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时已经很晚了。
陆殷月差点没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他算了算时间，明天要想第一天上班不迟到，就得赶上七点的早班车。
加上从宿舍到校门口公交站的时间，最晚也要六点半起床。
如果还想要吃早饭，那就得六点起来，起得比鸡还早。
可恶啊，这样和苦逼的高中生有什么区别？
陆殷月唉声叹气地爬上六楼，在舍弃吃早饭时间多睡半小时，还是早早起床吃早饭，精神饱满地去上班之间徘徊不定。
推开吱吱呀呀的木门……
没推开？
陆殷月瞬间懵了，用力抓住门把手，使劲推开，还是推不动。
背后忽然覆上一具温热、高大的身躯，骨节粗壮的手指圈住陆殷月的手掌，包住他用力到发白的手指。
阴影罩住了陆殷月的眼前的光。
温吞的气流吹在脖子后颈，吹得陆殷月有些发痒，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大半夜来我的宿舍里，是想投怀送抱吗？”
陆殷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时有些无奈，“是你啊班长，我又走错宿舍了。”
他想回过头，却被紧紧地抱着，连转身都做不到。
班长就是喜欢动手动脚，一见了他就要捏捏脸捏捏手，要么就是趁他不备强行抱抱。搞得好像他是什么很稀罕的小动物一样。
但班长人不差，也帮过他许多忙。这四年里陆殷月和班上其他人都没什么交际，消息也不灵通，有什么重要信息，都是班长私下告诉他的。
陆殷月也试过和同班同学们打好关系，入学没多久就加了所有人的企鹅号，每逢节假日就挨个发祝贺，为了表示真诚，都没用群发模版，给每个人发的祝贺语都不一样。
平时也会主动帮助别人，被人请求时从不会拒绝。
但直到某次假期在便利店打工，陆殷月接到导员打来的一通电话，被狠狠骂了一顿，问他为什么不交作业，还写匿名纸条辱骂代课老师。
他那时才知道，原来老师通知了每个小组的组长，各个组员还有单人作业。
班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陆殷月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可能是小组组长私下通知了，可能是从老师那里、或者哪个关系好的同学嘴里得知。
但是没一个人告诉陆殷月。
而那张纸条是谁写的，陆殷月也不知道。
但陆殷月知道了一件事，他那些beta同学们不想和他认识。而班长是班上唯一一个alpha，在陆殷月重修那门课的时候，班长一得到什么通知，都会首先发给他。
多亏了他，陆殷月不用和其他人来往，也能及时收到学校的通知了。
“梁丹臣，你先放开我。”
陆殷月又累又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当时梁丹臣和他说的话是什么来着？
——你和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的人，会被排挤。我也是。
——但只要我俩在一块儿，我们就不是被排挤的异类了。
身体忽然被迫晃动，陆殷月的思绪被拉回来，发觉是梁丹臣在抱着他的腰撒娇。他埋头在陆殷月的脖颈处，鼻尖蹭了蹭。
有点发痒，陆殷月没忍住笑了。
陆殷月挺怕痒的，连忙推开他，扭头就要往别处跑，却不想一头撞到一名同学的肩上。
“啊，真抱歉。你没事吧？”
那是个头发挺长的男同学，身形不算很高大，应该是beta。长长的刘海挡住眉眼，他怯懦地捏着手指，佝偻着背。
看了一眼眼尾带着水花，脸颊红红的陆殷月，立刻瞪大了眼睛。
扑通一下，手里的水盆掉在了地上。
他连忙蹲下来，慌慌张张地去捡水盆，陆殷月也弯下腰去帮他捡掉在地上的毛巾。
“给你。”
他盯着陆殷月的手指看了一会儿，“你的手…手又红了……”
陆殷月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手指腹和关节处都有些不寻常的红晕，应该是回来时吹了夜风，荨麻疹犯了。
他的皮肤偏苍白一些，荨麻疹在皮肤上就会很明显，会很丑。
陆殷月连忙收回手，用手掌盖住腕骨上最显眼的那一片红色，“抱歉，吓到你了吧？”
他记得这个同学是班上一个很怯懦的beta，没什么存在感，陆殷月和他没什么交际，也自然不记得他叫什么。
“没有…”
怯怯的、头也不抬，回答也瓮声瓮气。
陆殷月只能看到他与自己目光平齐的大脑门，他拿起毛巾和水盆就急忙离开了。
“我有这么可怕吗？”陆殷月拉了拉袖子，挡住手上的红斑，“班长，他叫什么名字，你肯定知道吧。”
梁丹臣背靠在墙上，双手抱胸，看着躲在走廊拐角处那个怯懦的身影，发现梁丹臣的视线后，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不知道，他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殷月你别在意。”
回去的时候，陆殷月没看到顾丰银在宿舍，就以为他今晚也不回来了。黄琳达也是这么想的，刚熄灯没多久，一听到苏祈年那均匀的呼吸声，黄琳达咚的一下跳下床。
陆殷月累了一天，睡得很死，一听到他这嚣张的动静也被惊醒了一半。
倒是苏祈年那儿，连呼吸声都没乱一下。
大二的时候，他们这层楼有间宿舍起了火灾，整栋楼的人都跑出来了，就他还睡着，就好像挂机了一样，不到开机时间就醒不了，因此黄琳达一点也不担心吵醒他。
陆殷月迷迷糊糊中，察觉到被窝被人掀开了。
有温热的手抓住他的手腕，陆殷月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就听到木门被打开的吱呀声。
床边一阵冷风掀过，陆殷月打了个哆嗦。
一只略凉的手，帮他拉紧了被子，是一阵沁了泉水似的温凉。
第二天早上陆殷月难得早起，发现顾丰银昨晚竟然回来了，不过今天连负责叫他起床的顾丰银都还没睡醒。
他怕打扰其他人休息，悄悄拿着水盆去走廊尽头的水房洗漱。
