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古董店的掌柜是名年轻女子。
柳掌柜一身齐胸襦裙,葱翠欲滴,发髻精致,发簪、耳坠等饰品全都是玉制的,雅量高致,价值不菲。她容貌清丽,珠圆玉润,弯弯两道柳叶眉,举止端庄,乍看之下跟唐岷还挺有夫妻相的。
柳掌柜把目光移向叶琤:“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对,他姓叶,今天就是跟我一起来见识见识的。”
自从柳掌柜出现后,唐岷的眼睛就黏在她身上再也挪不开了,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
见色忘友。叶琤腹诽着。原来买东西是假,来与佳人会面才是真啊。
柳掌柜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叶先生随便看看。”
叶琤识趣点头,意味深长地拍拍唐岷肩膀,掉头观赏起柜台里的玉器。原本只是抱着赏玩的心态随意看看,却越看越觉得神清目明,便知道这些都是好东西,还动了买一件的心思。
正在叶琤琢磨着要买件什么样的,那边传来一声呼唤:“老叶,你来看看这个怎么样?”
“还要我看啊。”叶琤走几步凑上前,看见锦盒里放着一串深褐色手串,“这是什么材质的?”
“黄花梨的。你觉得怎么样?”唐岷拍一下叶琤后背。
叶琤会意,拿起手串把玩了一下:“嗯……”
柳掌柜看向叶琤,观察着他的表情。只见他把手串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既没有露出惊叹也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只说了句:“挺好的,跟那边的玉差不多。”
柳掌柜目露惊讶。她本以为叶琤是纯粹的外行,但却听他准确地评估出了这手串价值几何,心里立时就刮目相看起来。
“行啊,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唐岷很满意,“掌柜出个价吧?”
柳掌柜回过神,竟说了个稍低的价格:“唐先生是我的老顾客了,这次就当作是让利给你吧。不过……我有一事相求。”
唐岷来劲了:“什么事?柳掌柜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给你办妥了。”
柳掌柜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是想请叶先生帮我看个物件。”
叶琤抬头:“嗯?”
他的相貌自然是俊秀的,骨相立体,剑眉锋利,山根挺拔,唇角天生微微上挑,不笑的时候也像在笑,是温和中又隐隐包含攻击性的长相。
柳掌柜屏住呼吸,抬头直视叶琤,认真道:“我爷爷很久之前收到一只玉镯,一直看不明白,叶先生是行家,所以我想请叶先生帮忙看看它的来历。”
唐岷听出点别的意思,但又按捺不住好奇:“那就请掌柜拿出来看看?”
“等等。”叶琤道,“我不——”
“哎呀先看看再说。”唐岷打断他,“掌柜请去拿吧。”
柳掌柜生怕叶琤反悔,连忙走入里间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打开:“就是这个。”
两人定睛看去。只见锦盒内躺着一只白玉镯,却并不是传统磨圆抛光的样式,而是精雕细琢出了一只首尾相衔的彩凤,凤翎纤毫毕现,巧夺天工。
叶琤第一眼就觉得这只镯子真是好看得紧。他情不自禁地被吸引,拿起来举到阳光下细细欣赏着,玉镯入手生温,通体洁白无瑕,莹润宛如凝脂,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柳掌柜道:“我爷爷收到这只玉镯的时候,说这镯子不得了,原本该是一对,不知道为什么被分开了。于是这件事就成了爷爷的心病,他老人家整天念叨着一定要把另一只找到,可是这么多年了都没有见到过类似的……叶先生能看懂我店里的玉器,想必见多识广,所以我想问问您是否见过同样的镯子?”
说完,柳掌柜期待地看着叶琤。须臾,他放下玉镯,道:“没有。”
“啊……”柳掌柜美目里顿时盛满失望,“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找到吗……”
唐岷同样看过玉镯,他斟酌道:“你不是说这是一对儿吗,也许另一只的花纹并不一样。”
柳掌柜疑惑:“怎么说?”
