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凉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他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角,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与李临沂相处的点点滴滴。明明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想起以前天真的想法——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表白。可现在真的遇到了喜欢的人,才发现开口竟是这么困难的事。虽然李临沂早就知道他的性向,也从未表现出排斥,但夏语凉还是不敢确定对方能否接受这样的感情。
"他会觉得恶心吗?"夏语凉喃喃自语,手指绞紧了被单。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可能的反应:厌恶、愤怒、疏远...每一种都让他心头发紧。他习惯性地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可内心深处又隐隐觉得,李临沂或许不会那样对他。
有时候,夏语凉甚至会想:说不定李临沂也喜欢自己呢?这个念头不是凭空产生的。他观察了很久,李临沂对他确实和别人不一样。那些自然而然的肢体接触,那些只对他展露的热情,还有那些藏在玩笑里的关心...都让夏语凉觉得,这份特殊或许不仅仅是友情。
但那个被推开的吻又让他犹豫了。那天李临沂惊慌失措的表情,至今想起来都像一根刺扎在心上。"也许只是有一点点喜欢吧,"夏语凉叹了口气,"不够多,不够深。"
手机屏幕又突然亮了起来,是李临沂发来的消息。
[是啊!虐你怎么了?]
夏语凉盯着那个熟悉的头像看了很久,手指在键盘上方悬停,最终还是只回了一个简单的"好"。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整个人陷进被子里。这份感情太珍贵了,珍贵到他不敢轻易说出口。与其冒着失去的风险,不如就这样维持现状。至少现在,他还能以朋友的身份待在李临沂身边,还能继续享受那些独属于他的温柔。
窗外,天渐渐亮了。夏语凉望着泛白的天际线,轻轻叹了口气。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没有勇气跨出那一步。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夏语凉把手机反扣在胸口,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裂纹。那裂纹蜿蜒曲折,就像他理不清的心思。
被单上还残留着洗衣液的清香,却盖不住梦里那些旖旎的气息。夏语凉翻了个身,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是啊,受折磨的何止是一场牌局?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李临沂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得一塌糊涂了。
手机又震动起来。夏语凉深吸一口气,翻过来看。
[怎么又不说话了?]
[该不会在偷偷骂我吧?]
后面跟着个委屈巴巴的狗狗表情。
夏语凉咬着下唇,犹豫了半天,终于回复:
[谁要骂你]
[我在想周末要怎么赢你]
发出去就后悔了。这不就等于承认要去打麻将了吗?果然,李临沂立刻回了个得逞的狐狸表情:
[就你?]
[再练十年吧小矮子]
夏语凉气得把手机扔到一边,却又忍不住捡起来看。对话框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闪烁了很久,最后发来一条:
[不过我可以教你]
[一对一教学]
[包教包会]
雨丝在玻璃窗上织出朦胧的水幕,将窗外的霓虹灯光晕染成模糊的色块。夏语凉蜷缩在飘窗角落,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微微发颤的睫毛——那里还停留在与李临沂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对方发来的柴犬表情包,吐着舌头的样子活像那人恶作剧得逞时的痞笑。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许久,终究没能落下。夏语凉将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窗玻璃上,水汽顺着相贴的肌肤蔓延,像极了他此刻潮起潮落的心事。胸腔里那团火灼得生疼,烧得他眼角都泛起湿意,可伸向对话框的手指却始终蜷缩着不敢前进半分。
"就这样吧..."他对着雾气呵出的白圈呢喃,声音轻得刚出口就被雨声吞没。可心底那个声音却不依不饶地撕扯着他的怯懦——[你甘心吗?]那声音化作李临沂含笑的眼尾,[就甘心永远做个胆小鬼?]