天边晨光乍亮，水房、走廊里悄无一人，走廊里没有窗户，只有把四壁照得亮堂的白炽灯，陆殷月困得头痛，所有和外界相连的感触都隔了一层膜似的，恍如隔世，简直要怀疑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了。
他半眯着眼摸索着水龙头的位置，摸着摸着就摸上一具温热的身躯。
陆殷月吓了一跳，差点把水盆扣他脸上。
他睡意顿时全消了，猛地睁大眼一看，站在他面前的是金发碧眼的帅气青年。
“黄琳达，你凌晨不睡觉，躲水房里吓我？”
陆殷月瞪了他一眼，小心脏砰砰跳个不停，真的想把手上装满冷水的水盆扣他头上了。
“就你这胆子，我吓你还用躲这破地方？”黄琳达挑眉嘲道，略深邃的眉眼，搭配上稍显凌乱的发尾，显得嚣张亮眼。
“我只是…嘶……”他忽然痛得脸一抽。
听到他吸了好几口冷气，陆殷月仔细抬头看他的脸，才发现他嘴角青紫了一块。“被人打了？活该。”
陆殷月冲他翻了个白眼，端着盆往楼道另一边的水房去了。
*
早上七点五十五，陆殷月卡着点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大门。
他推开门，就看到几个中年男人也在办公室，站在空无一人的总裁办公桌前。
几个男人各个西装革履、器宇轩昂，一看就知道是身居高位的alpha，看到进来的人是个beta，各个鼻子翘得比天高。
陆殷月有点拘谨地站在靠近门口的角落里。
“你是什么人？”
陆殷月乖巧一笑，垂着眼不看他，免得被人看到他眼底的不耐烦。面对这种常年养尊处优的alpha，表现得乖巧听话不一定会讨他们喜欢，但表现得倨傲一定会被讨厌。
他耐心地一一回答他们的盘问。
感受到有几道目光在他脸上和腰上徘徊，真不明白有什么可看的，放着那么多漂亮omega秘书不看，非要盯着他一个beta看。
是觉得他一个beta能抢到omega的工作，还各方面这么平平无奇，很惊讶？
说实话，陆殷月也挺惊讶的。
其中一个中年人沉吟着，意味深长地笑了，“长得还不错，怪不得顾总……”
陆殷月简直要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很糙，风一吹就容易脸红。平时连水乳都不涂，懒是一方面，主要还是穷，护肤品也是很花钱的！
习惯性地捋了捋微卷的发尾，陆殷月是自然卷，不管再怎么折腾都弄不直，发尾总是会顽固地微微卷起，像只炸毛小狗。
陆殷月自觉自己真的活得很糙，和那些精致的omega完全不同。
所以这人是眼睛瞎了吗，哪只眼看出他漂亮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有异食癖。
陆殷月老早就听说他们这种上层人玩得很花，普通的美人都看不上了，就爱玩些猎奇的。以前他只当是别人仇富说的笑话，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贵圈真乱，陆殷月暗暗感叹。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上茶？一点都不会来事儿。”前一句还说他漂亮的男人，立马变了脸，“懂得怎么伺候人吗？”
陆殷月抿着唇，看了一圈，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下来一个茶壶。
泡茶他还是会的，他虽然喝不起，但有去茶馆打工过，懂一些茶艺。
陆殷月不是没招待过大人物们，但这几位尤其难伺候，他低眉顺眼地给他们上茶。他们是坐在沙发上的，陆殷月是站着的。
所以他不能和他们直视，否则那样居高临下的眼神就会让alpha觉得被挑衅。
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只很朴素的机械表，滴答滴答，分针指向十二的时候，顾卓君来了。
一看到他那张冷峻的脸，几个本来坐得稳稳当当的男人立马都站起来了。
战战兢兢、低头问好。
“顾总，我和李部长几个人早早就来了，就等着您呢，半点都不敢耽搁。”
领头那个男人殷切地点头哈腰。
顾卓君冷峻的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早早就来了？几点来的？”
李部长立马也凑过来，“七点半！”
顾卓君大步向办公桌走去，两人一左一右跟着他，他背对着他们，抬起右手打了个手势，狗腿子一样的两人立马就不敢跟了。
他背对着几位部长，左手食指轻轻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音色平淡，“我几点叫你们来的？”
“这……是八点。”
“原来你们记得啊。”他叹息一声，在场几人顿时汗流浃背，额头冷汗涔涔。
陆殷月鼻尖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雪松味，看他们的反应，顾卓君似乎是在和这几个男人施压。
“对不起……我们不会有下次了……”
为首的男人佝偻着脊背，大喘着气，几乎要快跪下来了。
之前夸陆殷月漂亮又叫他上茶的那个人站得离他最近，他弯着腰，用手撑住膝盖，手心的冷汗在膝头打湿了一片深色的痕迹。
这样子下去，怕不是要脱水了。
陆殷月还记得自己的职责，他身姿站得笔直，微微笑着，乖巧地问：“先生，还要上茶吗？”
是和方才一样的姿态、话语，在其他人眼里，陆殷月一如既往地恭顺。可离他最近的那个男人、那个几乎要趴在他脚下的男人，分明看到，他眼底的冷漠和无趣。
一个beta，在厌烦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alpha。
“先生，您在看什么。”陆殷月垂首，目光直视着趴在脚边的alpha。
比顾卓君还要冰冷的视线，只是一直藏在那两片薄薄的眼皮下。
[红心][红心][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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