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楼梯里,响起了有些沉重的脚步声,楼梯间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时亮时灭,一个男人正提着东西缓慢地往楼上走去。
灯光昏暗,老旧的声控灯上灯罩损坏,露出了里面的灯泡,几只飞蛾扑在声控灯泡上“啪啪”作响,几只不小心被上面的蜘蛛网套住,扑扇着翅膀奋力挣扎。
男人身形消瘦,在寒风肆虐的深秋里,身上还穿着薄薄的衬衫,上楼梯时,疲惫地低着头走路。
楼梯窗户开着窗,他上楼拐角路过时,寒风簌簌地往里吹。
窗子边上裂开的墙角里长出来的一棵枯草在寒风中岿然不动,毫无生机。
徐暮手里提着刚在外面小夜市里买到的卤面,疲惫地往三楼上去。
整栋居民楼相比于昨天的吵闹,格外的安静,徐暮直到三楼时,也没有听到楼上有声响。
他站在自己出租屋的房门前,将手里还带着余热的卤面放在了门边的桌子上,用手拨了拨额前已经长到遮住眼睛的头发。
前额细碎的头发被拨向后,一双疲累的眼睛漏了出来,漆黑的眼眸毫无生气,随后他用一只手紧拉着门把手,另一只手拿着钥匙插了进去,逆时针扭了几圈后,轻轻地推开了门。
尽管用巧劲拉住了门,老旧的铁门在他谨慎的力度下还是发出了嘶哑难听的摩擦声,打开门后,徐暮伸手先开了灯,然后才转身出来将卤面拿进去。
放好东西后转身回来关门时,铁门又是一阵哀嚎似的摩擦声,关好门时,徐暮叹了口气。
他有些无奈的想,希望没再吵醒隔壁。
出租屋里略显空旷,除了老旧的沙发和桌椅,几乎没有什么其他的家具。
……
徐暮躺在沙发上,旁边的卤面被吃了三分之一,已经没有了热气。
巨大的困意向他侵袭而来,他瘫痪似的躺在沙发里,却没有睡着,脑袋嗡嗡地疼和晕,拉扯着他的神经,他有些难受地皱着眉头。
好累啊,真想躺着就永远不起来了,他想。
通往阳台的门帘被风吹起,发出呜呜声,房间里又冷又干燥,徐暮嗓子难受的厉害,可也没有丝毫起来喝口水的想法。
迷迷糊糊间,就在徐暮快要睡着时,卧室的一声闷响惊醒了他。
惊醒间被吓到,他手不受控制地一抖,手里的手机一下子滑到了地上,在安静的客厅里发出了比卧室更大的声响。
手机的开机按键被砸到,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着一点四十六分。
徐暮被接连的两道响声惊到,从沙发上坐起来愣了一下。
他反应过来后,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弯腰捡起了手机,起身将桌上的卤面拿去拥挤狭小的厨房里放着。
他出来转向洗手间,二十分钟后,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里面走了出来。
热水器坏了将近两周,徐暮一直没有叫人来帮忙修,即使还在夜里,他也还是洗了冷水。出来后,被阳台那进来的风一吹,身上更冷了。
不过被风这么一吹,他这才注意到,阳台的门虚掩着没有关上,门旁边的门帘还被风微微吹着鼓起。
他看着门,在冷风的摧残下,因劳累而停滞的脑子终于转了一下。
徐暮有些奇怪地想,早上出门的时候阳台门似乎是锁着的?
不过这个疑问没有困扰他太久,刚冒出来一会儿就又被他掐灭了,他想着,大概是这两天太忙了,所以可能是哪天开的,然后忘记关了。
徐暮将通往阳台的门锁好,随后关了客厅的灯向卧室走去。
他记起了刚刚是先听到了卧室的响声然后才被吓醒的,他想大概是猫在房间里捣乱,不小心把什么东西弄掉地上了。
进了卧室开灯后,果然如他所想,本来就被阳台的冷风吹清醒了很多的脑子,这下越发清醒了。
他衣柜里的几件衣服被散乱地丢在地上,一个皮黑色的大钱包直接被丢到了卧室门边,他进去的时候,一开门走进去正好踢到了钱包。
徐暮有些无奈地想,平时也没见这么调皮啊?
