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舟日记【他为什么能看出我的不高兴？】

程繁舟拧开台灯，桌上的书本被撕成两半，孤零零地躺着。

“我给你买电脑，是让你听网课，你用来做什么，看电影？”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她刚刚回家，还没放下书包，就被扇了一巴掌,伴随着劈头盖脸的责备。

程繁舟懵懵地捂住脸，抬头时，撕成两半的书砸向她，挡住了视线，耳边只剩下程仲宇的骂声。

“我看你也是不想好了，你是不是也想跟你妈一样，混着过一辈子，当初就不应该生你，没用的废物。”

在只言片语里，程繁舟这才反应过来，她上次看的电影忘记删历史记录，被不值班回家的程仲宇看到。

她低下头，捡起脚边的书，是之前的初中语文老师送的作文书，被撕的破破烂烂，扉页上老师写的祝福语早已模糊不清。

“滚回你房间去！”

程繁舟沉默地抱着书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门关上的刹那，泪水默默地包裹住她，她缩在一角，书包沉甸甸的，露出一本数学书。

有的时候，程繁舟觉得自己像程仲宇的一把手术刀，必须要严格按照他预设的步骤去生活，倘若出错，就会被抛弃。

她小声啜泣，直到听到关门声，才敢委屈地哭出声音。

数学书从包里掉出来，一张纸飘了出来，落在程繁舟的脚边。

程繁舟擦了擦眼角，将那张纸捡起来。

是她写的那篇影评。

柯寻将它拿去看，又偷偷地夹到她的书里。

在纸张的末尾，有一行小字。

“你的文字和1900的钢琴声一样动人！”

程繁舟哭的脸蛋酡红，她吸了吸鼻子，只能轻轻叹着气。

一连几周，程仲宇都没有回家。

程繁舟花了好几天，才将那本被撕碎的书粘好，她将之前写的影评连同传媒班的宣传页和这本书一起锁在抽屉里。

柯寻发现最近的程繁舟有点过于沉默。

虽然她本来就很文静，但平时如果听到他和章舒滢说起有趣的事情，还会跟着笑一笑，添一些自己的话题。

但是最近，不管他说什么，程繁舟都是淡淡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学校的运动会就要开始了。

班主任陈凯将报名表递给体委，让他下课统计一下参加的学生。

“这是我们高中部第一次的运动会，大家积极踊跃参加。”

说完，他就继续开始上课。

连班主任也只一嘴带过的运动会，柯寻倒是很有兴致。

当然他的兴奋点并不在体育项目，而是运动会主持人。

他高一刚开始就加入学校广播站，早就听说今年运动会，广播站站长会选个代表和她一起做开场主持人。

“这不就是展示我播音能力的大好时机。”

柯寻一边扒拉开体委递来的报名页，一边兴奋地凑到程繁舟面前。

“你要不要报点什么项目，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去主席台念稿子去吧，到时候广播站肯定忙，我推选你去做写稿子的人！”

章舒滢一脸嫌弃地拍走柯寻，“到时候繁舟可是要给我们班写稿子的，要是老陈知道，这么好的一个写稿子苗子被你坑走，看他怎么收拾你。”

她说着，就看向程繁舟，“繁舟，你怎么看这个看的这么入迷，你难道想参加吗？”

程繁舟的目光一直盯着3000米跑那个项目。

她抿了抿嘴，下定某种决心，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你要报3000米？”

体委张成林发呆的眼神瞬间变了。

“大神，你真的要报3000米？签字画押，可不准反悔！”

张成林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在程繁舟签好名字后立马抽走那张纸，捧在胸前，虔诚地犹如祈福少年，目光感激地看向程繁舟，“我嘴皮子都磨破了，说了一圈，终于有个人愿意报长跑。”

“繁舟！”章舒滢吃惊道，“你真的要跑3000米，老累了，快快，趁着张成林还没交给老陈，悄摸摸划了。”

程繁舟摇了摇头，“不用，我其实就是想试试看。”

柯寻在一旁没说话，只是停止了手中转书的动作。

直到中午去吃饭的时候，章舒滢因为被数学老师叫去做竞赛题，将程繁舟托付给柯寻。

“你记得等会带繁舟去吃红烧小排，外酥里嫩再配上小鸡腿，我肯定是吃不到了，你们替我多吃点。”

章舒滢说着，口水都快流下来。

柯寻往口袋里塞牛奶，“知道了知道了，要不我替你去学竞赛，你去食堂吃饭。”

章舒滢眼睛亮亮的，她刚想点头，就听到程繁舟的声音，“你要不要吃点什么，等会给你带。”

原则上一中教室是不给吃东西的，但章舒滢总有不违反原则的办法。

“要！”章舒滢凑到程繁舟耳边，叽里咕噜说了许多，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春日午时，香樟茂密。

