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侍卫在珍味楼埋伏了几日,那铃铛始终未曾响起。
吴掌柜配合陆子珩有事没事的在珍味楼顶上晃悠着,虽有几个侍卫守在他身后,他依旧十分胆怯,那几个侍卫一边警惕着可疑人的到来,一边要时不时给吴掌柜使眼色,适当安慰一下。
“吴掌柜,你放轻松,有我们的人在呢,必不会让你受伤的。”
吴掌柜一脸悻悻的表情,挤出一抹笑意,“各位官爷,不知可有捉……捉鬼的经验……”
“闭嘴!哪来的鬼,不要东张西望的。”一声呵斥下,吴掌柜被吓的转过头,眼神左右飘忽着,神色的紧张却也掩盖不住,就这样过了几日。
外面飘着零星小雪,陆子珩坐在对面的茶楼里,偶尔抬眼望向窗外,观察着街上的动静。
他点了一壶热茶,茶香袅袅,氤氲在空气中,沿街望去,一群孩童在雪中追逐嬉戏,笑声清脆如铃,家中的父母站在门口,催促着他们回家,语气中带着宠溺的斥责,夹杂着欢声笑语,显得格外温馨。
这一幕让陆子珩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那也是一个冬日的雪夜,雪地上洒满了日落的余晖,他手里握着一只彩色的风车,父亲陪在他身边,时而将他高高举起,扛在肩上,母亲则站在一旁,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们。那时的日子,简单而美好。
想到这里,陆子珩的眼角微微泛红,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街边的烛火渐次亮起,昏黄的光晕映照在雪地上,显得格外温暖,就在这时,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从一群孩童中缓步走过,身影轻盈而优雅,为这雪夜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陆子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随着她的身影缓缓移动。
那女子正是刚从天喜楼出门、恰巧经过此地的沈青鱼。陆子珩并未认出她,只觉得这一幕美妙而和谐,仿佛她的出现恰到好处。
也许是那徐先生看出吴掌柜迫切想要奉神的心情,这时铃铛终于响了。
陆子珩的目光从那名女子身上移开,落在对面的屋顶上。几名乔装成店员或路人的侍卫放下手中的道具,手持利刃迅速冲向目标,屋檐上,一个戴着面具、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静静伫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然而吴掌柜的身影却迟迟未现。
男子似乎察觉到了周围异样的氛围,正当他回头之际,一群警惕的目光已锁定了他,他身形一闪,轻功施展,瞬间跃上屋檐,试图逃离。就在他即将脱身之际,几名侍卫已拦在他面前,男子迅速抽出一把短剑,与之展开激战。
他的武功高强,三两下便将对手击退。他借势一跃而下,正欲继续逃窜,却在转角处遭遇飞来的一只匕首,刀柄直击他的胸口,猝不及防的冲击力使他连退数步,捂住胸口。
他转身欲往反方向逃去,却见一道白色身影如幽灵般闪现——正是身着白衣、头戴帷帽的沈青鱼。她拾起地上的匕首,刀刃直指男子的咽喉,男子身形轻盈,迅速躲过这致命一击。沈青鱼眼疾手快,顺势用胳膊锁住他的一只手,匕首狠狠刺向他的肋骨,男子另一只手中的短剑猛然刺向沈青鱼,刀锋凌厉,带着致命的威胁。
沈青鱼身形后仰,躲过这如疾风般的一刀,随即反手一掌,重重击在男子的肩膀上,然而,这一掌却仿佛打在了空处,男子的肩膀异常瘦弱,几乎不似男子之躯,男子扶着疼痛的肩膀,踉跄着向巷口逃去,沈青鱼迅速追击,抬腿一记飞踹,男子应声倒地,沈青鱼上前,将他牢牢擒住。
她手中的匕首轻轻一划,男子面具上的细线应声而断,面具掉落在地,露出一张妩媚而不羁的女子面容。
这时,陆子珩带着侍卫匆匆赶来,沈青鱼将这女子控制住,扔在众人面前。
沈青鱼对陆子珩的出现感到意外,这位常年受寒疾困扰的公子,竟亲自前来办案,如今的他竟对皇命如此上心,自己不过是路过顺手帮忙,却偏偏又遇到了他。
她转身,准备悄然离去。
“且慢!”陆子珩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带着几分急切,他缓步向她走近,目光如炬,“姑娘身手不凡,今日多亏相助,不知可否留下姓名?明日我定差人送上赏银,以表谢意。”
沈青鱼心中一动,想起上次在山林中,自己也是急于脱身,却被他一路追赶,最终不慎跌入洞穴,如今身处京城,若再仓皇逃离,恐怕更引人怀疑,不如大大方方地抽身离去。
她转过身,面向陆子珩,刻意压低嗓音说道:“不过是路过,顺手帮个忙罢了,公子不必客气,民妇还有事,先行告退。”一阵微风拂过,轻纱半掀,露出她半张清丽的面容,她微微行礼,随即转身快步离去。
陆子珩望着她的背影,心中莫名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涌动,他低头一看,雪地上赫然遗落着一把匕首。
夜色渐深,沈青鱼在慌乱中迷失了方向,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一处染坊的后院,四周彩色的布匹随风飘荡,她正欲转身离去,前方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姑娘,方才走得匆忙,你的匕首掉了。”陆子珩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缓步走近,将匕首递到她眼前。
沈青鱼手指微微蜷缩,努力平复情绪,轻声道:“多谢公子。”她伸出手,正要接过那把匕首。
然而,陆子珩却并未松手,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姑娘看起来,倒像是我曾经认识的一位故人。”
沈青鱼的手指在半空中微微一颤,随即平静道:“公子定是认错人了,我不过是个乡下人,略懂些拳脚功夫,来京城谋生罢了。”
“谋生?”陆子珩轻笑一声,目光深邃,“姑娘的身手可不一般,我那些侍卫都未能擒住的人,却被你轻松制服,不知姑娘究竟以何为生?”
