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市的夏天年年都像有50°!
李夏至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厚重戏服,额头被头皮贴得快撕裂了眼睛,高温烘烤他的皮肤,汗水黏腻绞着他的内搭T恤,他像极了一块架在火炉上的小羊排,快被烤得外焦里嫩。
李夏至白嫩的脸蛋上熏染出绯红,摇摇晃晃地咬牙坚持了十多分钟之后,导演终于举起扩音喇叭喊停:“《双生》第45场两位男主角相遇戏份拍摄完毕,稍作休息,半个小时后转到B场地,拍摄舞蹈部分!”
李夏至终于摘下了假发,坐在一堆泼满红色墨汁和红色油漆的长衫和发套还有假发垒成的小山上,嘴里咬着场务发的雪糕,一只手拿着风扇吹走额头上的汗珠和粘人的潮腻暑气。
李夏至长舒一口气:“不知道今天顶着太阳拍戏,能给多少工资...”
李夏至闭眼小憩,要是能坐在教室里看书....
过了二十分钟,几近睡熟的李夏至被迫起床,听到红脖子的副导演大喊:“群众演员换衣服,十分钟后排练舞蹈!”
其他群众演员不情不愿地应声。
旁边的群众演员小啐一口::“小白脸装大牌,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国际巨星莅临这小地方下乡支教呢,傍富婆的孬种!”
李夏至觉得这人莫名名其妙,不愿意多生是非的他装作没听到,乖乖排队等化妆。
化妆师是业内有名的男化妆师,他翘兰花指,轻捏李夏至的下巴,左右端详李夏至的皮骨,手里的化妆刷停顿几秒,周围的演员纷纷将视线落在他身上,看得李夏至心里直发毛。
“底子不错,纯天然,漂亮。”
李夏至臊红了脸,恨不得夺门而出,可是工资没发,他只好忍着尴尬道谢。
“一夸就脸红了?我就喜欢脸皮薄儿的新人。”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化妆师从口袋里拿出一瓶高档的粉底液:“我给很多明星网红化过妆,但没有一个人的皮肤比你好。所以我得好好对待你这张脸。”
李夏至连忙摆手,他不需要区别对待:“谢谢您,我就是个跑龙套的,不用这么贵的东西!”
化妆师摇摇头:“你上午拍了戏,知道导演对一个小螺丝钉的要求都很高吧?何况你是要出镜的演员。我要是给你好了,你可能会摆脱群众演员,拿个男二男三的角色,比现在挣得更多,不划算吗?”
这个条件确实很诱人。
周围的人用异样的眼神看李夏至,传来难听的话实在不堪入耳,他拒绝:“不用,谢谢。”
“好吧,我们有缘再见吧。”
李夏至匆匆离开棚内压抑的氛围,棚外炎日与新鲜的空气让他无所适从,他看着剧组的摄影棚外挂着两个男生剪影的宣传照,他看得出神,直到导演不耐烦的声音震醒了他。
李夏至拎着衣服欲要赶到现场,眼神一瞟,剧组摄影棚外的桥上一个身子向前倾的男生似是要跳河轻生。本能驱使李夏至冲向桥边,笨重的衣服实在难以前进,接连撞到的几个工作人员骂他神经病。
神思惆怅的男生没发现李夏至靠近,李夏至平稳呼吸,趁男生不备,从背后拉了他一把,直接将他摁倒在地,四目相觑。
“你这是干什么?”
“跳河不会让你解脱的。别看现在这水没什么,但是你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水可会像千万枚针头钻透你的身体,疼也疼死你!”
“我不是要跳河,我只是在看风景!”
李夏至这才松开男生的手,不可置信:“啊?”
男生本来觉得奇怪,但细细打量李夏至,却有些熟悉感,他缓和语气:“我不是在自杀,我也不会自杀。我只是在闲逛。”
“那就好。”
两人对视,却不约而同地笑出声,又不约而同开口:“你在笑什么?”
李夏至扶起男生,从里三层外三层的口袋里翻出酒精湿巾,小心帮他消毒,再撕开创可贴帮男生贴紧伤口:“不知道,我看到你有种很亲切的感觉。”
“哎,那个人,在桥上的那个,谁让你擅自离开剧组的?”
