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死。】

贺之衡发完这句，又扣出去一个“菜刀”的表情图案。

方然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许久，半晌才以哭泣的动图回复。

【我是认真的。】

他说。

贺之衡则直接打断他的输入：【那就亲自来找我，当面聊，晚上吧。】

然后不容对面拒绝——

【别跟我说你晚上没时间，我马上订位子。】

许是贺之衡的“威胁”起了作用，方然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

方小然：【嗯嗯。】

傍晚，贺之衡在教学楼外接到了他。

春寒料峭，方然依旧穿得很厚，用围巾把自己包裹住。

贺之衡差点没认出来，等看到一个胖圆球围着自己绕了一圈才反应过来。

“之衡之衡！”方然把脸一仰，露出嘴巴：“你怎么不多穿点啊，不冷吗？”

“现在是春天了，你还在冬眠？”

冷风一吹，方然连忙把自己的耳朵重新缩回到围巾里，只留下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左右看来看去，似乎是在寻找贺家的车。

贺之衡今晚带他去的是一家越南风味餐厅。

方然还没吃过越南菜，感觉十分新奇，到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便脱掉了笨重的外套。

看到桌子上的餐具，他不由得抬起眉毛，伸手在外套宽大的口袋里摸索，找出一只细长的小铁盒。

“幸好我自带餐具了。”

里面是叉子和勺。

自从他右手不大好使之后，总是随身带着叉子，吃饭方便点。

说来也奇怪，他能联系左手握笔写字，却掌握不了拿筷子的技巧。

方然小声跟对面的贺之衡私语：“原来越南菜也是用筷子吃呀。”

“嗯，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要是感兴趣的话，假期可以去东南亚那边逛两圈。”

“真的吗？”

方然的目光做不了假，期待之情溢于言表，可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垂下眼睛：

“我就算了吧，暑假的时候我准备去兼职，还要做实践活动。”

“你想把自己忙死？假期还塞得这么满干吗？”

“趁着年轻，多做一些事情嘛。”方然没过多解释。

这边上菜很快，他话音刚落，就一次性端上来好几盘，服务员还挨个介绍道：

“现在为两位上的是本店的几道特色，炸物拼盘、木瓜沙拉、生食春卷和特色烤鸡肉，炸物和生春卷分别蘸这两碗料汁，祝二位用餐愉快。”

方然点点头，先吃了一口虾饼，本来以为这东西很普通，仔细咀嚼却刮目相待。

“好好吃啊。”

蘸料中有股颇为奇怪的香料滋味，但并不难吃。

“你尝尝，之衡，这个料汁的味道，怎么说呢，我品不出来。”

贺少的味蕾向来敏锐金贵，一咂嘴便尝出来了：

“不是鱼露么，吃泰餐的时候也有。”

“噢！”

方然不知道是真想起来了还是打马虎眼，继续埋头大吃。

第二次服务员又将剩下的菜和两碗河粉一起端上来，告诉他们餐齐了。

“这也太多了，我们能吃完吗？”

方然用叉子吃粉不太容易，就换了勺子，先凑到嘴边抿了口汤，立马惊掉了眉毛。

看起来寡淡无比的汤底，居然这么有滋有味，十分鲜美。

他不住地点头，对这一餐甚为满意：

“真不错，之衡，等奖学金到账，我也要请你吃大餐。”

方然冲他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眼睛都眯成了缝，可脸却没之前那么圆了。

明明刚过完年不久，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贺之衡蹙起眉头，盯着他腮帮子鼓动的吃相，不禁开口：

“你是几辈子没有吃过饭了？”

“中午就吃了两口盒饭，没怎么吃饱，肚子一直在叫，我怕低血糖，还买了几块巧克力放在兜里。”

“是么，我难道还要夸你？亲爱的拼命三郎，你想混仕途？”

“没有啦，最近刚开学，又要搞招生宣传的视频，所以事情比较杂。”

方然被他讽刺地低下了脑袋，用叉子卷着碗里的河粉往嘴里送。

这都不忘吃。

贺之衡也真是对他无奈了，默不作声地将自己面前没动的几块烤鸡摆过去。

他不知道，方然现如今只有将自己围进繁杂纷乱的日程中，才能避免大脑去胡思乱想。

“招生不是要等高考之后吗，这才刚开学搞什么？”

“视频提前计划拍摄，还要送去校方过审，最后才能发出去，当然得早些准备。”

提到这事，方然又猛地来了力气，坐直腰板：

“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嘛？”

看向他顶光下扑闪的目光，贺之衡顿了下，双眼撇到一边，说出俩字“没门”，便把举着的水杯斜过来对准嘴里喝了两口。

“你就答应吧，加考评的哟，如果效果好的话肯定还有别的奖励呢。”

他知道这些条件都吸引不了贺之衡，但在方然心里，只有对方可以胜任，除此之外，没人能让他心服口服。

“你就当忙我个忙，好不好？”方然几乎是央求了。

“我帮你的忙还少么？”

这倒是真的。

方然放下勺子，郑重其事地望着他：

“那就再帮一次吧！”

