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凌的资料不多,都是从他进京之后的。”姜迟翻着资料说。毕竟策凌是蒙古人,又是没落的贵族后裔,无论清史还是元史能找到的都不多。
“嗯。”宋理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拿起书架上的稿纸,递给姜迟。“把你想告诉公主的事誊抄下来吧,等一下我们去公主府。这次你主述,我辅助你。”说着便打开了房门,准备出去。“我去准备需要带过去的东西。”
姜迟一脸茫然地看着宋理离去的背影,主述是什么?给公主讲策凌在她身后之事么?好像是这个意思。思之至此,姜迟挑了几本策凌相关的史料,走到书房的桌边坐下,取过煤油灯照亮,慢慢的读了起来。说来也奇怪,姜迟看着就是个现代人,却能自然而然地领悟史书,大概这也是执念事物所的自带Bug吧。
两个时辰后,姜迟走出了书房,关门的瞬间屋内的煤油灯也跟着熄灭了,屋内的书柜也变回了原有的模样。
听到书房的关门声,二楼楼梯口对着的房间里宋理走了出来。“好了?”
“嗯。”姜迟看着眼前的宋理,虽然依旧是早上的墨色旗袍打扮,却在外面披了件银白色的披风,同样银色的头发披散着,似是雪花飘落于肩,此刻她手里还提的一个黑色的布袋包。
宋理瞄了眼姜迟,在房间门口让出一人的身位,“这是事物所的衣帽间,都是些工作时要用的衣物,你进去挑件披风,我们现在去公主府。”
姜迟还是凭着感觉拿了件白色绣着青竹纹饰的披风,披在白衬衫外面,衬着玉面小手且清冷。
“走吧。”
公主府坐落在念都的北边,步行过去要穿过了半个念都,期间会越走越冷。宋理打算刚好趁这个机会给姜迟介绍下这个城。
位于执念事物所以北两条街的位置有座古香古色的书馆,馆主叫风靳,也就是大宝二宝口中的风老板。宋理记得她与风靳的第一次见面,风靳比宋理还早几年来到念都。那时候的宋理如同现在的姜迟一般跟在自己搭档的后面,她们去书馆见求助人,自然见到了风靳。
那女子坐在吧台边泡着一壶清茶,茶香浓郁,书馆内往来人数不多,偶有人路过惊叹于她的美貌也不敢上去打招呼。唯有宋理胆大,直接坐到了对面。风靳手一抖,茶撒了半盏。
“噗。”宋理笑出了声,“这茶不卖么?”
“不卖。但可以送姑娘。”
风靳一直看着宋理,看的宋理脸红。“你盯着我做甚?”
风靳低头浅笑,一边倒茶一边说着:“姑娘甚是好看。”
“少来,那群人都是为了瞧你过来的。”确实,那时的书馆里好些男人都在边看书边看风靳。
“当真?那我也算是书馆的招牌了。”
宋理觉得她这人臭屁的很,“切。”不客气的拿起眼前的茶喝了。“我叫宋理,你呢?”
“宋理……呵。”风靳呢喃着她的名字,不知为何好像很无奈。“风靳。”
“好。那你算是我在念都除了我搭档以外,认识的第二个朋友了。”
“好。”
风靳前世的家底应该比较殷实,每年鬼节都是成车的烧来银钱,加上她脑子活泛,做起了收卖旧书的买卖。念都里的人也不都是勤快人,总有些游手好闲又不想做工的,便会贱卖执念之所里的书籍古玩度日。
宋理站在书馆门前说着:“她这里的书不比我们二楼的史料,多半是些诗集小说,说起来也是亏得她,我才能了解这现今的世道。”
姜迟抬头看了眼书馆的门面,木材原色的大门,两米多高,两边立柱上刻着瘦金体大字: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宋理随着姜迟的目光看过去,不禁打趣。“还颜如玉,我看是金镶玉吧。”
“大小姐说笑了。”此时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些许缝隙,一个一身墨色休闲西装的女人站在门口,女人长发柔顺的披在肩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手中拿着一本书好似刚刚正在阅读一般。
如果说姜迟第一眼看到宋理是被她的妩媚所倾倒,那风靳只能用两个字形容——惊艳。
此刻的她笑眼盈盈的倚在门边,眼镜滑落至鼻尖,风靳懒得去扶一下,只得透过眼镜上沿看着宋理“我刚听到你声音就出来了,这是要出门办事?”
