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透过纱帘斑驳地洒在木地板上，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却驱不散房间里凝固的沉闷。夏语凉正蜷缩在沙发一角，额头上贴着的那块方形纱布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门外，陆旭穿着浅蓝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他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果篮，阳光在他发梢跳跃，衬得他整个人温暖而明亮。而站在他身后的李临沂则截然不同——黑色T恤包裹着精瘦的身材，双手插在裤袋里，下颌线条紧绷，眼神飘向走廊尽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夏语凉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小凉！"陆旭的眼睛在看到她的瞬间亮了起来，但随即被担忧取代。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修长的手指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他额头上的伤口，"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焦急，眉头紧锁，眼角的细纹都因担忧而加深。夏语凉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莫名让人安心。
"我没事，就是不小心——"
"你们怎么来啦？"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改口，视线越过陆旭的肩膀，落在李临沂身上。后者正盯着他光着的脚丫，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李临沂闻言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他读不懂的情绪，随即又恢复成惯常的冷淡。"什么意思？不欢迎我们来吗？"他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火药味。
夏语凉心头一刺，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他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很意外而已。"他垂下眼睛，长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掩饰住眼底的失落。
为什么李临沂说话总是这样？他在心里默默想着。每次见面都像吃了枪药一样，既然这么不情愿，何必勉强自己来看他呢？
陆旭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凝滞，他侧身挡在两人之间，温和却坚定地对李临沂说："临沂，小凉受伤了，你能不能语气好点？又没人惹到你。"
李临沂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在夏语凉额头的纱布上停留了一秒，随即别过脸去。"切。"他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转身走向客厅，黑色T恤下的肩胛骨线条分明，透着几分倔强。
夏语凉看着他的背影，胸口泛起一阵酸涩。他没注意到的是，李临沂在转身的瞬间，左手在裤袋里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李临沂站在落地窗前，刺目的光线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暗金色。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但那机械的忙音似乎还在他耳边回荡，刺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怎么样？小凉去吗？"陆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贯的温和。
李临沂没有回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想起夏语凉最后一次看他的眼神——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在听到他说"我是不会喜欢你的"那一刻，像是被突然掐灭的烛火，瞬间黯淡下去。
"他没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
窗玻璃映出他紧蹙的眉头和绷紧的下颌线。一周了，整整十五天零十三个小时，夏语凉没有给他发过一条消息。这个认知让他的胃部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闷痛感从胸腔蔓延到喉咙。
"可能他在忙？"陆旭走到他身边，递过一杯冰水，"你平时不是也不回他消息吗？"
玻璃杯凝结的水珠顺着李临沂的指缝滑下，像极了那天夏语凉转身时，他错觉看到的眼角那一点水光。他猛地将杯子搁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那不一样！"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反应太过激烈，完全暴露了他这些天来的焦躁不安。
陆旭挑了挑眉，眼神变得探究起来："临沂，你最近很不对劲。"
李临沂转身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动作大得带起一阵风。"我去找他。"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现在？"陆旭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你知道他现在住哪吗？"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浇在李临沂头上。他僵在原地，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夏语凉的了解少得可怜——他不知道他现在住在哪个小区，不知道他周末喜欢做什么，甚至不知道他额头上那个伤是怎么来的。而所有这些，林彦楠都知道。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酸涩。他低头看着手机通讯录里"夏语凉"三个字，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万一他真的不想理他了呢？万一他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再也不喜欢他了怎么办？
"算了。"李临沂最终将手机塞回口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爱去不去。"
陆旭叹了口气："临沂，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态度会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
"误会你..."陆旭斟酌着用词，"其实很在乎他。"
李临沂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抬头："胡说八道！我只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来说明自己为什么会在深夜翻看夏语凉过去发来的每一条消息，为什么记得她最爱喝芋圆**奶茶要加双份珍珠，为什么在他说"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之后，整夜整夜地失眠。
"我只是觉得他太烦人了。"他最终干巴巴地说，转身走向门口，"我去透透气。"
就这么带着一身的怨气回家了，忽然觉得干什么都挺没趣。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眼帘时，李临沂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手机屏幕在林程消息跳入的瞬间亮起，像一把刀猝不及防扎进瞳孔。
「夏语凉出事了，现在在医院」
他盯着这行字看了足足十秒，直到字母扭曲变形，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蚁在视网膜上爬行。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三次输错解锁密码后，他几乎要把手机砸向墙壁。
冷水从头顶浇下的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连衣服都没换就冲进了浴室。冰凉的水流顺着紧绷的背肌蜿蜒而下，却浇不灭胸腔里那团越烧越旺的火。镜中的男人双眼赤红，下颌冒出青黑的胡茬，像头困兽。
"到底怎么回事？"电话接通时，他的声音嘶哑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林程似乎被这语气震住，停顿了两秒："昨晚顾峰来找茬，夏语凉为了保护尹宁也被揍了，挂了彩..."
