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明修栈道

李洙赫的“明修栈道”之计,被权志龙迅速而缜密地付诸行动。他没有立刻联系沈清音,而是先花了几天时间,将自己对“音景”系列第二篇章的模糊构想,系统性地整理成一个与“织物纹理”和“自然光影”紧密相关的艺术方案。他精心撰写了一封措辞严谨、充满专业探讨意味的邮件,详细阐述了自己的创作理念,并附上了初步的声音素材和视觉概念图,其中巧妙地嵌入了对瑞士雪光、冰裂质感等共同记忆的抽象化描述。

邮件发送出去后,权志龙罕见地感到了一丝紧张,像是在等待一场重要评审的结果。

苏州,“清音”工作室。沈清音收到邮件时,正在调整《雪霰》中一片表现阳光穿透薄雾的丝线色彩。她点开邮件,仔细阅读着权志龙的艺术方案。他的思路清晰,视角独特,将声音与视觉纹理的关联性分析得鞭辟入里。当她看到那些关于“雪光折射率”与“音色空灵度”的类比,以及“冰裂无序性”与“节奏破碎感”的探讨时,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她看出了这份方案背后,那份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私密编码”。

这确实是一个极具吸引力和挑战性的合作提议。她沉吟片刻,回复了邮件,表达了对方案的浓厚兴趣,并提出了几个关于如何用缂丝技法具体表现某些声音质感的初步想法。她的回复同样专业、克制,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认真与投入,让权志龙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接下来的两周,两人开始了密集的线上交流。视频会议里,他们对着屏幕上的频谱图和缂丝小样,讨论得忘我。权志龙会即兴弹奏一段钢琴,询问沈清音这段旋律让她联想到何种丝线的交织方式;沈清音则会展示一种复杂的“结缔”技法,让权志龙尝试用电子合成器模拟其带来的视觉节奏感。这种基于共同专业领域的深度碰撞,让他们都感到兴奋不已,彼此在艺术上的理解和默契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时机成熟,权志龙按照计划,提出了那个“无法拒绝”的请求。

在一次视频通话的结尾,他状似随意地提起:“清音,关于表现‘丝线摩擦的颗粒感’那段,我尝试了几种音效,总觉得差了点意思。或许……需要亲耳听听真正的缂丝机工作时的声音层次,感受一下那种空间的共振,才能捕捉到最精髓的部分。”他顿了顿,语气真诚,“不知道方不方便,我过去一趟?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屏幕那端的沈清音沉默了几秒。权志龙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他看到她身后的工作室背景,那些熟悉的丝线和织机轮廓。

“好。”她终于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一丝轻微的电流杂音,却清晰地敲在权志龙的心上,“你定时间。”

成了!

几天后,权志龙再次踏上了苏州的土地。这一次,没有媒体的围堵,没有粉丝的喧嚣,他像一个最普通的访客,拖着简单的行李,独自入住了一家离沈清音工作室不远的精品酒店。

他并没有急于立刻去工作室,而是先花了一天时间,独自在苏州老城里漫步,感受着这座古城与瑞士截然不同的、湿润而温婉的气息。他去了平江路,听了评弹,在拙政园里看着移步换景的亭台水榭,试图更深入地理解孕育了沈清音和她技艺的这片土壤。

第二天下午,他才按照约定时间,叩响了那扇熟悉的木门。

“叮铃——”

铜铃声响,门被从里面拉开。沈清音站在门口,依旧是素雅的衣着,神情平静,但权志龙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细微的波澜。

“来了。”她侧身让他进来。

“嗯,打扰了。”权志龙走进天井,目光不由自主地先投向那架缂丝机,然后才落回她身上。

工作室里弥漫着熟悉的丝线和茶香。一切仿佛都没有变,但某种涌动的暗流,却让空气变得有些不同。

他们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进入了工作状态。权志龙拿出他的专业录音设备,仔细收录着缂丝机在不同速度下发出的声响,靠近听,远处听,甚至还请沈清音演示了几种特殊技法时,梭子与丝线、经线碰撞产生的独特声音。他听得极其专注,不时提出一些问题,或者即兴用设备对采集的声音进行简单的处理,播放出来与她探讨。

沈清音也沉浸在这种专业的交流中,耐心地演示、解释。她发现,权志龙对声音的敏感度和理解力远超她的预期,他总能捕捉到她甚至自己都未曾留意过的、织造过程中那些微妙的听觉细节。

工作告一段落,窗外已是华灯初上。沈清音泡了茶,两人坐在天井的藤椅上休息。暮色四合,远处传来模糊的市声,更衬得小院宁静。

“感觉怎么样?”沈清音问,指的是声音采集。

“收获很大。”权志龙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语气带着满足,“比我想象中更丰富,更有……生命力。”他抬起头,看向她,目光在渐浓的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就像你的缂丝一样。”

沈清音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一阵短暂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茶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其实,”权志龙放下茶杯,声音放得更缓了些,“这次来,除了工作,还有一件事。”

沈清音抬眼看他,眼神平静,带着询问。

权志龙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包装极其素雅的锦盒,递到她面前。“在瑞士的时候,看到这个,觉得……很适合你。”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渲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沈清音看着那个锦盒,没有立刻去接。她的目光在锦盒和权志龙的脸上来回扫过,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几秒后,她伸出手,接过了锦盒。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他的手指轻触,两人都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般,动作有瞬间的凝滞。

她打开锦盒。里面并不是什么昂贵的珠宝,而是一枚造型极其简洁的胸针。主体是一段天然形成的、带有奇异木质纹理的浅色木枝,形态虬劲,仿佛经历过风霜。在木枝的某一处,镶嵌着一小片打磨得极薄的贝母,那贝母在暮色下泛着温润而变幻的七彩光泽,如同冰雪折射出的微弱虹彩。

这枚胸针,既呼应了她寄给他的那片“枯枝”缂丝,又融入了瑞士雪光的元素,独特、雅致,充满了自然之美与艺术巧思,完全符合她的审美,也承载着只有他们才懂的共同记忆。

沈清音看着这枚胸针,久久没有说话。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光滑的贝母和粗糙的木纹,眼中情绪翻涌,最终沉淀为一种复杂的、柔和的光彩。

她抬起头,看向权志龙,唇边缓缓绽开一抹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比瑞士雪地里的阳光还要明亮。

“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我很喜欢。”

没有多余的言语,但这一笑,这一句“很喜欢”,仿佛瞬间融化了所有残余的犹豫与隔阂。

权志龙看着她的笑容,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与安心感充斥着他的胸腔。他也笑了起来,眼神明亮,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暮色彻底笼罩了天井,工作室里没有开灯,只有远处城市的光晕透过窗棂,为两人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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