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身旁的黑暗被全然吞噬，我又一次睁开了眼

那是2031年1月1日

“总感觉，黯淡的海离我越来越近了.....”

初冬时的海岸上，覆盖着的除了寒冷，便是那抹怎样都挥散不掉的凄凉，还有死寂。

斯月站在那片海的沿岸上，瞳眸中被未知的景象所掩盖，一如往常的，凝视着那片海的尽头。

“你如果想赶我走的话，我随时都可以走....，至于那片黯淡，也许最先找上的是我，而并不是你”

我调侃着他的言论，与往常不同的，我的情感也貌似与那一片“黯淡”有了联系，我变得刻薄了许多。

“都多少年了，你还说这种话”

“是啊，都多少年，你还说这种话？”

斯月看起来像是憋了心事，没有直白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又一次模糊的敷衍了过去。

“长久以来的习惯，已经改不掉了”

“嗯，我也一样，改不掉了...”

“你觉着今年会下雪吗？”

——海，附上了岸，海貌似也会感到悲伤，它轻轻的抚摸着我们的脚，那看起来像是在为我们祈祷，海，像是在哭泣，它像是在与我们告别，貌似，从此，它便再也无法与我们再见了。

斯月的面容，貌似已经被黯淡所覆盖，他们之间的联系，也貌似又更换了新的样貌，下次，好像覆盖就离开了，取而代之的，好像是是覆没，又或是吞噬，黯淡又一次找上了门。

“也许吧，不过，圣地亚哥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下过雪了，即使下过，也下的很小。今年，也许会下雪吧，也许还会是一场大雪”

“我倒是希望今年与往常一样”

“是吗？我...倒是希望今年会下一场史无前例的雪，比任何一场雪都要盛大，最好是可以将圣地亚哥给覆没，那样，就再好不过了”

“我就当你是在开玩笑了”

之后，对话便终止了，那时，我很清楚斯月瞒了我什么事，也许，正因此，那时的氛围才那么冷淡吧。

最终，我们也并没有殉情，我只记得最先死的那个人，是我。

死前发生了什么....说实话，我也许很早之前便淡忘了，毕竟时间过了这么久，任谁都会忘掉吧。

我只记得，我离开时，斯月貌似一句话都没有说，蔓延在我脑海中的，则是数不尽的枪声，与惨叫声，与最后那阵——寂静而剧烈的子弹穿过头颅，最终打碎玻璃的声音....

那是悲剧发生前的一场对话，距离悲剧发生，其实也就间隔了那么一两个月的时间，我曾经很蠢的认为过那场对话也许就是悲剧发生的原因，不过，我很清楚即使没有那场对话，悲剧肯定也会照常发生。

当然，也可能从一开始，这场悲剧就被预定好了发生的时间。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注定要选择这场悲剧的剧本。

这一切貌似都是不可逆的。

——我沉陷在永无止境的深渊中，回想着以往的一切。

我与斯月他约定过很多事，实现过的也有很多，未实现的几个也都是听上去在平凡不过的事。

去看四月的花海、环游一次世界、去柯蓝做一次热气球、自驾游、共度日常、永生永世在一起、殉情、平凡的过完一生、去一次日本的烟花大会、去一次瑞士的阿尔卑斯山并在瑞士的小镇里居住上几天、去中国看大熊猫、在冰冷的海水中相拥、在暴雨下拉着手一起奔跑..........

那些过往我都记的很清楚。

斯月完成了约定，但我却并没有完成约定。

有些事，直到我死时其实也并没有和那个男人一起实现过，即使实现了，那也是通过吉利雅思帮助我创造的世界，和那些世界中的斯月一起实现的。

也许，是我愧对了他。

我完成了约定，但斯月却并没有完成约定。

我也并没有完成什么约定，那些无非是忏悔时惯用的话语，斯月并没有完成的，我却记了很久，怎么也忘不掉，总感觉他欠着我什么，但其实是我欠了他许多......

斯月是独一无二的，但对我来说却又并不是。

我见证过斯月许多次的消逝与死亡，而在斯月的世界观中，我是独一无二的，我对于他来说永远都只有一个，与他对于我来说的只有一个的观念是不同的，他死了，我还活着，这不是令人最痛苦的。

他死了，而记忆则就是他死前的一切，而我活着，记忆则不断刷新增加着。

他只见我一次，而我则见过他无数次。

对于他来说我是独一无二的，而他对于我来说却在某种意义上并不是独一无二的。

最令人痛苦的也许便是这样一个魔幻而不真实的现实。

我虽然弥补了伤痛，但又会再这样的过程当中徒增新的伤痛，斯月则永远停留在了他死时的那一刻。

最后，也不知道是我自己救赎我了自己，还是我自己折磨了我自己，我到底是获得了救赎？还是在这样的循环往复当中迷失了方向，变得生不如死，变得早已失去了那最初的意义。

所以，我创造了这么多的世界，说实话，到头来，我好像没有做过任何一件拯救斯月的事，只是为了自己想见斯月而去滥用能力的创造世界，到头来我也只是自己在满足自己。

经历过这么长的救赎斯月的旅途，斯月有没有被我真正救赎，说来可笑，对此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明明这是一场救赎斯月的旅途，我自己却早些时候踏上了救赎自己的路，在这些可以与他一起生活的世界当中一次次的得到救赎，并且还将此转化为零，然后从失去挚爱的起点出发，不间断、无止境的去创造世界，和斯月团聚，如果不是这次圣源泄露的话，或许我还会持续这样的轮回吧。

