后撕碎原本的基因，彻底占有你？”

我下意识再次转头去看他。

莱尔德半边脸因光照而更亮一些，不知是否是因为这种对比，他黄绿色的、像金色琥珀色那样的眼瞳有了点儿变化。像平时人们面对兴奋紧张的事物那样，他瞳孔微微紧缩。

他微挑的眉毛与唇角显得神态放松，眼睛却盯着我。

明明刚才他语气很平静，我却听出了一种狂热分.子的意味。

简直是……荒谬。

虽然听起来是一种意思，但是我的观点由他以另一种形式说出口后，忽然就没办法让我坦然地再回答“是的”。

“我……并不认可‘肮脏’这种说法。”我只好这么说。

“这里不会有异种听见你说的话，所以不必担心他们会被你贬低的词汇激怒，从而愤起将你撕碎。”

他缓慢地道，温和的语气听起来有一种凌迟的残忍。

我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了，恰好他交谈的兴致也似乎就到这里为止。

莱尔德先生转身离开了。

我站在玻璃墙面前，既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怅然若失。

一抬眼，正好和右边培房中趴卧着的豹四目相对。它皮毛光滑斑点美丽，脸颊上两条黑色的泪线有着兽类的美感。

黄绿色的豹眼只是慵懒漠然地扫过这边，接着就索然无味地移开。

这篇是写着玩儿的，是我存稿期的消遣，大家随便看看噢

更新时间不定，也不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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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