“这个你拿着,我先回去工作啦,有缘再见。”
李夏至被剧务骂得难听,但他长得着实出众,剧务也只扣了他二十块钱,让他拿着130块的工资离开剧组。李夏至赔笑,脱衣服卸妆离开剧组。
李夏至站在马路,他犹豫是走路还是骑共享单车,他现在心情很低落,想想,也只是戴上耳机,步行回家。
出租屋空荡荡的,室友不在,他懒得洗澡,打开空调,直接摔在木质地板上睡死过去。
醒来已经是傍晚,他下楼拎着馒头和鲜辣的卤味回家,出电梯他的膝盖撞到了冰冷生硬的行李箱上刺痛了他麻痹的神经,灯亮起,他才发现是他室友的行李,从门口排到了电梯门口。
这个房子是他和另一个男生合租,两人分摊房租能便宜一半,室友看到惊讶却说不出话的李夏至,说:“夏至,我给你发消息,你没看到吗?”
“什么?”
李夏至连接网络后,翻开寥寥无几的聊天记录弹出一大推消息,发现室友今天一大早就发了一大堆消息,大意是他在大城市找不到归属感,准备回老家找工作结婚生孩子了。
“抱歉,夏至。”室友拥抱李夏至:“保重。”
搬家公司搬走了行李,李夏至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不知所措,他虽然习惯了寂寞,喜欢独处,却还是无法摆脱分离的恐惧。
意味着每个月800的房租就要回到1600,李夏至每个月兼职也就3000出头,除了房租水电,他还要买菜做饭维修电器交手机话费,这些钱一笔一笔不多,但是加起来,在高消费的蘭市在一个月之内就能将他生吞活剥。
为了省钱他得找个人合租。
李夏至打开电视,拆开卤味,明明鲜香麻辣是他很喜欢的风味晚餐,可现在却味如嚼蜡。电视上播放的富豪之子联姻破裂的新闻也没提起他的兴趣,他换到了电视剧频道,他稍稍呼吸吐气,勉强平复憋闷的胸口。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电视背景音此起彼伏,李夏至打开手机,滑到自己喜欢的视频,是大学生在宿舍和校园里搞笑的视频。
李夏至好羡慕,他本来大有希望走进大学改变自己的命运......
电话铃声打断了李夏至的思绪。
李夏至看到来电显示是‘冷椴’,他的眼眶红润,眼泪不争气地砸在碗里。
“椴哥,你的研讨会结束了吗?”
“结束了。”
李夏至在冷椴面前克制不住他的情绪,不知道是因为室友走了,还是因为赚的钱不够他的生活,或是因为自己本应唾手可得的前途被断得干干净净。
“夏至,你哭了?”
“我没有哭,我是突然呛到了。”
“开门吧,夏至。”冷椴温柔如水的声音实在太有魅力,李夏至起身:“什么...”
“开门吧,我在门外。”
李夏至迅速地开门,冷椴换下平时上课的西装,休闲的白色短袖和长裤衬得他阳刚健朗,喷了淡淡的香水,笑起来清俊温柔,那双温柔的双眸内敛沉静,闪烁的瞳仁隐藏微微情愫。
“椴哥。”李夏至抱着他:“你回来应该提前告诉我,我好去接你。”
冷椴满眼怜惜:“天太热了,我不愿意你等我。”
“我想你了。”冷椴在心里默默道。
李夏至让冷椴直接进来,冷椴看着桌子上的卤味,和啃得奇形怪状的馒头,他笑:“你怎么还和上高中那会儿似的,喜欢吃这么辣的口味。”
“你还记得。”“当然咯,当时我们班级的女生都向你问吃辣不长痘的秘诀呢。”
冷椴从身后拿出装饰精美的礼盒:“这都是我在开研讨会的当地买回来的,送给你。”
“这么多啊,我吃不完的,你自己留着吧。”
“我自己都留好了,这些是剩余的。”
李夏至靠在冷椴的身边,冷椴用自己健壮的身体支撑李夏至,他用纸巾给他擦擦泪,温柔道:“怎么哭了?和我说说吧。”
“说不出来。”
冷椴了解李夏至:“嗯,我陪着你,别害怕了。”
李夏至知道冷椴喜欢女生,但他在得知自己性取向后还一直用哥哥的身份照顾自己,他已经很感激了。
但越是接触,他越是喜欢。
悲伤代替不了一日三餐,该吃就得吃。李夏至打开新的筷子递给冷椴,冷椴调侃:“夏至,你还真像电视剧里的人妻,为辛苦一天工作的老公做饭做菜,还要夹菜递筷子。”
李夏至挠头:“你照顾我那么久,这些都是小事。”
冷椴不说话,李夏至看着他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对劲,眼睛里流着蜜意,看得李夏至有些心动。
李夏至躲避,岔开话题:“椴哥,你还有多久毕业?”