说不定，我身处的深渊，其实是天空，而不断与我割舍的那些美好和日常才是无穷、无止境的深渊吧。

但即使如此，这样贪婪、欲求不满、希望能继续困于美好中不用面对曾经悲剧刚刚诞生时的我，依然还是想要利用一切去重启那段我与斯月生活在一起的日常生活啊。

曾经的我一直都在对自己撒谎说，创造世界，是为了救赎斯月，让斯月度过一个完整延至黄昏的平凡人生。虽然这点也确实占据着我真实想法中的一部分，但占据着我真实想法的大部分则是，与斯月过着幸福的生活就好，不管它是短暂，还是重复的，即便这个世界的斯月死了，还会有下一个世界的斯月，反正每个世界的斯月都是厌世厌人厌恶一切，却只爱着我的。

所以即便这个世界的斯月死了，我也依然拥有另一个世界的斯月可以伴我左右。

很恶心对吧，我这种人。当然，每当斯月死了，我也还是会嚎啕大哭一场的，斯月的死不管在我面前再上演多少次，我都需要花费在新的世界与斯月幸福生活的完整时间来消磨掉这层阴影。

所以，说不定，我的贪婪就是在这种临近崩溃与无比幸福中愈演愈烈的。

而吉利雅斯帮过我这么多，我非但没怎么感谢过它，且还常常猜忌、在心中惧怕它。

从某种层面上看，我好像是一个与我想象中的吉利雅斯类似的东西，甚至还不如那个我想象中的吉利雅斯。

所以，你就应该去死不是吗？。

一个声音莫名的从无尽的黑暗中传来。

竟然如此，你就应该选择死亡，这样你就可以停止你贪婪、**不尽的人生。

我应该死吗？我迷茫的回应着那个声音。

好像也唯一的只有死亡能使我解脱了。

你当然应该去死，斯月肯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为什么？

斯月他无比的爱我，怎么可能会舍得，希望让我去死。

因为你欺骗了斯月，欺骗了斯月向你倾尽的所有爱，就如你刚才所说的一样，你对无数个斯月来说是独一无二的，但无数个斯月对你来说就是无数个，所以你一直都间接地蒙骗着斯月，所以可想而知的，斯月他肯定非常痛恨你，希望你能尽早的死去。

我.......

如果是斯月希望的话，那我就选择死亡。

.......还是早点去死比较好吧....

聪明的选择。你将会坠入深渊，到了那时，死亡便就会向你招手，你只要回应它，就可以去死了。

好。

我回应了那个声音。

于是我便闭上双眼，朝着意识深处走去。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我的身体不再是如刚才那样缓慢、如同雪落一般的向下飘落，而是宛如从顶楼向地面跳下一般的向下坠去。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身体下向坠的重力我也渐渐的感知不到了。

我或许是真的死了吧。

“这样就死了，你觉着值得吗？救赎从来都不是一个结果，而是过程，还有它带给你的感受，你的路还长着呢，之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

我意识朦胧的回答着又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声音。

“关注你的意识”

“.......”

“还有神经”

“.......”

“然后潜入到里面去”

“.......”

“最后触碰它，它便会带你去往你的意识深处”

随后，声音便消失了。

“..............”

潜入到潜意识当中吗？

我不知那是怎样的感觉，但还是努力的尝试了起来。

我闭上双眼，努力的朝着意识深处走去，逐渐的我的主意识变得模糊，而身体向下坠落的重力也随着主意识的褪去而渐渐的感知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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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再睁开眼时，黑暗又一次褪去了。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片荒芜的草原，

残暮时的晚霞淡淡的泼洒在了这片世界尽头的另一荒原上。

我背靠在一个木质的墙壁上。

我回了回头，看了看我的身后，那是一座风车。

已经多久没有看到这副景象了。

应该已经有两千多年了。

我静静的靠在那座风车旁，望着世界尽头的那片日落时的景象。

熟悉的微风从我的脸庞吹过，我望了望那片被晚霞覆盖的天。

微风拂过野草，携带着夕阳下的那一层层阴影。

遥远的红色荒原上，自此时起貌似多出了一道身影。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斯月。

斯月朝着我招了招手，他的身影背在那片暮光下，他行走在那片昏黄的荒原上，他的身旁，跌落着一层与他一样黯淡而透明的影子。

他与我的距离近了，我也回应了他。

只是，我的脸上没有笑容。

他走上山坡，他身后的暮光也渐渐远去

他身旁的那条阴影也渐渐与夜色浑浊在了黯淡当中。

他回来了。

他没有言语，经过我的身边，在一旁坐下。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谈话，宁静的彼此沉默着。

月光淡淡的撒在山坡上，我凝视着那离我不远的一小片皎洁，像是怕它溜走一样，我凝视了它许久，久到忘记了身边，久到忘记了这并不是一个梦..............

直到天色微亮，模糊的身影向着荒原的尽头走去。

我眼前的景象便变得朦胧、变得令人不想去辨认。

我抱着斯月的身体，模糊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爱你，琪娅”

随着一段悲伤而简短的声音划过。

斯月的身体随风而消逝在了不知何处，只留下一盘尘沙洒落在这片只剩我一人的荒原上。

忽然的，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寂静，仿佛那个人也早已经消逝许久。

我无力的跪倒在原地，极力嘶喊的捶打着那个人方才消逝的地方。

风从一旁轻轻掠过我的眼角，像是在帮我擦拭泪水一样。

我站在我的一旁，静静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默不作声的，我离开了。

之后，转眼间，我又回到了那一片黑暗，一样的急速往下坠落，只不过，深渊下笼罩的不再是黑暗，而是愈发强烈的光芒。

我向着那片光的聚焦处坠去。

直到身旁的黑暗被全然的给吞噬。

我又一次的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