枕头下露出《布达佩斯往事》的一角,那是上周李临沂硬塞给他的。当时那人指尖擦过他掌心的温度,此刻回忆起来仍灼得他指尖发麻。夏语凉把脸埋进膝盖,空调被上残留的雪松气息突然变得鲜明——是昨天李临沂借穿的外套留下的。这发现让他呼吸一滞,某种隐秘的欢愉与羞耻同时漫上心头。
书桌上的台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面,扭曲成瑟缩的一团。夏语凉望着那滑稽的影子,突然想起尹宁失恋那晚在KTV嘶吼《勇气》时通红的眼眶。当时觉得好友太过狼狈,如今才懂得那种孤注一掷的痛楚。
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李临沂的消息顶着柴犬头像跳出来:[下雨了,明天记得带伞]后面跟着个揉脑袋的表情包。后面跟着个揉脑袋的表情包。夏语凉猛地将手机按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按住那颗狂跳的心脏。窗外雨幕里,对面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唯有他胸腔里的火苗,被这句再平常不过的叮嘱撩拨得愈烧愈烈。
指尖悬在对话框上方许久,终究还是颓然落下。他点开尹宁的聊天窗口,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天前:[我没事]。简短的三个字,却透着一股子逞强的意味。
夏语凉轻轻叹了口气,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窗玻璃上。水汽顺着相贴的肌肤蔓延,像极了他此刻潮起潮落的心事。或许明天该去看看尹宁了,他想。至少能暂时逃离这份令人窒息的纠结。
但导师的邮件提醒突然弹出,关于论文修改的deadline明晃晃地刺进视线。夏语凉苦笑了一下,将手机扔到一旁。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连为情所困都要排期。
夏语凉站在尹宁家门前,指尖悬在门铃上方迟迟未能落下。以往来这儿总是欢天喜地的,今天却像是做贼似的,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防盗门上斑驳的划痕映着楼道里惨白的灯光,他盯着那道最深的痕迹发呆——那是去年喝醉时尹宁用钥匙划的。
"叮咚——"
门开得比他想象中快。尹宁穿着皱巴巴的白睡衣出现在门缝里,领口歪斜露出一截锁骨,上面还沾着几点烟灰。他原本微蹙的眉头在看清来人后倏地舒展,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夏语凉故意晃了晃手里的奶茶,塑料杯壁凝结的水珠滴在鞋尖上,"本来前几天就要来的,结果被教授抓去改论文,惨绝人寰。"他刻意夸张地撇嘴,却悄悄打量着好友——尹宁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唇色淡得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
尹宁轻笑一声侧身让路,睡衣下摆随着动作掀起一角,露出瘦得惊人的腰线。夏语凉刚要迈进屋,就被扑面而来的烟味呛得倒退半步。客厅里烟雾缭绕,茶几上的烟灰缸堆成小山,几个空酒瓶东倒西歪地躺在沙发脚边。
"你不要命了?"夏语凉冲到窗前猛地把窗帘拉开,阳光劈开浑浊的空气,照出漂浮的尘埃。他回头时,看见尹宁正慵懒地陷在沙发里,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火星明灭间映着他苍白的指节。
"习惯了。"尹宁吐了个烟圈,雾气后面他的笑容虚浮得像张面具。他忽然把烟盒往这边一推,"来一根?"