“你看,它并不是按照传统样式打造的,那么很有可能连设计思路也不一样。”唐岷指着玉镯上的雕刻,“而且这是凤纹,我们常说龙凤呈祥,你既然说它是一对儿,那么另一只很有可能刻的是龙纹。”
“龙纹……”柳掌柜思索片刻,摇头道,“我从未见过。”
“柳……掌柜。”叶琤略不适应这文绉绉的称呼,“你这镯子卖不卖?”
唐岷和柳掌柜俱是一愣。柳掌柜正想说什么,里间传来一个老人的呼唤声:“碧绦,你在哪儿呢?”
“爷爷,有客人!”柳碧绦提高声音回答。
“我琢玉的工具是不是放在外面了?”
话音刚落,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从里间走出来,身材挺拔,声音洪亮:“碧绦,你刚刚在说什么?”
柳碧绦无奈:“爷爷……我在招呼客人呢。”
“好……”柳老正想离开,却瞥见唐岷手上的玉镯,手中拐杖顿地,“你这孩子,又把这镯子拿出来问了?”
柳碧绦嘟嘟嘴:“是啊爷爷,还是没结果。”
“老人家。”叶琤转向老人,“我想买这镯子。”
“嗯?”
柳老的目光锐利起来。他上下打量着叶琤,叶琤坦坦荡荡与他对视。须臾,柳老问道:“你为什么想要这镯子?”
叶琤坦诚道:“因为它很好看,我喜欢。”
柳老表情不变:“你叫什么名字?”
“叶琤。”
柳老追问道:“哪个字?”
“王争琤。”
柳老闻言,又深深打量他几眼,长叹出声:“看来我这镯子是注定留不住了……时也,命也!”
柳碧绦有些不知所措:“爷爷?”
柳老敲敲拐杖:“乖孙女,你先进屋去吧。”
唐岷连忙道:“可是我这手串还没结账……”
“你俩一起进去吧。”
两人茫然地进了里间。柳老拿起那玉镯,引着叶琤到八仙桌前坐下:“孩子,你若不嫌弃,我来给你算一卦吧。”
叶琤觉得这展开真是奇妙:“您要算什么?”
“手给我。”
叶琤依言摊开双手掌心。柳老看了半晌,淡淡道:“这另一只相配的镯子,在你的天命之人手中。”
叶琤不解:“天命之人?是指我未来的伴侣?”
“对。而且你与那位天命之人,实乃美玉双成,天生一对。”
叶琤:“……”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柳老还在兀自感叹道:“这可是天赐的姻缘哪,是刻在忘川河边的三生石上的,月老亲自牵的红线呢!”
叶琤:“……”连月老都出来了!这是什么新型抬价手段吗!还有,月老他老人家知道吗?
叶琤思索着那句“美玉双成”,接着问道:“还有别的吗?”
柳老摇头叹气:“我修行不到家,只能看到这些了。”
“……”叶琤决定不再废话,直接道,“这镯子您究竟卖不卖?”
柳老干脆利落地往他面前一推:“孩子,你我有缘,你说个数,不论多少,我都卖给你。”
叶琤惊讶挑眉,本以为老人会拿个乔,没想到这么随性洒脱,倒显得他小人之心了。但叶琤并不清楚羊脂白玉的市价,于是犹豫一下,试探道:“一万?”
“成交!”柳老压根没有在意这低得离谱的价格,他神神秘秘地低声道,“这也算是你自己的缘分……那我就再给你提一句,一个小时之内,你就会遇见你的天命之人。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了。”
话音刚落,唐岷就从里间急步走出,脸色难看得快要滴出水来:“出事了,赶紧回去!”
叶琤一听,连忙付了款,拿上玉镯,连告别都来不及说就被唐岷急吼吼地拽走了。
两人一路风驰电掣回到北州分部,唐岷又急又怒,火气直冲脑门:“有人闯进分部把老爷子打了!靠,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干的,被我抓到一定要往死里削他!”
“老爷子?”叶琤皱眉,随即反应过来,“赵处长?”
“对。最近我们分部是不是水逆啊,怎么天灾**没一天消停的。”唐岷和叶琤火急火燎地推开医疗室的大门,喊道,“医生!”
