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旁的绿化和栏杆飞速往后退去，模糊不清的影子不断闪过。叶琤敲敲方向盘，看似专注地看着前方，心里却堆满了疑虑。那些发生过的事在他脑海中有条不紊地罗列出来，有什么微妙的漏洞呼之欲出，可却怎么也抓不住。
三人各想各的，于是诡异地沉默了一路。到达中心区华京城时已经将近一点，方西西摊在后座上直喊饿，叶琤道：“我不熟悉这里，你有想去的店吗？”
方西西一下子坐起来，凑到喻瑾旁边问道：“小帅哥想吃什么？”
“噢……我都可以。”
“那我们吃火锅吧！”方西西掏出手机找地址，“华京城有一家很有名的牛肉火锅店，网上评分很高，我已经馋它很久了。”
来到方西西说的火锅店，此时已经过了饭点，店里只有三两顾客聚坐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前边吃边聊。三人找好座位坐下，叶琤把菜单推给方西西，道：“夏天来吃火锅，真有你的。”
“怎么啦怎么啦，谁规定夏天不能吃火锅了。”方西西一边翻看菜单一边和他斗嘴，指着上面的麻辣锅底对服务员道，“要这个。”
火锅店的工作人员服务周到，很快上齐了菜。喻瑾看着那鲜红透亮的麻辣汤底，趁着取蘸料之时不动声色地多盛了一碗清水。
叶琤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方西西吐槽西华分部生意上的事，手上舀起一勺麻酱，在靠近另外那桌顾客时零星听见了那几人的议论。
“……我走了好几次都没走出来，吓得我以为遇到鬼打墙了！”
“真的假的，这么邪门？”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我平时上下班走那条路都没事的。”那女生眼睛睁得大大的，心有余悸地拍着心口道，“然后我就看见前面突然冲出来一只黑猫，还围着我喵喵叫，我就跟着它走出来了。”
“你胆子还挺大，那可是黑猫哎黑猫！”
那女生道：“黑猫辟邪呀。”
“太诡异了吧，听得我都不敢走那边了。以前好像也没听说过江汉街闹鬼啊……”
叶琤搅匀小碗里的蘸料，回到座位上开始下菜，耳朵还留意着那边的谈话内容。他直觉此事与异型有关。那几个女生大概也只是把这件事当作了怪谈或者灵异事件，都半信半疑的，聊了几句就换了话题，叶琤听了一耳朵关于实习工作的吐槽，捞起一块沾满红油的虾滑往嘴里送，莫名觉得有点羡慕。
“小帅哥你想喝什么？”
喻瑾把烫熟的生菜过了一遍清水，闻言道：“我随意……还是我去拿吧。”
叶琤在一旁头也不抬道：“你不用跟她客气，她还要去弄一杯奶茶呢。”
方西西耸耸肩，起身去了饮料区。喻瑾见状，只好重新坐下：“你们关系还挺好。”
“不好不行啊。”叶琤半真半假地调侃道，“每年的经费都得找她要，可不得当财神爷一样供着吗。”
“……财神爷？”
“嗯，是啊。西华分部虽然也是高手云集，但主要职责是对外经营、获取经济收益——说白了就是赚钱，和总司一起承担了联盟全部的支出，都是得罪不起的金主。”叶琤用纸巾擦干净沾了油渍的手，瞄了喻瑾一眼，“怎么，你要去那里找对象啊？”
喻瑾懵了一下：“……啊？”
叶琤道：“你没听我们分部里的人说吗？西华分部女生特别多，还个顶个都是赚钱的天才，那群大老爷们都恨不得打报告调到那边去呢。”
“噢……真厉害。”
叶琤察觉到他的拘谨，安抚道：“别紧张，她很好相处，你把她当兄弟看就行了。”
喻瑾点点头，把生菜送入嘴里。片刻后方西西就端着两杯饮料走回来，把其中一杯放在叶琤面前：“喏，老样子，你的可乐。”
叶琤道：“谢谢。”
“这是你的牛奶哦小帅哥。”
“……谢谢方副部长。”
方西西眼神往喻瑾面前那漂浮着一层红油的碗里一瞥，笑了笑又返回去拿她的奶茶了。
酒足饭饱后，叶琤起身去结账。那桌女生五分钟之前就已经结账离开了，只有服务员在收拾桌子。叶琤结完账回来时不经意往那边扫了一眼，发现座位上似乎遗落了什么东西。
服务员显然也发现了，拾起来喊道：“店长，刚才那桌客人落了东西！”
守在前台收银的店长连忙跑过来：“哎呀人都走了，是什么东西，手机还是钱包？”
服务员抬起手来；叶琤这才看清是只黑猫形状的绒毛挂饰。那店长一看只是不值钱的玩意，立刻摆摆手道：“放失物处吧，你继续把桌子收了。”
叶琤出声道：“她们应该还没走远。”
那店长一愣，为难道：“这……”
