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叶琤站在屏界边缘,四下扫视一周,目光落在昨夜的混战现场。

——是那只砸穿屏界的鹞风鸟。

叶琤顿时醍醐灌顶。虽然屏界被破坏后有人看守,但既然这人能在重重把守的北州分部来去自如,想必瞒过看守的人也不算难。

既然对方已经算好一切,想必也该料到执天者们都在驻地内地毯式搜索他的踪迹,说不定会放松警惕,现在追应该还来得及。

想到这儿,叶琤沿着屏界外围转了一圈,可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他不死心地扩大搜寻范围,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愣是连个影子都没瞥见。

看来得换个方法。思及此,叶琤闭上眼放开感知,周围有异能波动迹象的事物都逃不过他的感受。

一丝极微弱的寒意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感知范围内,转瞬即逝。叶琤倏然睁眼,短剑不知何时出现并被他紧攥在手中,闪电般往寒意出现的方向疾掠而去,眨眼间便掠出了一段不短的距离。

——但是那缕寒意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在这一眨眼的时间里。

叶琤骤然止住脚步。

此时他身处一片小树林,眼前溪水涓涓细流,大小石块光滑圆润,不时有游鱼跳起溅出水花;脚下零落的枯枝败叶间有虫豸窸窣爬过,头顶树木上燕雀拍打翅膀来回穿梭,一两只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底下那个静立不动的高大两脚兽。

一切都显得很正常,没有任何值得警惕的异样。

但叶琤的直觉却在疯了一般警告他,那个嚣张的闯入者就在他身边不远处。

叶琤倏然回头。

大白天的,那人撑着一把陈旧泛黄的油纸伞,古制黑衣考究服帖,袖口和衣摆处都绣着金银两色丝线,还戴了张黑底描金云纹的面具,大半张脸都被遮得严严实实,脚尖轻点在树梢上,就这么轻巧地站在那里,无声无息,双目也殊无暖意,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在他脚边的树杈间,一窝燕雀仍在梳理羽毛,不时发出几声清脆啁啾。一只不怕死的黑壳角虫经过,被眼尖的鸟儿瞅着了,长喙一伸,蜻蜓点水般将虫子叼住,囫囵嚼碎吞下。

这人出现时,叶琤的感知竟对此毫无察觉,也不知道对方到底站在那里看了多久。是刚刚才到,还是一早从分部的屏界那边开始就——

在联盟之外,什么时候又多了这种级别的强者?

这人的实力深不可测,至少叶琤目前根本无法判断对方的异能到了哪个级别,这样的人想要出入屏界不被发现,简直易如反掌。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叶琤完全想不到,联盟内有什么人能与之匹敌。

思及此,叶琤背上不由得泛起一层寒意。感知力失效,这滋味一点都不好受,引以为傲的长处被完全碾压,叶琤最讨厌受制于人的境况。但以目前的情形,一旦有任何异动都会被立刻发觉,在没有万全把握之前,激怒对方对他而言一点都不划算。

叶琤只能尝试着拖延时间,北州分部虽大,但此时也应该差不多搜索完了,那边找不到人,再加上自己一直都没和唐岷联系,唐岷很快就能察觉不对,一定会派人来援。

于是叶琤谨慎道:“你是谁?”

那人没有说话,嘴角还是抿得平直,看不出半分情绪。

此时越是沉默,越能让叶琤冷静下来。他飞速回想一切可以利用的异能和技巧,试图推测对方的弱点。虽然对面的人强大得堪称空前绝后,但也激起了叶琤前所未有的斗志。

见对方不搭话,叶琤继续问道:“打伤赵处长,砸了实验室盗走异型的就是你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人闻言,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十分不屑。

叶琤没有被这含有轻视意味的轻哼激怒,反而进一步道:“把异型留下。”

叶琤直觉对方并不想与他说半句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还在这里跟他对峙,但这无疑是个机会,唐岷很快就要来了。

但那人似乎看穿了叶琤的心思,微微侧身似要离去。叶琤一惊,当即飞身攻去,还不忘嘲讽两句:“跑什么?做贼心虚了吗?”

