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2015年。
十二月初,淅沥沥的冬雨,断断续续下了近半个月。到了下午出现了难得的太阳,金灿灿的光线,破开烟灰色云层,洒落在N大校区的边边角角。
现年二十六岁的陈乐央是N大一名大学语文讲师,她是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硕士研究生,在本校完成的本硕连读,毕业后留在母校任职已有两年。她年轻,容貌昳丽,说话声音还温柔动听,启发式风格教学更是深受学生们的喜爱。所以只要是她在的教室,永远都是座无虚席。
陈乐央站讲台上,一不看背后电子屏幕,二不拿书本,只与底下学生眼神互动。她潋滟的明眸含着多情,细柔的嗓音如柔风甘雨般,“你们有遗憾吗?我本以为人生最大的遗憾是“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后来才知道“纵然万劫不复纵然相思入骨,我也待你眉眼如初,岁月如故……”。
台下学生各个听得聚精会神,待她讲完,末排一个卫衣男生,高举左手。陈乐央看见,抬手示意他说。
男生清清喉咙,高声:“陈老师,我不想留遗憾,我今天想和一个女生表白,那我该怎么说?”
台下众人嘻嘻哈哈地笑开,几十双眼睛齐刷刷落到男生脸上。当然,都是善意的眼光。男生看上去,没有一丝一毫紧张,神情更是虔诚无比,能看出是真心在求教。
陈乐央微微一笑为其作答;“那我们先由浅入深,先说浅,可以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也可以是,“天涯万一见温柔,瘦应因此瘦,羞亦为郎羞”最后还可以是“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男生瞳眸发亮,像是被指点迷津,语速极快地对她表示感谢:“老师我懂了,谢谢老师!”
教室里又是一片哄堂大笑。气氛烘托到这个程度,哪还有心思上课,中间排又一男生开腔,“陈老师!你和你的先生,谁先表白的?”
大家怀揣好奇心伸长脖子等待,对这位陈老师的感情经历都很期待。
都说大学老师上课有三部曲。
一、讲出国经历。
二、分享老公(妻子)、孩子。
三、讲诉考学故事
而他们这位陈老师倒是从未听她说起过自己的家庭。
现在的男生八卦心一点不比女生小,面对几十双带着强烈求知欲的眼睛,陈乐央抬起右手,纤细莹白的食指挡在红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次并没满足他们。
台下这帮小孩到底都是成年人,虽然他们有满腹的好奇,但也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她弯了弯唇,继续从容地为学生们讲课。
*
深更半夜,半梦半醒中的陈乐央接到周浔衍的电话,周浔衍她的丈夫,两人结婚一年有余,白天黑夜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感情却疏淡。
“打了你三个电话,怎么到现在才接?”电话那头,他语气不爽感强烈。
如果只是淡也就罢了,这位跟她说话十句有八句夹枪带棒的,陈乐央闭了闭眼,五指插/入额前发缝撩开挡眼的发丝,向他解释,“我睡着了。”
顺便看了眼手机左上角,已过凌晨一点,她记起自己等他等到了十一点多,实在熬不住,才会迷迷糊糊地睡着得。
“你过来接我。”
陈乐央适度流露出关心:“你喝酒了?醉了吗?小赵不在你旁边?”
其实不像,他口齿清晰。
听筒里时不时有车辆呼啸而过声音。
他在外面?
对于她的三连问,周浔衍根本不予理会,一贯冷硬,不通情理地跟她说,“你现在过来接我。”
对此早已习惯,陈乐央双腿放到地毯上,找到地上的拖鞋,穿到脚上,“你在哪儿?”