沈青鱼沉默不语,心中暗自懊悔自己多管闲事,见他不肯松手,她试图抽回手。
然而,陆子珩的另一只手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猝不及防,身子微微前倾,帷帽上的轻纱轻轻拂过陆子珩的脸颊。
“你……”
即便隔着轻纱,沈青鱼也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复杂,有质问,有悲愤,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沈青鱼心头一紧,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却不知他此番追来,究竟意欲何为。
天色渐暗,零星的小雪在街边暖光的映照下,如同细碎的星光,轻盈地飘落。他们与外界的喧嚣仅隔着一堵墙,却仿佛被隔绝在一个静谧而密闭的空间里,耳边,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夹杂着院墙外街边商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显得格外遥远。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宁国公府侍卫们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短暂的宁静,沈青鱼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抬手扯开披风的带子。
披风如一片轻羽,缓缓落在雪地上。她带着哭腔,声音颤抖地乞求道:“不要啊!公子与我私会在此处,必会引来旁人误会!”
“什么?”陆子珩眉头一皱,神色凛然。
侍卫们赶到,看到眼前这一幕,顿时停下脚步,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未等陆子珩反应过来,沈青鱼的另一只手已紧紧握住他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她假意挣扎,声音却愈发娇柔:“民妇已有夫君,请公子放过民妇吧!”
附近的商贩和路人听到呼喊声,纷纷围拢过来,目光中满是好奇。
陆子珩想起那日侍卫报给他关于沈青鱼的情形,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他冷笑一声,凑到耳边小声道:“是吗?有夫君又如何?跟本王走,本王助你和离。”
沈青鱼心中一紧,没想到陆子珩竟如此厚颜无耻,她急忙用力甩开他的手,可陆子珩反而抓得更紧,手腕上的旧伤被牵动,一阵剧痛袭来,她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
陆子珩低头瞥见她手腕上的伤疤,神色一滞,急忙松开手,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沈青鱼趁机夺过匕首,抽出刀刃,假意抵住自己的脖颈,背靠墙壁,声音凄婉:“民妇家中还有一女儿,求求公子放我回去吧!”
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议论声此起彼伏,侍卫见状,凑到陆子珩耳边,低声劝道:“国公,这样……实在不妥。”
耳边传来路人的窃窃私语:“这宁国公果然是贪慕美色,还以为他真是出来办案呢。”
“连已婚的妇人都不放过,真是荒唐!”
侍卫们急忙上前驱散人群,试图平息这场风波。
陆子珩僵立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沈青鱼手腕上的伤疤,神情复杂,沈青鱼趁机捡起地上的披风,抱在怀中,隔着帷帽假意擦拭泪水,随后趁乱跌跌撞撞地逃离了现场。
待陆子珩回过神来,周围已围满了指指点点的路人,他脸色涨红,对侍卫们低喝道:“看什么?都给我回府!”
侍卫们连忙应声,一边驱散人群,一边高声叮嘱:“别看了,一场误会而已,都不许乱说!”
陆子珩踏入茶楼的雅间,景林已将那名女子五花大绑,带到他的面前,女子低垂着头,长发凌乱,却掩不住她眉眼间的倔强。
陆子珩悠然落座,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她,声音冷冽:“你就是徐先生?”
女子沉默不语,仿佛一尊石像。
景林上前一步,低声禀报道:“国公,此女乔装成男子,实为揽月楼的歌姬,名唤素莫。”
“素莫?”陆子珩眉梢微挑,目光骤然锐利,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探究,“你就是黎砚心仪的那个女子?”
素莫抬起头,一张清瘦却妩媚的脸庞映入眼帘,她眉如柳叶,唇色淡薄,一双清冷的眸子微微上挑,带着几分疏离与冷傲。
然而,当“黎砚”二字从陆子珩口中吐出时,她的神情骤然紧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直视陆子珩,声音虽轻却坚定:“此事是我一人所为,黎砚毫不知情。”
陆子珩冷笑一声,目光如刀锋般划过她的脸:“你最好如此认为,黎世子不过是你众多‘客人’中的一个罢了。”他语气轻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京城倾慕黎世子的女子多如繁星,他生性顽劣,贪恋美色也不足为奇,只是,他终究不懂识人,难免被有心之人利用。”
素莫低下头,眼中浮起一抹深深的忧郁,却未再辩驳。
此时,大理寺的人匆匆赶到,将素莫押解带走,陆子珩目送她离去,转身对景林吩咐道:“传信给黎砚,让他谨言慎行,务必与这素莫撇清关系。”
景林点头应下,陆子珩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门外,茶楼内的烛火摇曳,映照出他眼中那一抹难以捉摸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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