叶琤出手便用了全力,剑光雪亮刺目,火焰炽烈如阳,以排山倒海之势朝对方轰去,威力和剿灭鹞风鸟那次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身周树木被无形又致命的高温剑气不幸扫过,连燃烧过程都省了,无论多茂盛的枝叶都在刹那焚成灰烬,所过之处只留下焦黑一片。

那人回头扫了一眼,只轻飘飘地举伞挡在身侧,那油纸伞看似脆弱,竟全数挡下了叶琤的全力一击,还借着冲击的力道快速掠出极远的距离,所有无形的剑气全都被阻隔在外,连对方的一片衣角都没烧到。

叶琤不由得瞠目结舌。身为南越分部副部长,毋庸置疑他的实力远在绝大部分执天者之上,可现在他的全力攻击竟被轻松化解,饶是他定力极佳,也不由得心神动摇。

速度太快,追不上。叶琤很快做出判断,干脆放弃追击,眼睁睁看着对方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叶琤只能咬牙切齿地站在原地生闷气。不一会儿唐岷便率先赶来,劈头盖脸就问:“你是不是看到他了?人在哪儿呢?!”

叶琤没好气地答道:“跑了!”

“跑了?”唐岷瞪圆了眼睛,“不是吧老叶,你居然没拦住?”

叶琤摇头,神情凝重道:“抓不到,他跑路的速度太快,我就和他过了一招。”

唐岷紧忙问:“实力怎么样?”

叶琤道:“我打不过。”

唐岷大吃一惊:“连你也打不过?开什么玩笑!”

“而且我感觉,”叶琤压低声音,缓缓道出自己的猜测,“说不定,连大姐头也不是他的对手。”

北州分部部长钟离晓,唐岷的顶头上司,是联盟这一届部长里公认的最强者。

这种时候,唐岷自然不会认为叶琤在开玩笑。他倒抽一口冷气,神色凝肃:“我立刻把这事儿告诉钟离姐。真不巧,她出差去了,否则……”

叶琤提醒道:“记得报告给总司那边。”

“那肯定。我们先回去。”

后脚跟上来的执天者被遛了一圈什么都没见着,茫然地问唐岷:“唐副,不是说人在这儿吗?”

唐岷同样没好气:“跑了!”

众人同样诧异,纷纷询问具体情况,唐岷一边应付提问一边往回走,叶琤则落在队伍最后思索着那人唯一暴露出来的招数,还有那把古怪的油纸伞,却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有什么人是拿着一把伞作为武器的。

回到北州分部,叶琤对唐岷道:“本来赵处长说要等检验结果出来之后我才能走的,但现在异型都被抓走了,也检验不了,不如就先让我回去吧,等你们有什么新发现再告诉我。”

唐岷想了想,叫了一个检验处的成员过来:“那你跟小林说说你抓到那个异型的经过就行,我现在要去中心大楼检查一下,你要是急着走的话不用跟我打招呼,等老爷子醒了我再告诉你。”

“好。”

唐岷拍拍他的肩膀就离开了。那个叫小林的妹子诚惶诚恐地对叶琤进行了例行询问,结束时长出一口气,忙不迭地跑了。

叶琤没怎么在意小林妹子的态度,心里全都想着那个闯入者去了,越想越觉得那身打扮好像在哪见过。没等他从记忆深处挖出点什么来,手机提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发现是他的下属吴纵发来了一份文件。

【跃海】叶哥,这是今年新入选的学员名单和资料,你看一下

【跃海】说实话这届的资质总体来说一般般……不过有个贼厉害的,我给标出来了

【跃海】他叫喻瑾

叶琤点开那份文件,第一页就是喻瑾的资料,上面整齐地罗列着五维异能资质的测试结果,竟然都显示优秀。而当他看到异能所属类别的时候,惊奇地扬起了眉。

【跃海】叶哥你敢信,这小子居然是偏系!联盟里好像只有钟离大姐头是偏系吧

执天者的异能系别分为金、木、水、火、土、风、雷七大系,以及冰、炎、电三大变异系,几乎所有执天者都有且只会有一种系别的异能,但凡事总有例外。而所谓偏系指的就是横跨七大系和变异系,同时拥有两种系别异能的最特殊系别,比如钟离晓就是风系偏电系。

这个喻瑾,居然是水系偏冰系。

执天者的异能之间也有差别。偏系最为少见,变异系次之,而冰、炎、电三大变异系是基于水、火、雷三系变化而来,可以说是一脉相承。但偏系不一定恰好是这样的相承关系,钟离晓的偏系就有些风马牛不相及。

而喻瑾的异能系别却是可遇不可求的相承偏系,属于最顶尖的天赋资质之列。

那边吴纵还在喋喋不休。

【跃海】这资质,我们测的时候还以为机器出问题了,多测了好几遍呢

【跃海】这一千万人里都不一定有一个,我们这次真是捡到宝了啊叶哥

【跃海】叶哥?

