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拾起街边被遗弃的团扇,陆子珩的鼻尖萦绕着一缕淡淡的胭脂香。
“就是这把扇子,”景林环顾四周,已不见那人的踪影,“方才有一男子手持类似的绸绣团扇,行迹鬼祟,恐怕与楼上孙公子遇袭一事脱不了干系。”
他继续说道,“近日城西树林中发现三具绑匪的尸体,刀法精湛,显然是高手所为。我们拿着沈青鱼的画像到附近村庄查访。”
“结果如何?”陆子珩把玩着手中的团扇,眉梢微挑。
“有村民称曾见过她,但我们寻至其家,那家人却矢口否认,还将我们拒之门外。”景林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陆子珩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暗中庇护沈青鱼,不愿让我们找到她?”
景林点头,详细叙述了那日的经过。
起初,只有沈青鱼的婆婆在家。婆婆年迈,眼神不济,对着画像端详许久,只觉得似曾相识。恰在此时,云珠路过,瞥见画像,误以为与林中斩杀山匪之事有关,便厉声将他们赶走。
景林语气迟疑,“我们无法确定那是否真是沈青鱼。有村民说她在此地生活多年,但沈青鱼离开已近半年。”
“多年?”陆子珩眉头微蹙。
“正是,考虑到不宜打草惊蛇,我们未再深究,但我已派人暗中监视那宅子,一旦有沈青鱼的踪迹,便会立即通报。”景林解释道。
陆子珩心中焦急,却故作镇定,“不过是寻个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眼下查案才是重中之重。”
景林略显困惑,“那……我们是否继续监视?”
“既然已安排妥当,便先盯着吧。”陆子珩嘴角泛起一丝淡笑,整理了一下袖口,又轻轻拂去披风上似有似无的尘埃,语气慵懒,“回府吧。”
二人登上马车,景林掀开车帘,提醒道:“国公,元日将至了。”
元日临近,即便夜幕低垂,街巷间依旧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陆子珩望向窗外,雪花纷纷扬扬,落在挂满彩灯的枝头,玉树琼枝间,梅花的幽香悄然弥漫。
姜明初正在店内整理账册,忽见两名男子步入店中,其中一人竟生得与沈青鱼一模一样。
他心头猛然一震,手中的笔不慎跌落在地。
整日里,他心神不宁,自那日街边被沈青鱼救下后,他便夜不能寐。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白日饮茶过多,或是床褥不适所致。
然而,今日为她擦拭脸颊时,她那一瞬的目光,如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他开始意识到,这些日子的反常,皆因她而起。
他与沈青漪自幼相识,重逢时虽心生欢喜,却始终以礼相待,从未有过逾矩之念。
可如今,静下心来时,满脑子都是她在茶室中凝视自己的模样——秀丽绝俗,眼若星辰,唇畔微扬间,令他瞬间失神,心中泛起无尽遐想。
此刻,他竟将一名陌生男子的面容错认为她,心中不禁自嘲:自己怕是疯了。
他慌乱地拾起笔,低下头,竭力平复心绪。
待他再度抬头,那二人已走到他面前。
沈青鱼见他眉头紧锁,神色慌张,轻声唤道:“小侯爷?”
这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他定睛一看,眼前这男装打扮的人,竟真是她本人。
“小侯爷,你不舒服吗?”沈青鱼走近,见他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姜明初急忙摇头,放下手中的笔,整理了一下衣襟,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迎上前去。
“姐姐,你来了。”他注意到她们的装扮,好奇地问道,“你这身打扮是……”
话未说完,沈青鱼指了指身旁的云珠,解释道:“哦,不过是觉得装扮成男子,在这街市上游玩更方便一些。这是我的妹妹云珠,今日想借小侯爷的茶室换身衣服,实在冒昧。”
“哦,无妨,二位请便。”姜明初伸手示意二楼的方向。
二人换回女装后,姜明初为她们端来两碗甜汤。
云珠尝了一口,顿时眉开眼笑,双手捧起碗一饮而尽,方才的不快似乎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这汤真好喝!”云珠赞不绝口。
姜明初坐下,微笑着介绍道:“这是用木薯粉精心研磨而成的圆子,口感细腻,里面加了果仁、甜枣和干姜,不仅清甜可口,还特别适合冬日饮用。”
“二嫂,这京城天喜楼的吃食果然与众不同。”云珠突然脱口而出。
这一声“二嫂”叫得猝不及防,沈青鱼、姜明初,甚至云珠自己,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二嫂?”沈青鱼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与嘲讽,她冷笑一声,转过头翻了个白眼。
在云珠看来,自从成年后,她几乎从未称呼沈青漪为“二嫂”,平日里总是直呼其名,甚至处处与她作对。今日这一声,倒像是从心底认可了这个嫂子。
然而,沈青鱼听到这称呼却感到格外刺耳,仿佛提醒她家中还有一个令她厌烦的“假夫君”。
最尴尬的莫过于姜明初。这一声“二嫂”如同当头棒喝,将他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眼前这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早已为人妻,而他,竟在觊觎别人的妻子。
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沈青鱼取出今日姜明初为她擦脸的帕子,递还给他。
姜明初迅速接过,塞进怀中,仿佛想要掩盖内心的慌乱。
沈青鱼近日见了许多牙人,最终看中了长乐街后山潘老板家出租的一处宅子。
宅子不算大,虽不临街,但配置齐全,作为镖局的门面再合适不过,还能解决镖师们的住宿问题。
最重要的是,后院的场地宽敞,适合日常习武。
再往西走,便是后山,景色秀丽,能俯瞰京城最繁华的街道,闲暇时在此饮酒赏月,别有一番趣味。
她望向远处一栋高耸的宅院,面无表情地凝视片刻。
即便不算繁华,但凡靠近这条街的位置,租金都不会便宜。她手头的银钱,除去姜明初的那部分,其余都是这些日子帮大哥拉货、林中打猎所得。
沈青鱼从山上跃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潘掌柜说道:“掌柜的,便宜点吧。”
“娘子,我还没说租金呢。”潘掌柜笑道。
“这位置虽算临街,但也要走上一炷香的时间,做什么买卖都不太方便。”沈青鱼直言不讳。
潘掌柜沉吟片刻,问道:“娘子觉得多少合适?”
