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长日一灯明

朝堂之上,陆子珩整衣肃冠,将大理寺审理的拐卖人口一案详陈于皇上。

他言辞清晰,条理分明,将素莫假扮徐先生的来龙去脉一一阐明。

“那所谓的‘徐先生’,实为揽月楼歌姬素莫所扮。她以男子身形为伪装,戴面具行事,意在误导众人,使此案看似男子所为,她借青楼之便,将拐来的女子贩卖至京城及周边县乡,只为贪图钱财,如今主犯已擒,民心得以安定,臣特此上奏。”

皇上听罢,龙颜稍霁,正欲嘉奖陆子珩,却见淮安王一步上前,拱手道:“臣有一事要奏。”

陆子珩心头一紧,原本以为此案可暂告一段落,素莫虽为替罪羊,但幕后之人已难再追查,如此也可避免牵连无辜。然而淮安王的举动,却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淮安王目光狡黠,扫了一眼齐国公,缓缓道:“这素莫乃揽月楼头牌,坊间传闻,齐国公之子黎砚黎世子与她情投意合,甚至曾闹着要为其赎身,纳为妾室。不知齐国公可还记得此事?”

齐国公面色微变,却仍从容上前,躬身道:“臣教子无方,黎砚生性顽劣,常有离经叛道之念,但他为人坦率正直,绝不敢行出格之事。臣日后定当严加管教。”

淮安王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提高:“一介女子,竟能在天子脚下买卖人口,行凶作恶,且做得天衣无缝,若无权贵倚仗,岂能成事?还请皇上明察!”

陆子珩闻言,立即上前一步,沉声道:“此案由臣亲自审理,素莫已供认不讳,并未提及幕后主使。臣以为,此案无需再议。”

淮安王嗤笑一声,目光如刀:“宁国公未免太过急于结案了,臣知宁国公与黎世子交情匪浅,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事关百姓安危,宁国公还是谨慎些为好。”

陆子珩心中怒火翻涌,冷声反驳:“素莫乃揽月楼头牌,接待过的权贵不止黎世子一人,淮安王仅凭坊间传闻便针对黎世子,未免有失公允!”

淮安王却义正辞严道:“黎世子对素莫情真意切,甚至欲纳其为妾,此等亲密关系,岂能不惹人怀疑?”

“皇上……”陆子珩正欲再辩,却被皇上抬手制止。

皇上闭目凝眉,脸上浮现出一丝烦闷:“淮安王所言不无道理。此案牵涉甚广,确非一女子所能独为,继续严审素莫,务必揪出幕后主使。”

陆子珩只得领旨,心中却如压了一块巨石,他看向齐国公,见其面色凝重,却未再辩解。

而淮安王那得意之色,更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黎砚在齐国公府内闹得天翻地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娶回的女子,竟是拐卖女眷的幕后真凶。

房间内,瓷器碎片散落一地,桌椅东倒西歪,黎砚双目赤红,拳头紧握,仿佛要将心中的愤怒与不甘全部宣泄出来。

齐国公从朝堂归来,踏入府中,便见一片狼藉,家仆匆匆上前,低声禀报道:“国公,世子因素莫一事大发雷霆,还吵着要去大理寺救人……”

齐国公眉头紧锁,看着那不成器的儿子,本想让黎砚去祠堂罚跪。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声吩咐道:“罢了,看住他,别让他再胡闹,去后厨做些他爱吃的,送过去吧。”

然而,刚过半响,府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名大理寺的侍卫鱼贯而入,为首的官员高声宣道:“经查证,齐国公世子黎砚与拐卖女眷一案幕后主使私通,现奉命押送大理寺问话!”

齐国公脸色骤变,心中如坠冰窟,他强压下心中的慌乱,上前一步,语气冷静却带着几分恳切:“黎砚虽生性顽劣,常流连烟花之地,但绝无胆量参与此等恶行,还请大人明察,还他一个清白。”

那官员冷笑一声,目光如刀:“犯人已供出黎砚,他是否清白,大理寺自会审理,齐国公莫非是要阻挠办案?”

齐国公闻言,心中一沉,知道此事已无法挽回,他沉默片刻,终究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侍卫将黎砚押走。

黎砚被带走时,茫然地望着齐国公,他站在原地,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

陆子珩来到大理寺狱中看黎砚,让他不要过多承认自己与素莫的关系。

“那女人既然提到你,现如今摆明了就是要害你,甚至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黎砚只是听着,此时心如死灰,神色萎靡,“除非她亲自告诉我,否则我绝对不信!”

陆子珩见他此举也是一股无名怒火,“你觉得她能布下大一张网吗?这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听到这,黎砚的眼神瞬间有了些神采,他起身说道:“陆子珩,你也不信对不对?求求你去查,是谁让她这样做的,她定是有苦衷!”

陆子珩无奈道:“黎砚,你怎会如此幼稚?这背后的目标并不是你,很可能是你的父亲齐国公,倘若如此,她必须是最后的凶手!”

黎砚突然抓着陆子珩的衣服,神色慌乱的问道:”为什么?他们要对我父亲做什么?”