柯寻跟在程繁舟身后，慢悠悠地走。

“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声音懒懒的，从口袋里掏出瓶牛奶贴到程繁舟脸上。

程繁舟抬头看他，眼睛亮亮的，倒映出树影和他的影子。

“上次看电影以后，感觉你这几天好像不太开心。”

柯寻想了想，又自顾自说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最近没有数学测验啊。”

程繁舟没回答这个问题，她握了握手中牛奶，“谢谢。”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地问：“柯寻，你为什么觉得我最近不开心吗？”

柯寻正在空气投篮，听到这话突然笑，“程繁舟，你自己都没有发现吗？”

“你不高兴的时候，特别喜欢发呆，吃饭的时候就连平时最讨厌的土豆都不会挑出来。”

程繁舟忽然哽住，风吹过，形成树的海洋，周围都在沙沙作响，广播站在放一首不知名的钢琴曲。

她默不作声，只觉得很奇怪。

自己明明，藏的很好的。

为什么柯寻还会看出来。

“我才没有。”程繁舟别扭地反驳，“我没有不高兴。”

柯寻垂眸看着她，过了很久才说，“我带你去高三食堂吃饭怎么样，他们有新鲜出炉的盖浇饭，比我们食堂的还要好吃。”

“走吧，程繁舟。”

柯寻推着程繁舟向前走，边走边形容高三食堂的盖浇饭有多好吃。

少年兴高采烈的声音，慢慢消散程繁舟积压多天的情绪，她将牛奶塞进口袋，跟在柯寻身后跑起来。

高三食堂的盖浇饭并没有多好吃，只是柯寻说的饭前笑话让程繁舟想起来在饭里想起来挑走不喜欢的土豆。

“程繁舟，你要去跑3000米的话，我会在主席台给你加油呐喊，然后在终点等你。”

饭后，程繁舟往书包里塞给章舒滢带的零食，听到柯寻的话时，她愣了几秒，不经意地问起，“你相信我能跑完3000米？”

“是啊。”柯寻理所当然地回答。

程繁舟点点头，“有眼光。”

“嗯？”

没等柯寻反应过来，程繁舟就已经抱着一堆零食去结账了。

午休时分，章舒滢和程繁舟蹲在楼梯口间泡泡面。

从保温杯里倒出热水，泡面香气四溢。

“再加几个火腿肠吧，这个鸡腿没啥味。”

章舒滢小声建议，她刚吃完两个大鸡腿，肚子还在咕咕叫的抗议。

“要不把那个魔芋爽也加进去。”

程繁舟动作迅速地泡出一碗全家桶。

趁着章舒滢吃泡面的功夫，程繁舟蹲在前面，给她放哨。

“繁舟……你别这么紧张，我在这吃好几次了……你放心。”

章舒滢嘴里包着面，含糊不清地说道。

“繁舟。”

章舒滢吞咽下食物，然后继续问道，“你确定要去跑3000吗？我听说张成林还没把表交给老陈。”

程繁舟点了点头，“其实我一直没告诉过你们，初中的时候我就跑过1500米，这次我想试试，看看我的极限在哪里。”

章舒滢在一旁听的砸吧嘴，眼中充满了佩服，她翘起大拇指，鼓励道：“繁舟，加油，我为你摇旗呐喊！”

书本翻过几页，窗外香樟愈发葱绿，一中的运动会在春末时分拉开序幕。

柯寻一大早就候在广播站门口，他等着站长过来和他做最后一次彩排。

“呦，柯寻你今天怎么整的人模狗样的？”

班里同学路过，调侃着。

柯寻笑嘻嘻地对着门前玻璃整理自己的着装。

自信地感叹：个高条顺，完美！

他回过头，看见程繁舟的身影，于是高兴地朝她挥手。

程繁舟走了过来，“你今天穿的这么正式？”

柯寻看向程繁舟，她今天穿了一班的班服，是件很板正的白衬衫，领口处绣了漂亮的小碎花，搭配一条黑色短裙。

少女亭亭玉立，身姿纤细，眉目低垂地站在他面前。

柯寻无端地想到《倾城之恋》里，男主角范柳原说的那句，“你知道么，你的特长是低头。”

他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周遭的人越来越多，他才反应过来，咳嗽了声。

“你感冒了吗？”程繁舟抬头问他。

“没，没啊，哈哈哈……”柯寻尴尬地摸着自己后脑勺，笑出声。

他耳垂泛红地说：“我……我等会要去广播站彩排……有点紧张……”

程繁舟鼓励道：“加油，柯寻，就像你相信我可以跑完三千米，我也相信你可以的！”

柯寻点了点头，他想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及，章舒滢就跑过来拉走程繁舟，还不忘吐槽柯寻的头发用了一瓶发蜡。

“才没有……”

少年的声音隐没在风中，郁郁葱葱的香樟树连成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