他显然不愿意为这点小事特意跑一趟。叶琤颇为不屑地撇撇嘴，道：“给我吧，我们也要下去了，应该能追上她们。”
那店长如蒙大赦，忙不迭把挂饰塞到叶琤手里：“那就拜托您了。”
方西西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她暗暗翻个白眼，起身道：“走了小帅哥。”
喻瑾放下喝空了的牛奶杯，三人离开火锅店直奔大马路。叶琤左右张望，果然瞧见一个女生匆匆往这边赶，正是刚才在店里说自己遇见“鬼打墙”的那个大眼睛女生。她表情有些忙乱，走近前便被叶琤拦了下来：“这是你的吧？”
大眼睛女生露出惊喜的神色，接过来一迭声地道谢：“我差点以为找不回来了呢。”
叶琤道：“小事而已，不用客气。我刚刚在店里听到你说你在江汉街碰见‘鬼打墙’了？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看在叶琤刚帮她找回东西的份上，大眼睛女生不很警惕，只是不解道：“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叶琤反应很快，立刻编了个借口：“我们是做自媒体的，这一期的策划主题跟灵异事件有关，我们也是在网上看到有人发帖说江汉街闹鬼，打算去那里实地考察，刚刚又无意间听到你提起这件事，所以就想问问具体情况。”
喻瑾迅速接上：“请放心，你的一切个人信息我们都不会打听，我们只想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呀妹妹，刚才我们听你说的时候，你那些朋友好像都不太相信的样子。”方西西不知从哪掏出一支录音笔晃了晃，配合得天衣无缝，“你愿意跟我们讲讲吗？”
“嗯……”大眼睛女生迟疑一瞬，仿佛下定决心般道，“我正好也要去江汉街一趟，你们要一起吗？”
三人自然求之不得，于是一行人跟着导航开车来到了江汉街街口。叶琤本以为这是条偏僻阴暗的小道，来了才知道这是条古街旧巷，来往的人不多，算不上热闹，倒是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午后的温度已不算低，但人站在街口却感觉凉飕飕的。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方西西就已经和那女生混了个半熟，她挽着对方的手臂，亲昵道：“小槐妹妹，你是在什么时候遇到‘鬼打墙’的？”
“是在三个月前，有一天晚上我加班到十点多，路过这里。”小槐显然对这件事印象深刻且心有余悸，她指指面前的古街，道，“我平时上下班都走这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就特别黑，我没看见一个人，灯也坏了，我走着走着才发现自己一直在走过同一段路，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叶琤眉梢一跳。
三个月前……不正是秦闻谦打死那只灰咕的时间吗？难道地点就在这里？
方西西不动声色地回头与他们对视一眼，显然想到了一起。
叶琤不由自主地往东边望去。总司驻地就在华京城东郊，的确离这条街不远。
喻瑾环顾四周，不知道在想什么。前面方西西还在继续询问：“你说你重复走过同一段路，是从哪到哪？”
小槐道：“从这家热干面店到那头那棵树。”
方西西眯起眼往古街远处看：“也不是很远的样子啊。”
“我平时走这段路，最多五分钟就出去了，可那天晚上在这里绕了至少二十分钟。”小槐还有些后怕，“真的好吓人……我后来大声喊叫都没人出来，连手机也没信号，就在这条街上乱走，然后就突然窜出来一只黑猫，围着我叫，还咬我的裤腿，我也不知道那只黑猫究竟有没有问题，反正我出不去，也没有别的办法，索性就跟着它。没想到它居然真的把我带出来了。”
方西西扫了眼小槐挎包上的黑猫挂饰：“然后你就买了这个？”
“对。”小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毕竟是那只黑猫带我出来的，我本来还想收养它的呢，但一转眼就不知道它跑哪里去了，所以就买了个跟它长得像的玩偶作为纪念。话说回来……这么扯的事，你们居然相信吗？”