夏语凉摇头的瞬间,尹宁像是突然惊醒般收回手:"啊,忘了你不抽。"烟盒被随意扔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不是戒了吗?"夏语凉走到尹宁身边坐下,沙发凹陷处还残留着体温。
尹宁盯着指尖的烟头出神,火光在他瞳孔里跳动:"突然想抽了。"他说话时喉结滚动,脖颈上淡青的血管清晰可见。夏语凉这才发现,短短几天尹宁瘦得连睡衣都空荡荡的,锁骨像是要刺破皮肤。
窗外的梧桐树影投在尹宁脸上,将他的神情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夏语凉看见他眼底未消的红血丝,还有唇角强撑的弧度——那是尹宁式的骄傲,哪怕心里溃不成军,面上也要装作云淡风轻。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亮起,锁屏是张模糊的侧影。夏语凉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几个月前他和林程在ktv一起唱歌的照片,是自己特意拍给尹宁的,没想到尹宁不仅没有删,还……
尹宁迅速把手机反扣,烟灰却因这个动作簌簌落在睡裤上,烫出几个细小的黑洞。
夏语凉望着尹宁指间明灭的烟头,在昏暗的室内划出一道橘红色的弧光。烟灰缸里堆积的烟蒂像一座小小的坟冢,埋葬着某些说不出口的心事。他想起林程说"我们不合适"时干脆利落的样子,那人的声音总是带着阳光般的爽朗,连拒绝都显得理直气壮。
"少抽点吧..."夏语凉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他看见尹宁夹烟的手指顿了顿,骨节处泛着不健康的苍白。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切进来,在尹宁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他眼下的青黑衬得愈发明显。
尹宁忽然笑了,烟圈从他唇间缓缓溢出,在空气中扭曲成模糊的形状。"偶尔放纵一下,挺痛快的。"他晃了晃手中的香烟,火星在空中划出细小的轨迹,"真不试试?"
夏语凉看着递到眼前的烟,滤嘴处还留着浅浅的齿痕。他摇摇头,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尹宁也没有勉强,只是将烟重新含回唇间,这个动作让他本就瘦削的脸颊凹陷得更深。
尹宁将烟头摁灭在玻璃缸里,火星在灰烬中挣扎了一下,最终归于沉寂。他抬眼看见夏语凉还杵在原地,那双小鹿似的眼睛里盛满了欲言又止的关切。这眼神让他喉头发紧——他尹宁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别人怜悯了?
"杵那儿当门神呢?"他故意扯出个痞笑,拍了拍身旁的沙发垫,"这位置可没长钉子。"
夏语凉慢吞吞地挪过来,坐下时沙发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两人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却仿佛横亘着一条看不见的河流。
"我真没事。"尹宁又强调了一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烟盒的棱角,"林程他..."这个名字在唇齿间滚了一圈,带着淡淡的苦涩,"就是个屁。"
他说得轻巧,却看见夏语凉的睫毛颤了颤,在眼下投下一片不安的阴影。阳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正好照在茶几上那个倒扣的手机上——锁屏还是去年冬天拍的,林程在雪地里回头对他笑的瞬间。
"其实..."尹宁突然笑了,唇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那天我骗你说睡了,其实给那家伙打了一晚上电话。"
夏语凉猛地抬头,瞳孔在光线中微微收缩。尹宁看见他攥紧了抱枕的一角,指节都泛了白。
"他说了很多,什么完美主义啊,性格不合啊..."尹宁又点了支烟,火光映出他眼底的疲惫,"最可笑的是,他说我太耀眼了,怕辜负我的喜欢。"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哈,这拒绝理由够文艺吧?"
夏语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看见尹宁夹烟的手指在微微发抖,烟灰落在睡裤上,烫出几个细小的洞眼。
"不过也好。"尹宁突然掐灭了才抽两口的烟,转头看向窗外,"至少让我知道,原来在他眼里..."阳光给他的侧脸镀了层金边,却照不进那双黯淡的眼睛,"我是个连尝试都不值得的瑕疵品。"
尹宁的笑容凝固在唇角,像一张精心描画的面具突然出现了裂痕。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清晰,每一滴都敲打在两人之间骤然紧绷的空气里。
"有这么明显吗?"他轻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锁骨。那里有一枚新鲜的咬痕,在苍白的皮肤上绽开暗红的印记,像朵糜艳的花。
夏语凉的瞳孔微微收缩。那些痕迹从尹宁松散的领口一路蔓延,在阴影处若隐若现——齿痕、吻痕、甚至是指甲抓挠的红痕,在灯光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色泽,最新的一处还泛着淤青。
"这是......"夏语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尹宁突然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带着某种危险的艳丽。他慢条斯理地系好衣扣,指尖在最后一颗纽扣上停留:"就是你看到的这样。"语气轻佻,眼底却是一片荒芜。