"哪家医院？"他打断对方，指甲已经陷入掌心。
"哦现在他已经回家了，你别急，就是些皮肉伤，医生说没啥事儿..."
电话那头还在说着什么，但李临沂耳边只剩下血液冲刷鼓膜的轰鸣。夏语凉受伤了，就在他赌气睡觉的时候，就在离他不到三公里的地方。而最让他窒息的是——他宁可挨打，都没给他打一个电话。
李临沂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下颌线绷紧得像拉满的弓弦。太阳穴突突跳动着，血液在耳膜里轰鸣，如同一头被侵犯领地的雄狮，獠牙已经亮出却找不到撕咬的对象。
林彦南。这个名字像根生锈的铁钉扎进他心里。凭什么？凭什么在夏语凉心里，那个男人就比自己更值得信赖？她挂断他电话的动作那么干脆利落，转身投向林彦南的怀抱时是不是也这样毫不犹豫？
记忆像被打翻的针线盒，散落一地尖锐的片段——她对着林彦南说话时微微泛红的耳尖，阳光下眯成月牙的眼睛，还有那些他从未得到过的温言软语。最刺痛的是，就连生死关头，她第一个想到的都不是他。
所以...夏语凉喜欢的人是林彦南？
这个认知像记闷棍敲在头顶。果然，那句喜欢他不过是句玩笑话。只有他像个可笑的傻子，为此辗转反侧，为此魂不守舍。不，不是在意，李临沂狠狠掐灭这个念头。他只是厌恶被愚弄的感觉。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样戏耍他。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水珠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极了那天夏语凉转身时，他错觉看到的泪痕。李临沂猛地拉上窗帘，布料发出刺啦的撕裂声。
他有自己向往的人生，有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夏语凉算什么？不过是个...是个...
拳头砸在墙壁上的闷响打断了他的思绪。指关节传来的剧痛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不甘。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拽着陆旭站在了夏语凉家门口。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冰凉刺骨。
门开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
暖黄的灯光从她身后漫出来，给那张挂彩的脸镀上柔和的轮廓。夏语凉额角贴着纱布，嘴角结着血痂，右眼还肿着，却在看到他们的刹那绽开笑容。那么亮，那么暖，像阴霾里突然劈进一束阳光。
李临沂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所有积压的怨怼、愤怒、不甘，都在这个笑容里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心脏处传来的一阵尖锐刺痛——原来这就是心疼的滋味。
"你们......"夏语凉扶着门框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着青白，"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事的？"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视频啊！"陆旭晃了晃手机，屏幕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林程发给我的，忘了吗？"他余光瞥见李临沂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今早林程欲言又止的那句"小凉昨晚好像很失落"，喉结滚动了一下，"昨天......昨天太困了，直接睡死过去，今早一看到就......"
