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舟日记【我们大部分人都像路边的香樟树，平凡地生长。】

“等会胡教授要给我们分析，然后我们要写影评，你第一次来听课，随便写点你的感受就行。”

柯寻从桌肚里扒拉出一个笔记本，递到她手上。

柯寻口中的胡教授，是个很慈祥的中年人。

此刻的他正在粉笔盒里挑选合适长度的粉笔。

所谓电影分析，会先从导演生平说起，从点到面，再具体分析每个镜头的意义，最后加注自己的思想与情感。

一千个人的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看电影所获的感想都会不同。

光影美学，音乐意境，在导演镜头下都被赋予了一种意义。

2016年9月，一款短视频平台上线，涌现了一堆电影影评人和切片创造者。

程繁舟在上大学后，经历了更加专业的电影理论学习，直到有天，她在短视频中刷到关于《海上钢琴师》的影评。

当她看到那些影评人的视频时，总会想起在一中的夜晚。

年过百百的胡教授在教室里，一点点剖析电影，那些如梦如幻的镜头，令她感动的瞬间，都有了回音。

她觉得这是种很奇妙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和电影有关的知识非常轻松地就占据了她的脑子。

挤掉了那些好不容易塞进去的数学难题和英语阅读。

“你好像天生就应该学电影。”

柯寻是这么评论的。

程繁舟的这篇影评写的很快，洋洋洒洒几千字，交上去的时候胡教授很吃惊。

这个才听了一节课的小姑娘，写出来的东西竟然比台下学了很久的学生还要好。

虽然不够专业甚至算不上完整，但是灵气十足。

像一张白纸，等待着人来折成纸飞机，飞向更远的地方。

胡教授认真地看完一整篇文章，过了片刻，道：“你以前从来没有学过？”

程繁舟摇了摇头，“我看的电影不多。”

她有些羞怯地捏紧衣角，“是不是写的不够好？”

“不是。”胡教授看着她，“写的很好。”

于是他试探地问道：“你想不想学编导？”

程繁舟没有回答，她没有想好。

甚至于，她对于编导的了解大多数来源于柯寻。

来编导班试听，也是因为看了那部《大红灯笼高高挂》后心生好奇。

“不着急，你可以考虑考虑，有兴趣可以找张老师聊聊，你很有文学天赋。”

胡教授将那篇文章递还给程繁舟。

“教授，看看我的，看看我的。”

柯寻将自己的文章递到胡教授手里。

程繁舟回到座位上，教室热闹起来，几个同学围上来。

有个女生好奇地凑过来，“你好，我能看看你的影评吗？”

身后的男生跟着附和，“我也想看看。”

程繁舟点点头。

女生坐到她的右手边，边看边自我介绍，“我叫方安安，是四班的，你叫什么名字？”

“你好，我是一班的程繁舟。”

“我……我叫李泉。”身后的男生也跟着自我介绍，目光中流露出羡慕的眼神，“胡教授不怎么夸人，你还是第一个让他夸的学生。”

“写的真好。”方安安感叹，她看了眼在讲台的人，随后无意道：“你还是重点班的，和柯寻一个班。”

身后的李泉也看完了文章，他掏出笔记本问道：“我可不可以摘抄你的一些句子，感觉写的太好了。”

程繁舟下意识点点头。

她有些受宠若惊，以前只有初中语文老师很喜欢她的文章。

她的各个科目，也只有语文成绩最好。

所以，她也想过卯足了力气好好写文章，让语文老师能更喜欢她。

直到一次学校放假，程仲宇发现她晚上偷偷写校刊文章。

他大发雷霆，将她的所有书都撕了粉碎。

后来返校的时候，程繁舟带着用订书机订好的书回学校。

在教室的时候，前排的男孩子围在一起笑话她的破书本。

程繁舟交作业的时候，也会想，语文老师看到了她破破烂烂的作文本，会不会也嫌弃笑话她。

“你如果喜欢的话，这篇文章可以送给你。”

程繁舟小心翼翼地将那篇文章从本子上撕下来递到李泉手上。

“这……”李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这什么这，你不想要我要了。”

柯寻站在桌前伸过手抢走了那张纸。

方安安看见他，连忙起身让座位。

柯寻正在看程繁舟的那篇文章，见方安安给他让座，他点了点头，随后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说道。

“你们不知道，刚刚胡教授将我的文章从头到尾批了一遍，让我回炉重造，我可要好好看看大学霸的影评学习学习。”

影评课结束，周四的夜晚也快要结束。

路灯渐渐亮起，安安静静地站在香樟树旁。

正在背文常知识的柯寻突然抬起头，他看了眼一旁正在做数学题的程繁舟，问道：“你等会怎么回家？”