雨滴在窗玻璃上蜿蜒而下,将尹宁的侧脸分割成支离破碎的光影。夏语凉注意到他手腕内侧也有淤痕,像是被什么束缚过。茶几上的烟灰缸里,一支未熄的烟还在升起袅袅青烟,在两人之间织出一张朦胧的网。
"那天挂掉电话后,"尹宁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又给顾峰打了过去。"他的指尖抚过脖颈上一处最深的咬痕,"我说,我想要和他结束,他说,既然要结束不如最后疯一次,我答应他了。"
夏语凉的呼吸一滞。他看见尹宁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那些痕迹在衣领下延伸,像某种隐秘的图腾,记录着一场近乎自毁的狂欢。
"很可笑吧?"尹宁仰头看向天花板,喉结在灯光下划出脆弱的弧度,"明知道他只是个替代品,还是忍不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夏语凉突然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腕。两人的体温在相触的地方形成鲜明对比,一个滚烫,一个冰冷。
"疼吗?"夏语凉轻声问,指尖虚虚地悬在那片淤青上方。
尹宁怔了怔,忽然别过脸去。窗外的雨声更大了,淹没了那一瞬间他喉间溢出的哽咽。
"早就不疼了。"他说着抽回手,衣领随着动作又滑开些许,露出更多触目惊心的红痕。在那些痕迹的间隙里,夏语凉隐约看见一个未愈合的牙印——形状分明是被人狠狠咬下去的。
夏语凉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修剪圆润的指甲在皮肤上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白痕。他盯着尹宁颈侧那枚渗着血丝的咬痕,喉咙发紧得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
"顾峰?"这个名字从他齿间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你不是说已经..."
尹宁突然笑了,唇角勾起一个近乎妖冶的弧度。他仰头吐出一口烟圈,雾气后面那双总是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冷得像淬了冰。"是啊,断了。"他慢条斯理地解开第二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一道泛着青紫的鞭痕,"然后又续上了。"
夏语凉倒吸一口凉气。那道伤痕新鲜得仿佛还能闻到血腥气,边缘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他想起余小飞咬牙切齿的警告——"那家伙玩起来根本不知轻重"。
"你疯了吗?"夏语凉一把抓住尹宁的手腕,触到的皮肤冰凉得不似活人,"上次他差点把你..."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下,变成一声压抑的哽咽。
尹宁任由他抓着,另一只手却抚上自己颈侧的伤痕,指尖在结痂处轻轻摩挲。"疼才好。"他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疼才能让我记住..."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将尹宁苍白的脸照得惨白。夏语凉这才发现他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唇色淡得几乎透明,整个人像一具精致的人偶,被那些触目惊心的红痕装点得愈发妖异。
"是因为林程吗?"夏语凉突然问,"你去找顾峰,是因为..."
尹宁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他猛地站起身,睡衣下摆带翻了烟灰缸,烟灰撒了一地,像一场小小的雪崩。"别自作聪明。"他声音冷得像刀,"我和谁上床是我的自由。"
夏语凉看着尹宁颤抖的手指,那些精心修剪的指甲边缘已经有些开裂,指节处还留着细小的伤口——像是被什么粗糙的绳索磨破的。他突然想起余小飞说过,顾峰最喜欢用麻绳。
"至少...至少让我帮你处理下伤口。"夏语凉声音发颤,从包里翻出随身带的创可贴。
尹宁站在原地没动,任由他小心翼翼地贴上创可贴。在近距离的灯光下,夏语凉看清了他锁骨下方还有几道结痂的划痕,形状整齐得像是用刀刻意为之。
"他给你用了什么?"夏语凉声音发抖。
尹宁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小朋友别问这么多。"这个动作让他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圈尚未消退的勒痕,"我自有分寸。"
"有一天,他忽然给我打电话,说要把东西拿回去..."尹宁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可每次来,带的都比拿走的多。"他的目光扫过客厅角落——那里堆着几个打开的纸箱,露出里面造型诡异的金属器具,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夏语凉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沙发扶手。他认出其中一件是上次在余小飞照片里见过的束缚带,边缘还沾着可疑的暗色痕迹。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铁锈味,混合着尹宁身上的药膏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暧昧。
"你真的想断吗?"夏语凉又问了一遍,声音发紧。他看见尹宁颈侧那个新鲜的咬痕还在渗血,在雪白的皮肤上红得刺目。
尹宁的睫毛颤了颤,在眼下投下一片不安的阴影。
"都这样了,还能不断?"他笑着说,可嘴角的弧度却脆弱得像是随时会崩塌。
"报警吧。"夏语凉声音发抖,"或者找大使馆..."