“可能要半年或者一年左右,我毕业论文的题目被否了好几次,最近还在修改题目。”
李夏至喃喃自语:“真好,好羡慕你啊....”
冷椴咬了一口豆干:“夏至,你说什么?”
李夏至露出合时宜的微笑:“我说你应该找个人照顾你了。”他试探问:“比如找个女朋友?”
冷椴的筷子在空中悬停几秒,复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吃东西:“确实。我和化学系的一个女生最近挺有好感的,我们出去吃过了几次饭,对彼此印象还不错,但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走下一步。”
李夏至表情复杂,他心碎尴尬却不得不强忍内心的酸涩,他跪坐床上,双手搭在冷椴的肩膀上:“当然要继续下去,你什么都有,但是你还得有主动的勇气!”
冷椴若有所思,开玩笑道:“你刚刚不是在哭吗?一提到我的私生活,你这开心得有些过分了吧。”
“我就是以外人的视角早点祝我哥哥找到嫂子不行嘛?”
冷椴淡淡道:“你不是外人。”
这句‘你不是外人’深深烙印在李夏至的心里,被人重视总会是好的,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哪怕这个人不喜欢他,李夏至也愿意看着他幸福。
李夏至咧嘴笑:“反正,我希望我早点能看到我哥和我嫂子喜结连理,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冷椴将头抵在李夏至的头上:“不如你给我生一个吧?”
李夏至对冷椴的玩笑习以为常:“行啊,我给你生,那你养我一辈子,我就什么工作也不做,就专心伺候你和孩子。”
冷椴点头附和。
李夏至反应过来:“可是,我是个男的,我也生不出来啊?”
冷椴掐李夏至的脸:“你太可爱了。”
李夏至嘟嘴,撒娇地喊了一声疼,两人便继续吃饭。李夏至不敢抬头,没看到冷椴闪过的一丝失落。
吃完后两人站在阳台上眺望蘭市市区的夜景,繁华、拥挤、灯火辉煌。
“夏至,你哭是因为你还因为没有走出阴影来吗?”
“我...”
“你当初没有上大学,一直在兼职,也不愿意告诉我实情,我不愿意逼你,但我也不喜欢我们之间有嫌隙。”
李夏至低头玩弄手指:“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冷椴和李夏至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李夏至内向安静,温柔有礼貌,长得也是一等一的漂亮,从初中到高中,学习成绩好,两人打算一起考上蘭市师范大学,但命运习惯操纵力量单薄的人,在高三那年拦腰截断了李夏至的求学梦。至于原因,李夏至一直不愿意说。
“夏至,我不逼你,我等你主动告诉我。”冷椴温柔的模样让李夏至失神。
李夏至大胆地挽着冷椴的手臂:“椴哥,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室友分摊房租。”
“嗯?”
“我现在一个月满打满算撑死也就三千的工资,室友走了,我一个人住就要1600,抛去柴米油盐和其他的七七八八,还要预防意外,攒下的钱也没多少,我实在吃不消。”
李夏至紧忙挥手:“椴哥,你别误会,我不是要和你借钱,也不是哭穷,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找个室友。”
冷椴看到李夏至百般解释的模样,也着实心疼。他很害怕自己会欠人情,他给李夏至三分好,李夏至会还他十分,他沉吟道:“我搬来就好了。”
李夏至摆手加摇头,像个拨浪鼓:“椴哥,你都快有女朋友了,和我住在一起不合适!况且你现在要毕业,很忙,你跑来跑去,浪费时间,也浪费钱。”
冷椴只好作罢:“我给你写一个合租公告,帮你找一个好相处的室友。”
李夏至这才放松,手环着冷椴的脖子,头蹭来蹭去:“椴哥,我爱死你了!”
冷椴熟练地将李夏至转过来,一双大手非常轻松兜住李夏至的屁股,两人视线拉紧,冷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靠近,眼里蕴含着深情:“爱我,所以嫁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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