“我只能报名，你还有办法暗箱操作吗？”

“根本不需要呀，谁会不选你呢？”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表情也是，似乎并不是奉承之辞。

贺之衡挑了下眉，面色如常，握起筷子夹了口沙拉里的虾仁，嚼动两下，微不可察地勾起唇角。

“校园明星大赛”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不出方然所料，仅仅挂出去两天，贺之衡的票数便一骑绝尘。

那些照片甚至还是由方然精心挑选的。

选的时候他也纠结了许久，每一张他都很喜欢，每一张上的贺之衡都很青春帅气，叫人难以取舍。

张岩和李昊宇看方然破天荒地发了两条朋友圈，一个是原版的推文，另一个居然是让他们去给其他专业的帅哥投票。

【欢迎大家来了解6号贺之衡同学，剑眉星眸贺之衡！[星星眼]英俊潇洒贺之衡！[爱心]风流倜傥贺之衡！[双感叹号]才貌双绝贺之衡！[嘴唇]天下无双贺之衡！[火][火]】

方然也没有这种吹彩虹屁的经验，特意从网上搜罗复制下来的文案。

同学们一开始刷到时还疑惑，确认了好几遍头像和昵称，可点开链接瞧见贺之衡的脸，当即化为姨母笑点了赞。

他们只知道法学新生里有个大帅逼，现在才知道那人叫贺之衡。

几个男生嗤之以鼻，自以为这长相很一般。

“普男一个，哥就是不收拾，收拾收拾不比他强。”

“听说是咱们大学委的朋友，家里有钱，而且方然不就是招生部的吗……”

这些都是闲言碎语，方然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在意。

贺大小姐：【[动画表情]刀】

贺大小姐：【把朋友圈删了。】

【嘻嘻。】

方然本来就固执，这次更是认定了要当贺之衡的“经纪人”，不把他捧红誓不罢休：【再挂几天吧，我微信里面没有很多的人的。】

他发现贺之衡好像有些口是心非。

比如表面看似不care，却每天打开链接好几遍确认自己的票数。

“这个庄熠哪儿冒出来的？”

贺之衡指着跟自己只差出几十票的第二名，罕见地生出了些危机感。

方然靠过去瞅了眼，又从自己手机上点开，喃喃道：

“下面写着呢，信息技术学院，大二的……这种比赛也就只有大一大二的有空闲参加。”

方然说完，在心里庆幸这票是需要燕都大学学生认证才能投，不然靠人际关系或者亲戚朋友，他压根就帮不上贺之衡多少。

屏幕上端跳出一则来电显示。

看了眼备注，方然坐下来，在寝室里接通了：

“喂，部长？”

“小方？你周末有时间吗？”

想到跟贺之衡已经约好的行程，方然不免神情凝滞：

“怎么了吗？”

“威尔逊教授周六日要带学生来从英国咱们学校美院交流学习，我们这边准备派你去接待，还有一位研究生学长一起，美院那边也有人，主要是为了叫你看能不能跟他聊一聊，让他同意我们拍一段视频剪到招生宣传里。”

“这个……”

“我相信你能行，这可是一次宝贵的经历，好好干！”

方然没找到拒绝的机会，对面就把电话挂了。

他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一下这位教授的名字。

同时，贺之衡抬起下巴看过来，恰巧碰上他纠结的神情。

“让我猜猜，某人又打算放我鸽子了。”

听到他说话，方然丢开手机，肩膀塌了下来。

“对不起。”

他五官皱巴巴的，耷下头，又是一副赔礼道歉的姿态。

贺之衡彻底没了耐心，破罐子破摔，索性连周五晚上跟他的约饭都取消掉，独自去了酒吧，整夜未归。

不知道是在惩罚谁。

方然躺在宿舍的床上，总觉得自己最近与贺之衡的关系变得很怪异。

因为有求必应，他快要忘记了，少爷永远都有他自己的社交圈子。

而方然只有他一个。

时间飞快来到了周六，方然分明兴致缺缺，还要装出一脸年轻蓬勃朝气的样子，迎接教授莅临。

从商务车上下来一行人，走在前面的一位外国老者，应当就是威尔逊先生了，后面几位跟随前来的学生，各国面孔都有。

方然本还保持着微笑，眼神却在瞄到一张模糊的脸时，脸色一凛。

那和他年纪相仿的男生，似乎是里面唯一的华人。

可方然紧盯着他的面庞，心头升起一种古怪的熟悉感。

自知一直盯着他人不礼貌，方然纵然心里犯嘀咕，也收敛的目光，跟校领导一起和教授打了招呼。

而威尔逊教授也自然而然地介绍起自己的学生。

轮到那个男生，他比方然低一点，走到方然面前，反倒趾高气扬地仰着下巴。

方然只能看出他的长相没有外国血统，却不敢断言国籍，就跟他用英语做了自我介绍，伸出手去。

那人咧开一侧嘴角，笑得让人很不舒服：

“好巧啊，我也姓方，不过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字——Dr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