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盒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为某个阶段落下了定音。天井里的暮色愈发浓重,将两人的轮廓晕染得模糊,只有彼此的眼睛在昏暗中亮着微光。
沈清音将锦盒轻轻放在身旁的小几上,动作珍重。她没有再道谢,只是端起微凉的茶,喝了一口,仿佛需要用这个动作来平复内心并不平静的湖面。权志龙也没有再说话,靠在藤椅里,目光落在天井一角那丛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寂寥的竹子上,嘴角却噙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松弛的笑意。
一种全新的、亲密而安宁的气氛在沉默中流淌。不再需要刻意寻找话题,也不再有心照不宣的试探,仅仅是共享这片夜色,便已足够。
“晚上想吃什么?”最终还是沈清音先开了口,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问一个早已熟悉的存在,“附近有家做苏帮菜的馆子,味道很正,或者……”她顿了顿,“我可以做点简单的。”
权志龙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他记得她似乎并不常下厨,至少在苏州的那段日子里,他从未见过。
“你还会做饭?”
“只会一些很简单的。”沈清音语气平淡,“清粥小菜,或者……下碗面。”她补充道,“以前祖父身体不好时,跟他学的。”
“那就面吧。”权志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身体微微前倾,眼中带着真切的笑意,“我想尝尝。”
于是,工作室内第一次飘起了家常的烟火气。沈清音在角落里那个小巧的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烧水,洗菜,动作不算熟练,却有条不紊。权志龙没有打扰她,只是靠在厨房的门框边,静静地看着。暖黄的灯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蒸汽氤氲中,她身上那股清冷的气息似乎也被软化了几分。这一幕,比他站在任何华丽的舞台上,接受万千欢呼,都更让他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温暖与满足。
两碗简单的阳春面,几碟清爽的小菜。他们就在工作室中央那张用来摆放茶具和杂物的老木桌上用了晚餐。没有精致的餐具,没有浪漫的烛光,只有食物最本真的味道,和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默契。
“味道很好。”权志龙认真地吃完最后一口面,由衷地说。
“只是填饱肚子而已。”沈清音收拾着碗筷,语气依旧平淡,但眉宇间却柔和了许多。
晚餐后,权志龙没有立刻离开。他们又坐回天井的藤椅上,这次,沈清音泡了新的茶。夜风带着凉意,她起身回屋拿了一条薄薄的羊绒披肩,不是给自己,而是递给了权志龙。
“夜里凉。”她只说了一句。
权志龙接过还带着她身上淡淡清香的披肩,披在肩上,柔软的触感包裹着他,心底那片最柔软的地方仿佛也被轻轻触动。
他们聊起了彼此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权志龙提到“音景”第二篇章的创作将正式启动,可能会闭关一段时间。沈清音也说起《雪霰》完成后,她接到了一个新的国际双年展邀请,需要准备新的作品。
“下次见面,可能要是很久以后了。”权志龙看着夜空中的疏星,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嗯。”沈清音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忽然说,“你的新音乐,如果需要……我可以把织造某些关键部分的过程录下来发给你。或许……会对捕捉‘纹理感’有帮助。”
这不是客套,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融入彼此工作生活的提议。权志龙心中一动,转头看她,在夜色中精准地捕捉到她的目光。
“好。”他郑重地点头,“那……我的音乐小样,也随时发给你。”
一种新的、更为紧密的联结就此建立。它不再局限于偶然的分享,而是成为了彼此创作过程中一个潜在的、相互参照的坐标。
时间渐晚,权志龙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他站起身,沈清音也随之起身,送他到门口。
手触到门环,权志龙停下动作,转过身,面对着她。门廊下光线昏暗,只能看清彼此模糊的轮廓和明亮的眼睛。
“清音。”他唤了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再是疏离的“沈老师”,也不是客气的“沈女士”。
沈清音的心跳漏了一拍,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后面的话。
然而,权志龙并没有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告白。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此刻她的模样刻入心底,然后,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垂在身侧的手。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停留了大约两三秒的时间。不是一个情人间缠绵的牵手,更像是一种郑重的、确认般的触碰。
“我走了。”他说,然后松开了手。
“嗯,路上小心。”沈清音的声音比平时更轻一些。
权志龙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回头。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巷弄里微弱的光线。
沈清音独自站在门内,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到彻底消失在夜色里。她缓缓抬起刚才被他握过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道。没有悸动不已,没有心慌意乱,只有一种奇异的、沉静的安定感,如同漂泊许久的船只,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她转身,走回工作室,目光掠过小几上那个素雅的锦盒,唇角无声地弯起。
而在苏州古巷的夜色中,权志龙步履轻快,夜风拂面,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肩上的披肩还带着她的气息,指尖还残留着她皮肤的微凉触感。他知道,有些话无需言明,有些乐章,早已在无声中奏响。他们之间的关系,在经历了漫长的铺垫、小心翼翼的试探后,终于在这次苏州之行中,水到渠成地迈入了新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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