“目前朝局各分两派,淮安王向来擅于奉承,与成王交好,皇上对淮安王深信不疑,婉贵妃正得圣宠,且怀有身孕,若生下来是个皇子,必然会想方设法抢夺储君之位,太子虽已为储君,却不得圣心,地位未稳,他为了自保必然要倾注一切,防患于未然,你父亲是当朝中流砥柱,皇上离不开他,多位贤臣都以你父亲为榜首,若能让齐国公归顺自己的党羽,那必是拿到更大的胜算。”

黎砚抓着陆子珩衣服的手逐渐垂下去,陆子珩继续说道:”而齐国公为人正直,不屑于结党营私,想要另他臣服,那必然要直击软肋。”

“倘若以上如我所料,你为了一个欺骗你的女人,置他的安危于不顾,黎砚你觉得合适吗?”

“陆子珩,救救我父亲,陆子珩……”黎砚的眼中有担忧,有后悔,一边哭着,一边无助地叫着陆子珩的名字,却未再有只言片语。

次日公堂,气氛凝重如铁。

黎砚被押至堂前,目光所及,竟是伤痕累累的素莫,她衣衫褴褛,裸露的肌肤上布满了鞭笞的痕迹,昔日那双明媚的眼眸如今黯淡无光,仿佛一潭死水。

黎砚心头如刀绞般疼痛,四目相对时,他竟不敢再看她一眼,生怕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寺丞肃然立于堂上,声音冷峻如冰:“素莫,你女扮男装,伙同闫三狗诱骗多名女子,将她们贩卖至各地,并散播邪神之说,图财害命。这些罪行,你可认?”

素莫低垂着头,声音沙哑而平静:“认罪。”

寺丞目光如炬,继续追问:“那你背后可有人指使?”

素莫沉默良久,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黎砚身上,寺丞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黎砚,语气陡然凌厉:“指使你的人,可是黎砚黎世子?”

素莫神情紧绷,嘴唇微微颤抖,最终无力地吐出一个字:“是。”

陆子珩坐在旁席,闻言心中一沉,最不愿看到的一幕终究还是发生了。他紧握扶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黎砚怔怔地望着素莫,眼眶瞬间通红,眼中满是失落与不解,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所有的言语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寺丞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把你知道的,都交代了吧。”

堂内一片死寂,只有素莫低微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黎砚的心,仿佛在这一刻被撕裂成碎片。

“他的父亲齐国公对他管教甚严,由于黎世子平日素爱光顾烟柳之巷,久而久之便缺少银两,就教唆我曾经同村的亲戚闫三狗,一同拐卖些女子,说我身在揽月楼,做此事必能够掩人耳目……”

素莫话音未来,只见黎砚眼中含泪,低声斥责道:“素莫在说什么?我何时教唆于你?”

素莫不敢直视黎砚,深吸口气,继续说道:“我对黎世子是真心,我会些武艺,不忍心看他因为钱财如此沮丧,于是便听了他的,黎世子精通些巫蛊之术,便散播给有钱的商贾,先给他们制造麻烦,再诱导他们供奉邪神,可免除灾害。”

黎砚红着眼一边摇着头:“我没有!你为什么要说谎?你为何如此对我?”

这时冲上衙人,将情绪激动的黎砚死死按住。

素莫不知是否被黎砚的怒吼声吓到,一边流泪一边蜷缩着身体。

寺丞下令将黎砚押入狱中,陆子珩对着寺丞说道:“以上都是此女一面之词,不足以相信,黎砚可先入狱,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且不可乱用私刑!”

寺丞听从陆子珩的建议,便先将黎砚押入狱中。

陆子珩来到狱中,见素莫脸色苍白,一脸的绝望和怠倦,他问道:“素莫,我抓到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此事与黎砚无关,所以你为何改口?”

陆子珩死死的盯着她,看着素莫的伤痕:“是他们对你屈打成招?”

素莫不语,只是摇摇头。

陆子珩的声音低沉而冷冽,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你是个可怜人,自幼丧父,母亲带着你改嫁给京城的菜农。可那并没有给你带来更好的生活。你的继父不仅殴打你的母亲,还企图侵犯你。你无奈之下,十几岁便从那个家中逃了出来。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吗?”

素莫低垂的眼眸微微抬起,嘴角轻轻颤动,却依旧沉默不语。

“你被一个男人收留,靠街头卖艺为生,因此学了些武艺。你之所以对他言听计从,是因为他帮你杀了你的继父。可后来,他却将你卖到了青楼。”陆子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怜悯,却又冷如冰霜,“你是个可怜人,可你为何要沦为一个恶人,去残害这世间的无辜女子?”

素莫突然笑了,笑容惨淡而绝望。她的声音颤抖,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国公原来早就怀疑我。您这样的贵人,怎么会明白我们这些蝼蚁般的人,在这京城活下去有多么不易?没有家人庇佑,被人欺辱,被权贵践踏……我们能怎么办?”

陆子珩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如刀:“黎砚与你过往所遇之人不同。他真诚待你,不在乎你的出身,甚至为了你与父亲闹翻,想要娶你过门,带你离开揽月楼那样的污浊之地,他对你从未有过任何猜忌,你为何要如此诬陷于他?”

“黎砚?”素莫苦笑,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是个傻子,居然相信我这样一个娼妓会真心待他。”

她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嘲讽与自嘲。

陆子珩的怒火逐渐升腾,眼底泛起血丝,额角的青筋暴起,他猛地逼近一步,声音如雷:“你到底在保护谁?”

素莫被他吓得浑身一颤,泪水模糊了视线。她闭上眼,咬紧牙关,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陆子珩背过身去,声音冷得像冰:“若是黎砚有三长两短,我定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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