“嗯。”宋理应着,脸却红了。
“那就不请你上楼了,最近进了批新茶,结束了记得来馆子里喝茶。”
“好。刚好事物所新来一妹妹,回头介绍你们认识。”书馆里有很多有别于史书的记载,偶尔也会来查阅参考。
姜迟闻声颔首,风靳招招手算是打了招呼,姜迟也回礼似的招招手。
宋理回头看了一眼姜迟,“走了。”
“哦。”姜迟说着又跟风靳招了招手,“拜拜。”
走出去十多米,姜迟从背后看着沉默的宋理,胸有成竹的说到:“你喜欢她。”
宋理急忙转身,“瞎说什么!我们同为女子!”
“噗~”姜迟直接笑出了声,“都什么年代了,两个女孩子又怎样?而且她确实好看,难怪大宝二宝喜欢她。”
“你什么意思?”
“啊?哦,我说难怪大宝二宝喜欢她,她确实很有魅力。”
“上一句。”
“哦,都什么年代了,两个女孩子怎样不能在一起了,碍着谁了,又没犯法。”
宋理听了小声嘀咕着:“可以么……”
“啊?你说什么?”
“没事,走吧。”
“可以。”
路过书馆不久便到了公主府,一栋典型的清朝公主府邸,门口左右两边的望兽,威而不凶,入正门穿过长廊便是前厅,公主已然坐在主位上等待着她们。“宋小姐,没想到这么快便能再见到你。”此时已值傍晚时分,府内上下灯火通明,细嗅能闻到饭菜的香气。“宋小姐可用过晚膳?不如我们边吃边聊。”
宋理瞧了眼天色,月朗风清正是渡魂的好时间。“不必了,如若公主还没用膳,我们可以等。”
公主听闻微愣,但很快便恢复了神色,想来是没想到一切结束的如此之快。“那就不必了,沏壶今年的新茶吧。”这话似是对她的丫鬟讲的,事物所的人出门总是会威慑到阴兵,他们多半会隐身,即使有非出现不可的场合也会故意模糊样貌,怕被事物所的人记住容貌,耽误往生。
果然不多时,两个身形模糊的丫鬟端来了茶,许是心畏给姜迟倒茶的手都在抖。“放下就好,我们自己来。”丫鬟听完便消失了。
公主亦是看到了丫鬟的动作,“失礼了。”
“无妨,他们怕我们也是正常。”
公主沉吟了片刻,问到:“如若我往生了,他们会怎样?”
“魂飞魄散。”
公主眉头微皱,“怎会如此。”
宋理倒是淡定许多,饮了口茶。“公主不必多虑,他们本就是你在那世上的家人为你供奉的纸人,依附于公主而存在,公主若是往生,他们便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公主叹了口气,“也是托他们,本宫才生活的如此顺遂。”说着向后招了下手。
“奴才在。”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若隐若现。
“传本宫令,公主府上下即刻休憩。”
“嗻。”说完便消失了。
片刻后,府内静的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到,“可以跟本宫讲讲额驸的事了。”
宋理打开布包,里面放着一个酒壶和一鼎香炉。拿出香炉倒上酒,取出凝神香插入酒中,凝神香竟稳稳地站住了。接着拿火柴点燃香炉里的酒,酒面燃烧生起的蓝色火焰现出士兵的模样,它们争先恐后地往凝神香上爬……遂及一股子莫名的香气飘来。
“往生神请姜迟言。”宋理挺直了腰背,正色的说到。
许是受到这气氛的感染,姜迟不自觉地站起身来。“来者和硕纯悫公主求问额驸博尔济吉特·喀尔喀台吉·策凌后半生之事。经查证,额驸博尔济吉特·喀尔喀台吉·策凌终年乾隆十五年,乾隆乃康熙帝四子爱新觉罗·胤禛之子的年号,额驸乃寿终正寝。”
公主听闻唏嘘的摇摇头,“呵。竟是四哥做了后来的皇帝啊。”说完,似是想起了一些不打紧的往事般嘴角轻蔑一笑。
姜迟没有迟疑,拿出了之前整理的资料,继续说到:“康熙四十九年农历三月二十七日,公主仙逝三日后,额驸伴驾回京,葬于京师郊外,鉴于公主与额驸膝下无子,特过继额驸侄子成衮紥布为继子,与额驸一同为公主守孝三年。”
“三年啊……”公主呢喃着……
姜迟点点头。“守孝期满,康熙五十四年额驸继续奔赴漠北塔密尔,阻击漠西准噶尔汗国的扩张,这一驻守便是四年。