“喵子?”一晚上没怎么说话,加上深秋里嗓子眼有些干痒,一开口声音还带着点嘶哑。
卧室里安安静静,既没有猫的回应,也没有任何猫爬动的声音。
徐暮唤了一声猫,关上了卧室门,弯下腰去将地上自己的衣物一件一件地捡了起来。
良久后,屋里依旧毫无动静,徐暮将衣物放回柜子里,又喊了一声:“喵子?”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徐暮习以为常,整理好后,没有再管猫,躺上了床。
他太累了,需要休息。
喵子是一个月前徐暮晚上从医院回来时,在楼下看到的流浪猫。
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看着瘦得像是只剩个骨架,路过时他就给它喂了点东西。
徐暮本来没打算捡回去,但当时正好是秋季雨期比较频繁的几天,第二天傍晚下了一场很大的暴雨,老城区的地下排水道本来就建得不太行,一场暴雨,导致排水紧张,水一下子都漫到了路上。
那晚徐暮回去得很晚,差不多是夜里十二点多的样子,上楼前路过垃圾桶的时候听见了猫叫。
雨势已经变小,可还是在下着,路灯老旧,照明不太行。
听见声音后,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打开了手机手电筒往垃圾桶的位置照去,两颗圆珠眼睛反着光,是昨晚那只猫,徐暮认出来了。
可怜的流浪猫泡在垃圾堆旁边的积水里,被徐暮的光照到后,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了他。
看着在垃圾桶边瑟瑟发抖的猫,猫毛被淋湿得紧贴着身体,越显瘦小起来,小声呜咽着似是哭泣,让他有些犹豫。
徐暮并不想给自己徒增麻烦,他没养过猫,也不知道该怎么养,况且以他现在的状况,养猫或许不辛苦,但于他的生活而言,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
当时他站在那看了猫很久,久到直到猫叫声都有些微弱下去,心里抗争了一番的他才有些犹豫地蹲下去摸了摸缩成一团的小猫,毛都被浸湿后骨头突出的背部一直在微微颤抖。
徐暮抚了抚小猫脏兮兮的头,随后将手机电筒关了收进衣兜里,紧接伸出双手将冷颤的猫抱到了怀里。
那夜徐暮只穿了一件夏季衬衫,很薄,把猫抱在怀里的时候,衣服被猫身上的水湿透的同时,皮肤也感受到了这只小小的生命传递过来的那一点点温暖。
抱着怀里狼狈的猫,完完全全地感受到猫的温度和颤抖,徐暮眼眶倏地有些微微发烫起来。
他把猫带回了家。
喵子被带回来后,一直也没和徐暮亲近起来。
那段时间徐暮回来得总是很晚,有时候太累会直接在沙发上倒头就睡,时常会忘记家里还有一只猫在。
然后第二天出门时想起来了,会直接在猫的碗盆里放上一整天吃食量的猫粮。
喵子很喜欢躲着,徐暮每每回来的时候,时常会找不到它,后来发现猫会钻到沙发底下或者卧室的床底下躲一天不出来,偶尔徐暮叫了好几声,猫才会轻声呜咽几声来表示自己在哪,但更多的时候,徐暮得不到回应。
不过他知道猫一直在家里,所以渐渐地也就不再想着强迫它出来了。
徐暮的睡眠一如既往不太好,夜里时常会惊醒过来,偶尔有些迷糊着感觉被困在睡梦中,挣扎逃离却无法清醒。
天快亮时,他有些朦胧地感觉到床边似乎站着个人,这个认知让他在睡梦中再次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徐暮苏醒的时候是早上六点半左右,他坐起身静静地呆愣许久,随后揉了揉头,直到脑子清醒了许多,才起身洗漱。
“喵子,喵子?”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他没想太多,收拾完后赶着去上班,于是一如既往地在出门前往猫盆里放了一天量的猫粮。
放的时候,徐暮有些疑惑的看着猫盆里昨天还剩的大半猫粮想,这两天胃口不好吗,吃这么少?