"别傻了。"尹宁轻笑一声,弯腰捡起湿透的照片。水珠从他指尖滴落,在照片上晕开一片模糊的痕迹,"你以为这些能当证据?"他随手将照片扔进垃圾桶,金属桶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布达佩斯,这顶多算情趣。"
雨声忽然变大,敲打着窗棂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夏语凉看见尹宁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淤青,那些紫红色的痕迹组成一个完整的环形,像是被什么金属制品长时间禁锢过。
“搬来和我住。"夏语凉突然说,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好啦!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不会有什么事的。”尹宁拍着夏语凉的脑袋,心中一暖。
尹宁站在窗前,指尖的烟已经燃到尽头。灰白的烟灰簌簌落下,在他睡衣上烫出几个细小的黑洞,他却浑然不觉。玻璃窗映出他模糊的轮廓——瘦削的肩膀,凌乱的发梢,还有颈侧那个尚未结痂的咬痕。
他向来是个独行的旅人。从十六岁那个雨夜开始,就习惯了把所有的伤口都藏在华丽的外表之下。那些流言蜚语像附骨之疽,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相信了那些关于"放荡""轻浮"的标签。
"我不需要任何人。"这句话成了他的铠甲,也是囚笼。
可此刻,夏语凉站在逆光里,发梢还沾着方才淋到的雨水,整个人像一团毛茸茸的暖光。他说"搬来和我住"时,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他退缩。
尹宁突然觉得喉头发紧。他别过脸去,生怕对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角。多少年了,自从那个人走后,再没有人这样不由分说地闯进他的黑暗里,朝他伸出手。
"小凉..."他开口时声音哑得不像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淤青。那些伤痕在暮色中泛着紫,像是某种残酷的装饰品。可此刻,它们似乎不再那么疼了。
夏语凉正笨拙地往旅行袋里塞衣服,动作急切得差点扯坏袖口。他抬头时,额前的碎发黏在泛红的颊边,像个慌慌张张的落水小狗。"你别怕,"他说得认真,仿佛在许下什么郑重的承诺,"有我在呢。"
尹宁突然笑了。这次的笑容不再是以往那种精心计算的角度,而是从眼底漫上来的,带着些许狼狈的温暖。他伸手揉了揉夏语凉的发顶,触感比想象中还要柔软。
"谢谢。"这两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若千钧。窗外的最后一滴雨从屋檐坠落,在窗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暮色透过纱帘漫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尹宁倚在窗边,指尖的烟已经燃了大半,烟灰簌簌落在窗台上,积了小小的一堆。他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路灯,忽然意识到——这已经是和夏语凉认识的第三个冬天了。
两年前那个下着暴雨的深夜,夏语凉浑身湿透地站在他家门口,怀里还抱着被雨水浸透的讲义。那时的自己刚结束一场荒唐的派对,衬衫领口还沾着陌生人的口红印。他本想随便打发走这个看起来就很好骗的小傻子,却鬼使神差地让人进了门。
"我真是疯了。"尹宁轻笑一声,烟圈在空气中扭曲成模糊的形状。他向来不相信什么友情,那些号称要永远在一起的誓言,最后都变成了通讯录里再也不会拨通的号码。可夏语凉却像个固执的小动物,不管被推开多少次,还是会小心翼翼地凑过来。
茶几上放着夏语凉落在这里的保温杯,杯身上贴满了幼稚的卡通贴纸。尹宁伸手碰了碰,金属壁还残留着些许温度。他想起上周发烧时,夏语凉就是用这个杯子装来姜汤,絮絮叨叨地守了他一整夜。
——"你别总喝冰的。"
——"烟也少抽点。"
——"伤口要记得涂药。"
那些唠叨起初让他烦不胜烦,现在却成了生活里某种奇妙的背景音。夏语凉从不会对他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但总会在恰到好处的地方画一条线。这种分寸感让尹宁觉得安全,就像此刻窗外渐暗的天色里,那盏永远准时亮起的路灯。
烟头烫到手指的瞬间,尹宁才回过神。他掐灭火星,目光落在自己手腕的旧伤上——那里现在已经很少添新伤了。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自毁般的狂欢变得越来越少。
夏语凉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是有人往他眸子里撒了一把星星。他无意识地揪住沙发抱枕的一角,指尖陷进柔软的绒毛里,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真、真的吗?"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雀跃,像是捧住了什么易碎的珍宝。