康熙五十七年,额驸策凌回京复命。隔年,十四阿哥胤禵受封大将军王领兵出征西北,策凌奉命担任前锋大将。在这场战争中,清军大胜准噶尔,策凌率兵烧毁了准噶尔的军粮,断其粮草供应。并在大军回师时,再次击败了准噶尔请来的援兵,史书《清史稿》中记录:额驸策凌,一军雄漠北。”
公主听闻,欣慰的笑了。“本宫的额驸,自幼生活在漠北,虽来京居住甚久,却也是多年从军,对漠北的山川地理十分熟悉。对喀尔喀部多次为准噶尔部欺凌的事十分愤怒,历年来培养猛士数千,以军法规范军队,随时严阵以待,继而才能称雄漠北。”
姜迟接着叙述:“隔年康熙五十九年,策凌奉命驻守傅尔丹,其间多次击败准噶尔兵,清政府为表扬其功绩特授予其扎萨克一职。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康熙帝驾崩于京,终年69岁。步军统领隆科多宣布康熙遗嘱,四阿哥胤禛继承皇位,是为雍正皇帝。
雍正元年,雍正帝念着姑父策凌过往功绩,特诏封策凌为多罗郡王,原公主府改为郡王府,允许策凌将公主您的生母纳喇氏带出宫居住。”
听到此处,公主终是落下了眼泪,“额娘说的对,我们娘俩只能靠着额驸了。”
“雍正二年,雍正帝命策棱和同族的亲□□津多尔济一起进驻阿尔泰,并且授予他副将军一职,下诏命策棱出行允许使用正黄旗的仪仗。正黄旗一直都是由皇帝亲自统领,是上三旗之一,公主应该明白其地位。”
公主听闻欣慰至极,灿然一抹微笑。“自然。”
“雍正九年,策棱跟从靖边大将军出师征讨噶尔丹,清军大败,遭准噶尔追击,策凌挺身而出斩杀准噶尔军的大将,战后皇帝论功行赏,策凌晋封为和硕亲王。赐银万两,又授为喀尔喀大札萨克。
雍正十年,策棱与将军塔尔岱青驻守达本博图山,逆境中取胜,雍正帝赐策凌“超勇”称号,赐黄带。同年十二月,晋封已薨逝的和硕纯悫公主为固伦纯悫公主,追赠她为固伦长公主,策棱晋封为固伦额驸。”
“固伦……长公主?!……”听之至此,公主惊得握紧了手中的丝帕,“怎会如此?本宫并非嫡出啊,怎会如此……怎配的如此待遇……怎会如此……”呢喃着再次落下泪来。
宋理虽有猜到,但是亲耳听到还是很震惊。“固伦长公主”虽是追封,却也是雍正帝首肯的,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这位妹夫在意此事。
公主虽有隐忍却也抑制不住泪水涌出,“如此高的荣誉,想来额驸这么多年定是征战艰辛,日夜操劳,可有再续弦?为其分忧。”
姜迟思附了一下,直言。“有一妾。并非策凌所愿,乃雍正帝念起孤苦为其指婚。”
公主竟没有吃味,眼含泪光的点点头。“甚好,甚好。”
而姜迟没有讲的是,这场得以让公主晋封的战争中,并非未失一车一马,却让那位雍正指婚的小妾与小妾为策凌所生的两个儿子遭准噶尔偷袭掳走,直到八年后,两国战事平息,准噶尔使者来京商谈两国边界。准噶尔使臣哈柳故意挑衅的问策凌:“我记得额驸额驸好像有两个儿子在准噶尔,怎么不让他们来京居住呢?”。
策凌深知哈柳的羞辱之意,况且十年过去了这两个儿子本就是蒙古人,想来定是被他们洗脑成阿布叛国的贼子,一心想要手刃阿布,遂说到:“策凌这一生蒙恩于圣上与公主,公主所出的继子成衮紥布才是我的儿子,其他人与我无关。”
言语冰冷,表情冷淡,大概在那一夫多妻制的时代,对一个人的深情就必然对其他人冷血吧。
昨天感冒了,吓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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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鸳鸯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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