沈青鱼摊开手掌,“三两每月,我先按月付你。”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这价格有些离谱。
不料,潘掌柜爽快地点头:“好,就按娘子说的办。”
“啊?”沈青鱼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掌柜竟如此爽快?
潘掌柜见她迟疑,笑道:“娘子是否与我立契?”
契书签下后,沈青鱼心中却生出一丝忐忑。
这地段虽不宜开店,却十分适合她的镖局,可租金如此便宜,掌柜又这般好说话,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沈青鱼驾着马车回到村子,刚进门便感到背后有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她径直走向卧房,云珠却突然跑过来,将她拉到一旁。
“前几日,有几个人带着你的画像来找过你,不知是不是和我们在林子里杀掉的那几个人有关。”云珠压低声音说道。
沈青鱼脸色一变,追问道:“他们长什么样子?”
“他们穿着像村民的衣服,但气度不凡,不像普通村民。”云珠回忆道。
“后来呢?他们有没有对你们做什么?”沈青鱼紧张地问。
“没有,我把他们赶走后,他们便再没来过。”云珠答道。
“就这么赶走了?”沈青鱼有些难以置信。
云珠点点头。
倘若来人是淮安王派来追杀她的,绝不会如此轻易罢休,免不了要搜查一番,甚至大开杀戒。
那么,这些人很可能是陆子珩派来的。
沈青鱼不知他找自己究竟有何目的,但无论是谁,都需多加提防。
“这些日子镖局事务繁忙,我可能暂时不回来了,你们照顾好真儿,若家里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沈青鱼叮嘱道。
云珠点头答应。
就在这时,她们注意到院子里有个人影正盯着她们。云珠吓得躲到沈青鱼身后。
“谁在那儿?”沈青鱼警惕地问道。
那人迈着小步走了过来,“还能是谁?是我!”
原来是大嫂,沈青鱼和云珠松了口气。
“大嫂,大晚上的您站在那儿干嘛?吓死人了。”云珠轻声埋怨道。
大嫂走上前,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沈青鱼,随后转身欲走。
“站住!”沈青鱼喊道。
大嫂立刻停下脚步。
沈青鱼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首饰和银钱。
她走到大嫂面前,笑盈盈地问道:“大嫂,这是给我的?这么舍得?”
大嫂缓缓转过身,低声道:“这是咱们家这些年存下的部分银钱,还有一点是我的嫁妆。”
“婆婆知道吗?”沈青鱼问。
大嫂看了看周围,紧张地望向婆婆的卧房,轻声说道:“当然不知,你先别告诉她。这次你大哥出事,要不是你帮忙,这段日子也攒不下这么多。”
“都给我了,你们的吃穿用度怎么办?”
“吃穿用度还够的,我知道,你做的事,也是为了家里。”大嫂语气坚定。
沈青鱼心中一震,没想到大嫂竟存了这么多钱,还愿意全部交给她。
“大嫂,你交给她就放心吧,她可比我们想的厉害多了!”云珠骄傲地说道。
“是啊,她好像变了个人,确实不像我们之前认为的那样。”大嫂低声念叨。
“哪样?”沈青鱼好奇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大嫂似乎话中有话,却不愿多说。
沈青鱼看着大嫂,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这些日子的辛苦,在这一刻得到了慰藉。
入夜,姜明初回到侯府,推开微掩的卧房门,一股浓重的水汽扑面而来,仿佛置身云雾之中。
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尖,沁人心脾,令他心神一荡。
屏风后传来细微的水声,他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缓缓靠近。
透过屏风,隐约可见一抹雪白的肌肤,香气愈发浓烈,令他心跳加速。
他忍不住绕过屏风,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映入眼帘的是沈青鱼的脸,她正坐在满是花瓣的浴盆中,长发微湿,目光清冷却带着一丝迷离。
她的唇齿微张,几缕湿发贴在胸前,水波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仿佛与他此刻的心跳同频共振。
她的面颊泛起红晕,眉目含情地望着他,缓缓抬起手。指尖的水珠滴落在花瓣间,荡起细微的涟漪。
姜明初不由自主地靠近,灼热的气息将他紧紧包裹,既让他紧张,又让他心生渴望。
他轻声唤道:“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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