【生烟】我今天回去

【生烟】你让他准备好,我明天就要见他

【跃海】好的叶哥,没问题叶哥

【跃海】话说,叶哥你没什么看法吗

【生烟】干你的活去

叶琤收起手机,踏上回南越分部的旅途,路上还把文件转发给部长莫晨风,只不过直到他回到自己办公室都没有收到回复。

书桌上堆满了需要他审批签字的文书,叶琤无奈坐下。自家部长不在,自己又离开了那么久,只能认命地开始批阅这成山的文件了。

认真工作起来的叶琤心无旁骛,效率奇高,在天完全黑透时堪堪批阅完最后一份文件。叶琤如释重负地把文件分类摞好,让吴纵进来:“发回去吧。都备份了吗?”

“都放在备案室里。”吴纵艰难地抱起文件,提醒道,“叶哥,你先去吃饭吧,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叶琤这才想起自己赶着回来,连午饭都没吃。当下也不推辞,火速去了食堂,却失望地发现只剩下残羹冷炙了。虽然分部里餐食都是免费供应,但叶琤是对食物特别有追求的人,不合口味的饭菜宁可不吃,于是他转头去了隔壁面包甜品店,打算随便买个面包垫垫肚子。

面包店倒是全天候营业,这里样式齐全而且有源源不断的新面包出炉,专门为执行任务晚归的执天者准备。叶琤正巧碰上面包出炉,随便挑出两个热乎的装袋,正要离开时,店门口门铃叮当一响,一个身影缓步迈入小店,挺拔清俊,如梦似月。

叶琤无意扫过,心里油然升起一丝微妙的熟悉感。

想要离开的脚步一顿,他不动声色地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叶琤彻底看清对方的相貌:那人生得一副好皮相,额头饱满光洁,眉如墨画,双眸细长深邃,右眼尾处有一点泪痣,鼻梁高挺,薄唇微抿,肤如白瓷,神色清冷。看侧脸则显出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感,但看正脸却又是平和沉静的。

泠泠井中泉,皎皎云间月。

一个男人怎么长了这副模样!

——这是叶琤的第一感想。

他穿着简单但讲究的休闲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叶琤的目光,取了餐盘去夹玻璃柜里的甜点。明亮的浅黄色灯光下,他的眼神游移在三块不同口味的蛋糕上,犹豫着要选哪块。

餐点小妹系着围裙,端着盛满芝士蛋糕的烤盘,大着胆子走到男人面前:“先生,这里有刚做出来的芝士蛋糕,各种口味都有,您要试试吗?”

男人偏过头:“谢谢,没想到现在还有新鲜的。抹茶味即可。”

这声音犹如初春山涧刚化冻的雪水,温凉明润,洋洋盈耳,叶琤当即只觉身心舒畅,这两天不顺的火气竟被短短一句话一扫而空。

餐点小妹红了脸,声音细若蚊吟:“随时都有的……只要您愿意来。”

男人微微一笑。

叶琤原本已经悄悄挪到角落,但还是差点没克制住往那边瞟的视线,头回觉得一个男人居然可以笑得比女人还好看。怪不得那么多男人都——

打住!想什么呢!

叶琤心里暗暗唾弃自己不知何时变得薄弱的意志力,趁着那边两人还在交谈没有注意到他,赶紧推门离去。

初夏的夜风还是有点凉,叶琤回到宿舍,脱掉外衣准备洗澡时,从衣袋里摸到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叶琤这才想起自己买下的玉镯,连忙取出来,见玉镯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回想起柳老说的话。

一个小时……叶琤茫然地回想着,他在那一个小时之内遇见的都是北州分部的人,难不成就在那些人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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