正在调试医疗器械的女医师回头瞪他:“小声点,赵老还没醒呢。”
两人这才看见一名老人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老人是北州分部检验处处长赵起新,他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在联盟里却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哪怕是两人的直属上司来了也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赵老。
唐岷连忙压低声音道:“老爷子怎么样了?情况严不严重?”
女医师道:“没什么大问题,后颈部皮下有淤青,四肢表皮有轻微软组织挫伤,从伤势来看,是被人打晕的,昏迷了不到半个小时。”
唐岷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多久能醒?”
“需要一段时间。”女医师道,“赵老毕竟年纪大了。不过肯定不会有太大问题。”
叶琤却问:“有看清是谁干的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们不如去问外面巡逻的人。”
唐岷一拽叶琤:“走,我要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小爷我一定——”
“唐副!”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连滚带爬冲到唐岷面前,气都没喘匀:“检验处、检验处的实验室被砸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唐岷大吃一惊:“谁干的?!”
“不、不知道!”
这人惊慌失措:“原本赵老打电话叫我们去会议室开会,但我们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来,实验室里根本没人在。后来才有人来告诉我们赵老被袭击了,我们就连忙跑过来看情况。再回去时就,就发现实验室的培养皿全都被砸了,叶副部长之前抓到的新异型,被、被闯入的人带走了……”
“声东击西。”叶琤有些意外,“人抓到了吗?”
这人觑着唐岷的脸色,惶恐道:“……没,没有。”
“没有?”唐岷当即皱起眉厉声道,“昨天才出了事,今天又来一波,为什么不立刻加强警戒!分部的屏界是摆设吗?!”
这人抖如糠筛:“屏……屏界昨晚被砸、砸穿了,还没来得及修……但有安排执天者看守,绝对没人进出!”
“那还不赶快去修!”
这人又连滚带爬地跑了。
唐岷气势汹汹地回到办公室,打开通讯设备下达指令:“所有执天者注意,所有执天者注意!把观天者和学员都集中起来派人保护,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外出,其他人分组行动,必须保证每组有五个人以上,彻底搜查分部所有大楼,把昨晚砸穿的屏界给我看死了。还有,把那个闯进来的孙子抓起来,别让他跑了!”
叶琤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你觉得,那个闯入者还在这里?”
“从我接电话到现在,不到半个小时。”
唐岷冷静下来盘算:“也就是说,那人先是闯进来打伤了老爷子,很快就被发现了,然后才去的实验室,中间还要经过层层验证身份的关卡,需要的时间不短,除非对分部很熟悉,否则半个小时不足以让他干完这两件事还能逃之夭夭。所以,他多半还在这里!”
叶琤若有所思:“看来被你说中了,我抓回来的新异型肯定有什么问题。你过会问问检验处那边,看看他们这些天都研究出什么东西了。”
“好。”唐岷起身,“我去外面盯着情况。唉真是,等钟离姐回来了肯定得挨骂。”
北州分部的事务叶琤不便插手,但他也不好意思一直待在这里干等,于是主动道:“那我去外围看看,你跟负责守屏界的人说一声。”
唐岷点头:“那就拜托你了,发现什么可疑的人随时叫支援。”
叶琤要求去驻地外围,其实还有一些别的想法在里面。和唐岷的看法不同,他并不认为闯入者还在分部里,相反,根据已有的线索推断,闯入者十分高明,这个声东击西的计策原本至少有两个人来配合,但事实上一个人就能够完成,因为闯入者使用了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威胁。
先是威胁赵起新,让他打电话把实验室里的人员都调离,然后将他打晕,再前往实验室砸毁培养皿带走异型,最后离开。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那么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闯入者知道赵起新和检验处的关系,那么也很有可能对北州分部了如指掌,半个小时足够对方做完这一切。同时,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能够瞒过其他执天者的感知随意出入屏界,这个人一定很强,至少在绝大部分执天者之上。
但是通过屏界需要身份识别,闯入者是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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