尹宁看着眼前人瞬间鲜活起来的神情,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夏语凉发顶,给他蓬松的棕发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让人想起某种温顺的小动物。
"嗯,真的。"他放轻了声音,指尖的烟灰簌簌落在茶几上。这个回答让夏语凉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从耳尖一路蔓延到脖颈,连抓着抱枕的手指都泛起了粉色。
"嘿嘿..."夏语凉傻笑着摸了摸后脑勺,这个动作让他额前的碎发翘起一撮,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吗?"他问得小心翼翼,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不安的阴影,像是生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尹宁忽然觉得胸口某处软得发疼。他伸手弹了下那撮不听话的头发,触感比想象中还要柔软。"是啊,"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我们是朋友。"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夏语亮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明亮起来。他松开被揉皱的抱枕,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划着圈:"之前给你发消息都不理我..."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点委屈的鼻音,"我还以为我做错什么了..."
窗外的梧桐树影摇曳,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斑。尹宁看着夏语凉低垂的睫毛,忽然想起上周下雨天,这人也是这样淋得湿透站在他家门口,怀里还护着给他带的点心。
"抱歉。"他掐灭了烟,伸手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前几天脑子太乱了。"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那只金毛,也是这样毫无保留地对他露出柔软的肚皮。
夏语凉猛地抬头,眼睛亮得惊人:"那下次一定要告诉我!"他急急地说,手指不自觉地抓住尹宁的袖口,"我虽然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至少可以听你说..."
阳光透过纱帘,在夏语亮的瞳孔里映出细碎的金色光点。尹宁望着那片璀璨,忽然觉得连日来的阴霾都被驱散了。他轻轻"嗯"了一声,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腕——那里的脉搏跳得飞快,像只受惊的小鸟。
"哎,那就好!"夏语凉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松弛下来,像只终于找到归宿的流浪猫。他笑起来时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那颗标志性的小虎牙在唇间若隐若现。
尹宁别过脸去,假装被烟呛到咳嗽。他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发红的耳尖,更不想承认,这个傻乎乎的笑容,竟比任何止痛药都来得有效。
尹宁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叩击,节奏像极了倒计时。余小飞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我看见夏语凉从林程公寓出来,衬衫皱得不像话]。当时他嗤之以鼻,可现在看着对方泛红的耳尖,胸腔里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可尹宁看着眼前喜笑颜开的夏语凉,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份畅快,反而浮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迷茫。
几天前,余小飞说了件事——语气不轻不重,却像一粒沙子,被扔进了他的心湖,从此水面再难平静。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他想自己应该潇洒一点,不动声色,不去猜忌那个一直把他当朋友的人。可那份所谓的潇洒,在真实的怀疑面前,却变得不堪一击。
那种隐秘的矛盾感,就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他的思绪,一寸寸勒紧。他不是没努力压下去,可那颗种下的怀疑,正在发芽、生长,啃咬着他内心柔软的一角。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凉,你最近……有和林程联系吗?”
