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闹钟反复作响。

姜允珠摁了闹钟就睡，翻过身，将头埋在软绵绵的被子里。

嗙！

窗外陡然炸开第一轮的鞭炮。

她刷地从床上弹起来。

“这鞭炮是非放不可吗？”

姜允珠一下下抚摸着自己心跳不止的胸腔，睡意荡然无存。

干脆就不睡了。

看看时间，快八点，该觅食了。

姜允珠揉着乱糟糟的头发，蹬着脱鞋就往外边走。边走，边依照习惯地掏出手机。

摄像头识别到她的人脸时，自动解了锁，在最上边的微信消息清楚地展示出来。

低头。

看了眼。

她手一抖，差点将手机飞出去。

往厨房走，倒水的速度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咕噜咕噜干了一大杯凉水，用力“啪”地放下杯子，又一杯水，那点莫名其妙的燥意才褪去些许。

姜允珠对着厨房的玻璃门，用手背靠了靠脸。

好像没那么热了。

她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掏出手机，解锁。

还是那只熟悉的小狗头像。

姜允珠点了点，本意是想戳开看看她当年挑的图，结果戳的多了，就变成了戳一戳。

撤回撤回，赶紧撤回。

她想着。

对方却已经看到了。

齐川：「？」

齐川：「这是你现在回消息的方式吗？真先进。」

就在他那条消息上边，六点的消息。

齐川：「除夕快乐。」

「祝你心想事成，万事顺遂。」

然后配了个约莫是网上找来的图，上年纪老爷爷老婆婆才用的图，亮粉色的睡莲，旁边一串彩色的字，写满像“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这样四字的祝福。

姜允珠不自然地一揪鬓发，正想同他解释，他又发来一条消息。

齐川：「开门。」

开门？开什么门？

开她的门吗？哪个门？

数个关于门的疑问，刷地从脑海里飞过。

姜允珠却突然想起昨天。

“如果我说，是。你要和我从头再来一次吗？”

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还回荡在耳边。

还有他身上的雪松香，若有若无的滚烫呼吸，像无形的丝线，将她从头到脚、里里外外缚得严实。

喘不过气。

连心跳都急促得不像话。

怦怦怦。

如擂鼓似的，响得她都怕他听见。

四下沉静得只能听见急促却又轻缓的呼吸，纠缠在一处。

她是落荒而逃。

最后也没给个答案，只是把他推开，把门关上。

脑子宕机片刻，晕乎乎的，反应过来时姜允珠就已经站在门口。咔哒一声，开了门。

“汪！”

先是一声热情的叫声。

裤脚晃动着，蹭着腿，还有毛茸茸的、柔软的触感，带来些微痒意。

花色的小狗欢快摇着尾巴，屁股都晃动不止。

“莉莉！”

她弯腰伸手，就要去抱它，却有只手比她更快一步。

耳边一声清咳。

“你只看见了它？”平平淡淡的嗓音。

姜允珠假装没听见。

“是不是莉莉想见我了？”她笑了笑，抱着莉莉，有意缓解气氛地说。

他也一笑，眉眼弯起的刹那好似昨夜窗前的明月。

“不是。”

齐川慢吞吞的，好整以暇望向她：“是我想见你了。”

乍一愣。

接着一股热气从底往顶地冒。

“这、这样啊。”

“嗯。”

姜允珠同他对视。

男人的眉眼狭长上挑，双瞳如幽潭，深邃温和，专注地望来，映着她的模样和不甚明亮的房间。

有什么在无声蔓延开。

姜允珠抱紧莉莉。

嘴唇翕动，想问问他现在是什么意思，又不太敢问。半晌，才垂着睫轻声问：“什么事？”

“今天除夕。”他答非所问。

姜允珠“嗯”了一声，算作知道，还一眨不眨地看向他，等着他给自己方才的问题一个回复。

他却总也不说，目光守礼地不往屋内跑，又问：“……有约吗？”

视线锁定在她身上，分毫不动。

明明是很平静，什么意味也没有的目光，姜允珠却蓦地浑身不对劲。

头发还整齐吗？妆容呢？是不是应该先换套好看点的衣服？

她右手垂在身侧，四指无意识地蜷起挠着掌心，胡思乱想着。

“我那停电了，电脑刚好没电，想找你借个插座。”他这才漫不经心地说出用意。

姜允珠“啊？”了一声：“停电？”

再说，来给电脑充电。她来来回回打量着齐川，也没见他哪能掏出台电脑和充电器。

他一扬眉梢，算作应答。察觉到她的视线，稍作猜想就晓得她在想什么，齐川好笑地解释：“你都没答应，我哪能直接拿着电脑过来啊？”