方西西装模作样地叹着气，道：“这种事情吧，有人信有人不信，我们把这事发到网上，大多数人也只是看个热闹、当个谈资，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封建迷信举报下架，删帖禁言封号三连。而且鬼打墙这种桥段，说实话，太老套了，观众还不一定买账呢。现在搞自媒体啊，难。不过，你遇到了这种事，居然还敢来啊？”
小槐道：“晚上是不敢再来了，但现在是白天嘛。”
叶琤和喻瑾跟在两个女生后面听了半天，小槐把记得的都说完了，除了那鬼打墙，并没有提到其他有可能和异型相关的细节。叶琤先前猜想那只灰咕的出现应该和小槐遇到鬼打墙有关系，但在她的叙述里却没有出现异型袭击人的情况，而且她在提起这件事时的恐惧是真实的，不太可能说谎。
“你怎么看？”叶琤侧首问喻瑾。
出乎他的意料，喻瑾道：“这里，阴气比周边要重一些。”
“等等。”叶琤打断他，“这怎么就跟玄学扯上关系了？”
喻瑾道：“这并非玄学，是风水。阴气重的地方，容易招惹些不干净的东西。也可能她遇到的并不是异型，而是别的东西。”
“你是说鬼吗？”叶琤几乎快要笑出声了，“虽然我们并不算普通人，但我可从来没见过什么恶鬼，多半都是人类在自导自演或者纯粹心理作用，剩下的才是异型作乱。我宁可相信有外星人的存在，也不会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的。”
喻瑾不置可否：“那你要如何解释她遇到的事呢？”
“要么就是她记岔了时间自己吓自己，要么就是她走错了路。”叶琤道，“最重要的一点，灰咕的能力很弱，最多给人施加一点影响，让普通人患上拖延症而已，比如说让学生拖到最后几天才写寒假作业、让作家拖稿不更新什么的，跟她说的情况完全不同。”
方西西还在继续套话：“噢对了，你来这边是要干嘛来着？我还以为发生了那样的事，你以后都会绕路走呢。”
小槐道：“现在青天白日的，我也没那么害怕。我今天过来，是想拿之前在一家木雕店定做的生日礼物。这家木雕店可火了，光排队定做的时间就要一两个月呢。”
四人说着，就走到了小槐说的木雕店门口，方西西打量几眼，疑惑道：“怎么连个招牌也没有？”
“据说是这儿的老板有意不定做招牌。”小槐率先推开半敞的木门，“而且这只是其中一家分店，总店在华宁街那边，比这儿要大得多，我也就去过一次。”
门上的铃铛脆响泠泠，坐在长木桌边上正在雕刻一只海豚的小店员抬起头，招呼道：“欢迎光临。”
“你好，我来拿上次在这里定做的木雕。”
小槐从挎包里摸出收据递给小店员，小店员拍掉手上的木屑，接过来看了看，转身从柜台后取出一只手掌大的仙鹤木雕：“您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
那仙鹤当真巧夺天工，雕工纤毫毕现，上色后更是栩栩如生，灵动至极。方西西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好漂亮，跟真的一样。”
小店员笑道：“是啊，这可是我们店长亲手做的，他手艺可好了。”
小槐也很满意：“不错不错，装起来吧，我要送人的。”
小店员手脚利落地把仙鹤木雕放在礼盒里包好，装入纸袋中递给小槐：“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小槐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哎呀一声道：“差点忘了，我约了做蛋糕的，现在得赶过去了……你们还有别的事要问吗？”
叶琤原本在观赏货架上展示的木雕，闻言微微侧首，冲方西西摇头。方西西会意，拍拍小槐肩膀道：“今天谢谢你提供的素材，既然你还有事，那我们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们在这边随便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挥别小槐，方西西戳戳叶琤肩膀，低声道：“你是不是怀疑她遇到的是老秦打死的那只灰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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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