时间不多,他只好赶着出门之前把猫粮给换好。
出门行至拐角,正好遇上楼上的住户出门,于是徐暮在楼梯口遇到了楼上的小孩。
楼上夫妻俩正站在四楼楼梯口吵架,小孩站在三楼望着上面,背着书包,也不说话,大约是在等着父母送去上学。
他刚到楼梯口看见孩子的时候,楼上正好传来了男人的怒骂声,小孩原本仰头看着上面,在徐暮与之擦肩而过时转头向他看了过来。
徐暮沉默地和小孩对视了一眼,小孩仿佛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没有说话,徐暮就路过她往楼下走去。
“哥哥,你能借点钱给我买个包子吗?”
走下去还没到转角,小孩才小声地开口问他道。
徐暮还没回答,她又赶紧道:“我下星期一就还给你,不会欠着的。”
徐暮转身回去看向小孩,楼上还在传来夫妻俩的吵架声,少倾,他开口道:“我借你,走吧。”
再转身往下走时,他听见了身后跟上来的急促脚步声。
下了楼拐弯出去就是早点摊,徐暮站在摊前要了两个肉包子和一个烧麦,旁边的小孩跟上来之后就一直没吱声,也不催促徐暮给她钱。
徐暮买完后,转身递给了自己身后静默的小孩。
“哥哥,我只要一个包子就行,不用这么多。”
徐暮开口道:“没事,我不吃,你吃吧。”
小孩拿着一个包子,依旧执拗地将剩下的两个递给徐暮,徐暮只好再说:“到时候你不用还我三个的钱,只给我一个的就好,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说完,也没接小孩递给他的早点,迅速地走了。
结果还没走出这一片的居民区,他发现那小孩还在跟着他。
徐暮只好停下来转身问身后的孩子,他疑惑道:“你想让我送你去上学?”
小孩小声地说:“不是,哥哥,我认识上学的路,我没有跟着你,我也是从这边的路口走。”
徐暮尴尬地沉默少倾,转身又准备走的时候,小孩上来拉住了他衣角,又将手里的早点递给了他,不过这回只剩下了一个烧麦。
“哥哥,谢谢你的包子,但是我不喜欢吃这个。”仿佛是怕徐暮觉得她挑食,说这话的时候是小声低着头说的。
徐暮习惯性地冷着脸接过来,内心却有些尴尬,忘了问小孩喜不喜欢吃了。
“嗯,去上学吧。”
她听完后,头也没敢抬,背着书包就往前面走去。
徐暮看着她的背影,恍惚间与幼年的自己重叠,他嘴角不禁扬了扬。
今天这个班大概是一定得迟到的了,和小孩分开后,徐暮还没走出老旧的居民楼,就遇到了住在隔壁的杨爷爷。
“小徐去上班啊。”老人手里提着菜,跟徐暮打招呼道。
他应声答:“嗯,您……一个人吗?”
“诶,老婆子她啊,去儿子那边了,过几天才回来,”说着,他对徐暮道,“今天中午回来吗,昨天给你发了消息,说晚上回来的时候来家里接猫来着,结果我都睡了,也没听见你回来。”
徐暮闻言一愣,连忙问:“猫?您说的是我上月捡回来那只吗?”
杨爷爷笑道:“是啊,昨天早上你出门出得早,后来中午的时候,猫居然从你家阳台跳到了我家阳台上,幸好没掉下去,虽然三楼不高,但是还是很危险的。”
徐暮心头一时凌乱,他继续问道:“所以您是说,从昨天中午到昨天晚上,猫就一直呆在您家里?”
“嗯,是啊,我昨天中午不是发消息和你说了,叫你回来的时候来家里接猫嘛,没想到你工作这么忙,一直没见你回来,我就睡了。”杨爷爷仍然笑眯眯地说道。
徐暮表情没变,但是听完这话后心里却止不住的发凉起来。
如果不是猫,那昨晚在卧室里发出声响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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