程繁舟愣神地看着眼前乱糟糟的草稿纸，听到柯寻的声音后才反应过来。

一中只给高三生提供住宿，高一学生可以选择在学校上晚自习，也可以下午放学后直接回家。

程繁舟因为怕晚上回去太黑，所以很少在教室上晚自习。

可是今天，她看了眼外面黑黢黢的天，可能是电影看的太开心，都忘了这回事。

快下课时，张超然进教室关了电脑，他和胡教授聊了两句，随后看向程繁舟。

“小同学，你等我一下。”

程繁舟有些不解地看向柯寻。

柯寻朝她递来安慰的眼神，“没事，我陪着你呢。”

张超然送走胡教授后，给她递来了一张A4纸。

他语气很温柔，“试听的感觉怎么样？”

程繁舟眨了眨眼，她说道：“还挺好的。”

张超然眼神欣慰，他笑着说道：“这是我们传媒班的宣传页，你们才高一，还没分文理艺术竞赛班，每周四下午，我们都有电影课和文常课，如果你感兴趣，可以过来看看，等分科的时候，如果想学传媒，也可以加入我们传媒班！”

柯寻在一旁听的掏耳朵，“老张，你还是太全面的，怎么对我们都没有这么温柔。”

张超然笑着拍了拍柯寻的肩膀，“可别瞎说，吓到小同学。”

程繁舟站在香樟树下，将那张A4纸夹进数学书里。

路灯的光忽明忽暗，一点点铺满地面，春夜明月，香樟低垂。

柯寻骑着车停在她面前。

“走吧，我捎你一程。”

“啊？你家不是反方向吗？”程繁舟看向他。

柯寻将落叶踩的嘎吱嘎吱响，“不是啊，那是我外公家，今天我不去那，回自己家拿点东西。”

他见程繁舟动作磨磨蹭蹭的，便猜到她不好意思，于是继续说道：“快上来吧，等会学校要锁门了，晚上黑漆麻乌的，说不定会有红衣学姐出来吓你。”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的程繁舟瞬间小脸煞白，背紧书包，坐上后座。

柯寻的嘴角闪过一抹笑，“坐稳咯！”

成片的香樟树飞速闪过，光晕泛黄，氤氲出雾气。

直至骑出学校，程繁舟才小声问道：“真的会有学姐？”

少年的笑声在春夜响起，穿梭过香樟树，泛起浅浅花香。

快到家时，程繁舟看了眼手机，和父亲程仲宇的聊天还停留在好几天前。

因为一个人在家有点怕，她问程仲宇晚上回不回家。

程仲宇一直没回。

她将手机塞进口袋，莫名想起，自己转学到一中后，程仲宇从来没有哪次晚上在家。

是因为知道她不上晚自习吗？还是根本就不关心她放学会不会晚回家。

程繁舟捏紧手里的数学课本，隔着厚厚的纸张，她的掌心被里面夹的那张A4纸包裹。

柯寻听见后座女生吸鼻子的声音，问道：“程繁舟，你是不是觉得冷？”

“没有。”程繁舟抿紧嘴，鼻头一酸，她别过脸，“我眼睛里进东西了。”

柯寻侧过头，“可能是香樟树的花，最近香樟树开花了，你把眼睛闭起来，仰着头让眼泪流出来就好了。”

程繁舟仰起头，路灯刺目，让她睁不开眼。

她又想起了在床舱里的1900，他独自一个人看海的时候，在想什么。

这个天才钢琴师应该也会有很难过的时候。

“柯寻。”程繁舟突然开口，她声音有点哑，听起来好像感冒。

“嗯？”柯寻正在转弯，他最喜欢这条路，香樟树开在两旁，像是迎接每一个路人。

“你以后也会一直学电影吗？”

莫名其妙的，程繁舟觉得自己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

柯寻想了想，过了很久才回答，“严格意义来说，不出意外的话，我会一直学电影，这是我为自己选择的路，我想把它走完，不光是因为我，也为了我的外公。”

“那你呢，程繁舟，你想选择什么一直坚持下去呢？”

“我也不知道。”程繁舟的声音很轻，像风中的叹息，“我好像从来没有什么想要特别坚持的事情，人如果找到自己所坚持的事情会快乐吗？”

弯月朦胧，柯寻仰起头感受耳畔的风。

他说道：“也许会，也许不会，小王子里有句话，我很喜欢，如果要和别人产生羁绊，就要承担流泪的风险。”

“我们大部分人都像路边的香樟树，被动地选择成长，但如果，你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归属的地方，就算是流着泪，也会想去的。”

“所以程繁舟，选择权在你。”

所以朋友们，人生的选择权在于自己，我们要走自己想走的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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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