这句话问出口的瞬间,他就有些懊悔。
夏语凉怔住了。心头“咯噔”一响,像被冷水泼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背,不自觉收紧指尖,“没有啊。”
声音太快,也太轻。
他努力维持平静,可指间轻轻绞着衣角的动作,暴露了些许不安。夏语凉不是没察觉到尹宁这句话背后的意味,可他不敢深问,也不能承认。去林程家那晚的事,他藏得太深,也太心虚。
"是吗..."他拖长了音调,突然倾身向前。这个动作让夏语凉猛地后仰,后脑勺撞在沙发靠背上发出闷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数清对方的睫毛,尹宁闻到了夏语凉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不是他常用的那款。
夏语凉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抱枕流苏:"怎、怎么了?"
阳光突然穿透云层,将茶几上的水渍照得发亮。尹宁盯着那圈晃眼的光斑,想起林程总爱在咖啡里加双份糖。"没什么。"他忽然退开,唇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就是觉得...有些人说一套做一套,挺没意思的。"
夏语亮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被刺痛的小动物。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走,带起一阵细碎的风声。
"你该走了。"尹宁站起身,衬衫下摆带翻了烟灰缸。灰白的烟灰撒了一地,像场小小的雪崩。他看见夏语亮欲言又止的表情,忽然觉得可笑——自己居然真的相信过这个人的真诚。
"尹宁!"夏语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尹宁低头看着那只手,关节处还留着可疑的淤青。他轻轻挣开,笑得云淡风轻:"听说什么?夏语凉你是不是想多了,我能听到什么呢?”
房间里一时陷入微妙的安静。尹宁指尖的香烟升起袅袅青烟,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却始终没从夏语凉脸上移开。虽然嘴上应着"哦,这样啊",但他分明看见夏语凉说这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了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对了!"夏语凉突然提高音量,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局促地挪了挪位置,手指在膝盖上不安地画着圈,"我...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但你能发誓不告诉别人吗?"
尹宁顿时来了精神,烟灰都忘了弹。他凑近几分,眼睛里闪着促狭的光:"什么秘密?"
"我..."夏语凉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他抓起抱枕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我喜欢上一个人了..."
"谁啊?"尹宁故意拖长音调,看着好友羞得快要冒烟的样子,忍不住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
夏语凉整个人都缩进了抱枕后面,声音闷闷地传出来:"那个...说了你不许笑话我..."
"快说快说!"尹宁一把扯开那个碍事的抱枕,正好看见夏语亮咬着下唇的可爱模样。他的睫毛快速颤动着,在眼下投下一片慌乱的阴影。
"我...我喜欢李临沂了..."这句话轻得像羽毛落地,却让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哈哈!"尹宁突然拍腿大笑,眼角都笑出了泪花,"果然是他!"他伸手捏住夏语凉发烫的耳垂,感受着指尖下加速的脉搏,"我早就看出来了!"
夏语凉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你...你早就知道了?"他不敢相信地拽住尹宁的衣袖,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倒不是早知道,"尹宁坏笑着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尖,"但以我对你的了解..."他故意拖长音调,"当初你说喜欢林彦南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促狭地眨眨眼,"诶,某人不是说要改姓林吗?现在是不是该改姓李了?"
夏语凉羞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他抓起抱枕就往尹宁脸上按:"别说了!"声音里带着撒娇般的恼意。
闹够了之后,夏语凉抱着膝盖缩在沙发角落,下巴抵在抱枕上,眼神飘忽不定:"所以...我该怎么办啊..."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手指无意识地绕着抱枕上的流苏。
尹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把将人从沙发里挖出来:"还能怎么办?"他双手捧住夏语凉发烫的脸颊,强迫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直接上啊!"看着好友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他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对方的额头,"喜欢个人都扭扭捏捏的,能追到就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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