他话没说完，李临沂已经不耐烦地踢了下门框，金属框发出沉闷的响声。
夏语凉睫毛颤了颤。所以......他不是故意不回消息？不是厌烦她了？而是真的睡着了，今早看到视频就立刻......胸口那股郁结了一整晚的酸涩突然化开，像冬雪遇见暖阳，悄无声息地融成春水。原来自己在他心里，还是有分量的啊。
"你打算让我们在门口站到天黑？"李临沂突然开口，声音比晨露还冷，"还是屋里藏了什么人？"
他目光不自觉地往屋内扫去，脑海中浮现出最糟糕的画面——林彦南的西装外套搭在沙发上，洗漱台上并排放着的牙刷，卧室里凌乱的床单......指节捏得发白，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李临沂！"夏语凉耳尖瞬间涨红，气得伤口都在隐隐作痛，"你大清早的吃错药了？"她侧身让出一条路，却只对着陆旭柔声道："旭哥，进来坐吧。"
夏语凉望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的背影，胸口泛起一阵暖意。阳光透过纱帘在他们肩头跳跃，在地上投下交错的影子。被人记挂的感觉像冬日里捧着一杯热可可，从指尖一直暖到心尖。
"尹宁？"陆旭的声音突然响起。夏语凉这才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尹宁，他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陆旭快步走过去蹲下身，视线与尹宁齐平："伤到哪里了？要不要紧？"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受惊的小动物。
尹宁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没事...是夏语凉..."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他把我护在身后，自己却..."
夏语凉心里一紧。昨晚他花了两个小时才止住这丫头的眼泪，可不能再来了。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原地蹦了两下："你看！我好着呢！"动作太大扯到伤口，疼得他倒吸冷气，却硬是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小凉，"陆旭突然板起脸，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认识这么多年，有事居然瞒着我们？"语气里的受伤让夏语凉心头一颤。
"就是，"李临沂不知何时已经翘着二郎腿坐在单人沙发上，修长的手指在膝头轻叩，"昨天某人挂电话倒是干脆。"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却暗潮汹涌，"看来在林彦南面前，我们都不够格啊。"
夏语凉呼吸一滞。李临沂的眼神太锋利，像要剖开他的伪装直刺心底。他慌忙摆手："不是的！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我..."
"紧急到只能联系林彦南？"李临沂突然前倾身体，两人距离瞬间缩短。夏语凉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丝未散的晨露味道，"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我...我们？"
李临沂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个答案，就像被困在迷宫里的人，非要找到出口不可。他紧盯着夏语凉的眼睛，仿佛要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挖出真相。
"嗯......"夏语凉故意拖长音调，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可能是因为林彦南比较可靠吧！"话一出口，他就敏锐地捕捉到李临沂眼中转瞬即逝的暗芒。这个发现让他心跳漏了半拍——李临沂该不会是在吃醋吧？因为自己没第一个想到他？
这个念头让夏语凉胸口泛起一阵隐秘的欢喜，像偷吃到糖果的孩子。他忍不住想再逗逗眼前这个别扭的男人。
果然，李临沂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夏语凉，你眼光真差。"他冷哼一声，"要论靠谱，旭哥不是更合适？"
说这话时，李临沂不自觉地想起今早的情景。当时他站在街头，手机通讯录翻来覆去地看，却下意识地跳过了林彦南和林程的名字。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样，只是本能地抗拒从他们口中获取关于夏语凉的消息。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找陆旭要地址。
夏语凉见李临沂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收起玩笑的心思。他咬了咬下唇，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其实...我不是没想到你们。"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只是林彦南刚好是最近联系人，当时情况太紧急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拉过旁边的尹宁："对吧尹宁？我当时真的手忙脚乱的，不小心挂断电话的时候，顾峰那混蛋正朝我扑过来呢！"尹宁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茫然地点点头。
夏语凉悄悄松了口气。他永远不会告诉李临沂，当时挂断电话的真正原因，是害怕听到对方冷漠的拒绝。那种痛，比顾峰的拳头还要难以承受。
"伤到哪儿了？"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目光在夏语凉身上细细扫过。当看到对方手腕上那圈淤青时，指尖微微动了动，似乎想碰又不敢碰，"还疼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