周浔衍报完地址就挂了电话。陈乐央放下电话,着急忙慌去拿衣服,等她跑到院子,才发现车钥匙没拿,她又折回去拿车钥匙,一通忙活,坐到车里已经一点三十分。
周浔衍说他在夏枝路立交桥下,陈乐央赶到那儿,才发现不止他人在那儿,他车也停在那儿。
早不说明白,要知道车在这里,她肯定打的过来,她暗自腹诽。
陈乐央靠边停好车,下车,走向他,调整好呼吸,她唤了一声, “阿衍。”
周浔衍倚着车门抽烟,指尖跳跃着猩红的光,头顶正上方有路灯,地上一堆烟头。橘黄色的灯光尽数挥洒在他身上,他正歪头看她,光线勾画出他分明的侧颜轮廓线条,深目高鼻,愈发深邃立体。
夜风寒凉,她里面还是睡衣,外面是白天穿的驼色大衣,她来得着急,拖鞋都没来得及换,露出两段白皙无暇的脚脖子看着都冷。
她停在他正前面,周浔衍挺起身,他穿着正式的商业西装,是黑色的,他身材一向很好,一米九左右的身高,修长挺拔。因为肩膀宽,让他即便瘦依然气场强大。
“你怎么开车来了?”他吸了口烟,缓缓吐出,嗓音磁沉,不悦明显。
陈乐央回答他,“你没说不用开车。”
周浔衍刀削般的薄唇抿作一条线,似在做思考,片刻后才说:“那你的车先停这儿,先开我的回家。”说罢,他丢了烟,脚捻烂了明明灭灭的烟蒂,绕过车头,到了副驾驶那扇门边。
他拉开车门。
见她愣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黑灯瞎火得,他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但她股冲天怨气,想忽视都难。
“怎么弄到这么晚才回家?”陈乐央语调没有太大起伏。
周浔衍的手停在车门把手上,也是想看她到底什么意思,便回答了她的问题,“见客户。”
“小赵呢?”陈乐央再问。以往每次出去应酬,都是小赵负责接送的。
周浔衍难得的有耐心,“小赵有事,今天我自己开车去的。”
陈乐央视线定格在保时捷的左大灯位置上面有擦伤痕迹,一定是有出过小事故。
她不再说话。周浔衍以为没事了,坐进副驾驶,然而在他系安全带时,驾驶室那扇车门从外面打开。
陈乐央按着车门把手,整个人在门内,却没有要坐进来,反而是冷言冷语地跟他说:“阿衍,能不能不要拿自己的命和其他人的命开玩笑。”。至于为什么生气,她自个儿也说不清,她想大部分因为起床气。
冲动说完,她开始后怕。依照他的脾气,怕又会是场狂风暴雨。
果不其然,他眸色更沉了,仿佛两团涂不开的墨渍,进而听见他从鼻腔里发出冷哼,“陈乐央,你就说能不能开,不能开给我滚回去!”
陈乐央作深呼吸,吸进一口空气中的凉气,再吐出,迫使自己心平气和地和他沟通,“阿衍,你晚上不能开车你不知道吗?万一出了车祸就是害人害己。”
周浔衍有夜盲,晚上开车太危险了。
本就一肚子气,现在还要被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训导,真的是老师当久了,见谁都像学生,周浔衍扯起一边嘴角笑了笑,似不屑又似嘲讽,忽而语气森然道:“说完了吗?”
“我—”她抓握这车把手的五根手指骤然收紧。
混沌的大脑,天寒地冻都没赶跑的困意,因他这声顷刻脑清目明,当即意识到自己话多过头了,陈乐央心虚地垂下眼皮,在他还没彻底发作前,麻溜地钻入车内,启动车子,全程不在与他有任何交流。
车在高架桥上一路飞驰,陈乐央车开一向的很稳。周浔衍抱着手臂看着挡风玻璃前快速掠过的高楼大厦。
男人都爱车,他也不例外,他享受方向盘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正因如此,高中毕业他不顾家人阻止考了驾照。
早些年,他还玩赛车,他非要向身边那些多话的人证明,没有任何事能限制到他,即使身体限制也不可能。
只是,最近两年,明显感觉到了力不从心,他的夜盲日渐加重,尤其开夜车,时常看不清前方交通环境,夜盲只是他眼睛出问题后的症状之一,更要命的是他白天视力也受到了影响。
病灶还是在他曾被刺伤的右眼。
这都是陈乐央不知道的。
今早小赵的父亲从自家楼梯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小赵临时赶回去了。晚上这顿饭局他本来是可以推的,但他还是太过自信了,结果回来时开出没多远,就出了车祸。
男人那点自尊让他硬是在原地挺了一个多小时才打电话给陈乐央。
半个小时后回到家。
陈乐央在院内停车,周浔衍先她一步下车,自行进了别墅,等她停好车,进门,周浔衍已经到了楼上。
脱掉大衣,陈乐央躺回床上,此时她已无丁点睡意,她拿了本书竖在腹部看起来,怎料还越看越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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