说话的语气有点陌生的熟悉。

好像他们又回到很久以前。

这样不行。

脑子也要跟上人往前走的步子。

姜允珠想抬手拍拍自己的脸，却碍着有人，只能惩罚似的掐一掐自己。

两人住着对门。

姜允珠看着齐川把他的门敞开，连续拍了几下门口的开关，摊开手，分外无奈无辜道：“实在没办法了。联系过维修人员，说要过几个小时才来——因为除夕，没这么快。”

“喔。”

反正借个充电，也不是大事。姜允珠将心比心，没多想就同意了：“那进来吧。”

随她一声令下，最先进去的却是莉莉。

齐川拿好电脑和充电线，靠在门口，眸中漾着笑意好整以暇问：“是只有莉莉，还是我也可以进去？”

“只有莉莉。”姜允珠故意道。

“那不行。”他直起身，抵住她作势要合上的门，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碰着她的指尖。

齐川比她高一个头还多，离得近，阴影能完完全全将她笼罩，完完全全占据她视野。

姜允珠听见他清晰的、带着几分笑意的嗓音：

“你得一视同仁，又不只它一个在想你。”

/

刚搬来，桌面却已经堆满了。

连地面也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齐川习以为常地弯腰，把茶几旁掉的、皱巴了的本子捡起来放到桌面，欲言又止：“其实，我不用桌子也行。”

“那不行，对颈椎不好。”姜允珠正忙着给他腾位置，发现他放书的动作，抬起头道，“谢谢啊。”

“不客气。”瞥见她茶几上还摆着个没洗的杯子。

茶包飘着，浅棕的液体还有小半杯，齐川眉心重重一跳。几乎下意识地，他抬起手，想要拿去倒掉顺便洗了，脱口而出：“你又熬夜——通宵了？”

刚才捡起来的全是演戏参考书和笔记本，她上头时就这样，什么时间概念都没有。肯定通宵研究了。

齐川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刚揉上，才反应过来什么猝然垂眸。

果然看见她也撩起眼皮，眸中片刻怔松。

他没有躲开她的目光，轻轻的：“习惯养成了，哪有那么好改的？”

况且这些年，他也没特地想要改。

姜允珠还在发懵，他就已经把她的杯子拿走。很熟悉房里的布局，径直往厨房走去。

哗啦啦的水声里，姜允珠直觉两颊温度不断攀升。她抬起手，在左右侧都轻轻拍了一下。

没出息的家伙。

她暗啐自己。

缓解那点不自在，姜允珠掏出手机刷着。她喜欢在微博搜自己的名字，这会儿也想这么干，可反应过来时，搜索栏里就大喇喇两个字：

齐川。

她刷地抬头，做贼似地往厨房看去。

水声不停，完全没人注意她这番动作。姜允珠目光左右一瞥，若无其事地点了搜索。

显示在“综合”里的，都不是什么特别新的、有意义的消息。她点开“实时”，也就是大家总说的广场，却没想到看到点意向之外的东西。

姜允珠在心里，一字一顿默念：“疑似得罪大赞助商，齐川新电影资金链断裂”。

即使知道很可能是谣言，她还是克制不住地点开那条长文章。猜也知道是粉丝大骂营销号，看见就能安心不少。

可就一瞬间。

点进去，显示“你查看的微博不存在”。

她怔愣，内心涌起点不好的预感。

通常，能删的这么快的，很可能就是真消息。

姜允珠抿抿唇，很快退出微博。也很可能是造谣，怕出事就删掉了，她宽慰自己。

正好已经把桌面收干净，腾了地方给他放电脑。姜允珠甩甩脑袋，专心帮他把充电头插上。

齐川回来的时候，就见姜允珠刚要直起身。

她伸手，狗伸爪，鬓发随动作滑落，露出圆润的耳垂还有戴着的鱼状金耳钉。

……巧合？

还是真是他送的那副。

齐川目光一闪，很快收回视线，拿着那洗干净了、重新倒上水的杯子走过去，若无其事地问：“放在这？”

指茶几中间、稍远离沙发的位置。

“可以，谢谢你。”姜允珠起身给他让路，指着面前的电脑笑道，“充着电呢。”

齐川的电脑线即使有竖起来，也还是蛮长。姜允珠有意避开，从另侧走，却没想到脚底好像踩到点什么。

毛绒的、有点硬度。

电光石火间，姜允珠猛然反应过来。

竟然是莉莉的尾巴！

那么细长的尾巴，她这么大个人，踩下去不得给它踩痛踩断了。

姜允珠忙收势，努力将力全都撤回，重心却不受控制地倾斜。

还好莉莉没事。

她宽慰自己。

“姜允珠……”

她听见男人无奈又急促的喊她名字。

咚！

凑巧。

还夹着声轻微的“咔嚓”。

“咦，”忘记锁的大门被人推开，响起何夕的声音，困惑至极，“有人吗？”

几步之隔。

姜允珠紧揪住他的衣领。

发丝纠缠在一处。

气息也是，扑面而来，一呼一吸间完全缠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