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人心初辨,旧事微澜

---第二章暗流初涌

再次醒来时,晨光已透过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头痛减轻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但意识是清明的。我静静地躺着,没有立刻睁眼,先是仔细感受着身体的状况,然后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

房间里有人,是刻意放轻的呼吸声和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我缓缓睁开眼,适应着光线。依旧是那间陈设简陋的屋子,但晨光下的尘埃飞舞,竟让这破败之处显出一丝奇异的宁静。

“姑娘,您醒了!” 守在床边的青黛立刻察觉,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连忙凑上前来。她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显然昨夜并未安睡。她小心翼翼地扶我靠坐在床头,又迅速转身去倒温水。

我接过温热的陶杯,指尖感受到粗糙的陶土质感,小口啜饮着,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落在青黛身上。

藕荷色的襦裙洗得有些发白,但十分整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最简单的银簪固定。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尚未褪尽的稚气,但眼神沉稳,动作利落。这是一个受过良好训练、且心思细致的丫头。

“我睡了多久?”我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比昨日好了许多。

“回姑娘,从昨日晌午醒过一次后,又睡到现在,已是辰时了。”青黛接过空杯,轻声回道,“姑娘饿不饿?灶上一直温着清粥,奴婢这就去端来?”

我点了点头。胃里确实空得发慌,身体急需能量。

在青黛转身欲去时,我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青黛,我落水那日……恍惚间,好像看到一抹浅碧色的影子在附近,不知是哪房的姐妹在园子里游玩?”

这是试探。我需要知道青黛的观察力,以及她是否愿意对我透露真实信息。

青黛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迅速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确认无人,才快步走回床前,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后怕和决然:“姑娘……您也看见了?奴婢后来悄悄打听过,那日午后,大小姐身边的采薇确实穿过一件浅碧色的比甲,说是……说是去园子里为大小姐摘最新鲜的荷花。”

采薇?大小姐沈玉茹身边的大丫鬟?记忆碎片中,沈玉茹是柳氏的嫡长女,年方十六,心高气傲,向来视沈昭如这个无父无母的堂妹为碍眼的存在。若是她的丫鬟……那背后主使之人的指向,似乎更加清晰了。

我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青黛。她的眼神里有紧张,有担忧,但没有闪烁和回避。她选择将打听到的、可能引火烧身的信息如实相告,这份忠诚,在眼下境况中,弥足珍贵。

“我知道了。”我淡淡应道,语气平静无波,“此事,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包括露珠。”

青黛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郑重地点了点头:“奴婢明白。” 她顿了顿,眼中涌上心疼,“姑娘,您……您受苦了。”

这一声“受苦”,带着真切的哽咽。不是出于主仆尊卑,更像是姐妹间的疼惜。沈昭如的记忆里,青黛自六岁起便跟在身边,一同长大,名为主仆,情谊深厚。

理性告诉我,完全的信任是危险的。但此刻,我急需可信的臂助。青黛,是目前看来最合适的人选。

“无妨。”我放缓了声音,“以后……我们主仆,更要谨慎行事。外面的事,你多留心些,但务必小心,不要让人察觉。”

这是在赋予她新的职责,也是进一步的考验。

青黛眼神一亮,似乎因为我话语中的倚重而振奋起来,她用力点头:“姑娘放心,青黛晓得轻重。”

这时,露珠端着食盒走了进来,打破了室内略显凝重的气氛。看着她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模样,我心中暗叹,这丫头还需磨炼,眼下不宜让她知晓太多。

用完清淡的米粥,精神又好了一些。我靠在床头,任由青黛为我梳理长发。铜镜模糊,映出一张苍白瘦弱、却眉目如画的脸。这就是沈昭如,这就是我今后需要依附的皮囊。

“青黛,”我看着镜中忙碌的她,轻声吩咐,“一会儿若有人来探病,就说我精神不济,多数时候昏睡着,偶尔醒来说话也不甚清楚。”

青黛梳头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了然:“是,姑娘。奴婢会守好房门,不会让闲杂人等扰了姑娘清净。”

她很聪明,一点就透。这让我稍感安慰。

初步评估:青黛,忠诚度较高,心思细腻,有一定的观察力和执行力,可初步委以信任,作为现阶段的信息收集和贴身护卫。需要继续观察其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

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那位“慈爱”的婶母,再次登场。我需要在她面前,演好一个惊魂未定、神思恍惚的病弱孤女。

窗外的阳光渐渐明亮,却照不进心底的层层算计。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第一步,是活下去;第二步,是看清身边的人。而青黛,是我落子布局的第一步。

果然,晌午刚过,院外便传来了动静。

一阵环佩叮当、衣裙窸窣之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丫鬟婆子们略显嘈杂的请安问好声。这排场,府里除了主持中馈的婶母柳氏,不作第二人想。

我立刻闭眼躺好,调整呼吸,使之变得微弱而紊乱,脸上也努力做出惊惧不安的神色。

“昭如丫头可好些了?”人未至,声先到。柳氏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温婉柔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关切。

青黛早已迎至门口,恭敬地行礼回话:“回夫人,姑娘方才醒了一会儿,用了半碗粥,此刻又睡下了。李大夫说姑娘颅内有瘀血,需要静养,不易多扰。”

“唉,我这心里,实在是放不下。”柳氏叹息着,已走进了内室。我虽闭着眼,却能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她在我床边的绣墩上坐下,一股淡淡的、品质上乘的檀香混合着茉莉头油的香气弥漫开来。这香气,与这简陋房间里的药味和霉味格格不入。

“可怜见的,小脸煞白。”她伸出手,用带着玉镯的、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抚了抚我的额头,指尖微凉。那触碰让我几乎本能地想要避开,但理智强行压制住了这股冲动。

“烧是退了,只是这惊吓怕是落下了。”柳氏收回手,语气充满了怜惜,“好端端的,怎么就去那池边了?还摔得这样重……底下伺候的人真是越发不尽心了!青黛,当时你为何不在姑娘身边?”

话题一转,矛头直指青黛。这是试探,也是施压。

青黛扑通一声跪下了,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自责:“夫人恕罪!那日……那日姑娘说想独自静静,不让奴婢跟着,奴婢……奴婢不敢违逆……”

“哼,不敢违逆?若是你跟紧了,姑娘何至于遭此大罪!”柳氏的语气微沉,带着主母的威严,“念在姑娘还需人伺候,这次便饶过你,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谢夫人恩典!”青黛磕头谢恩。

我心中冷笑。柳氏此举,一石二鸟。既敲打了可能知情的青黛,又将“失足”的责任推到了“下人伺候不尽心”和“沈昭如自己要去池边”上,撇清得干干净净。

“母亲,昭如妹妹何时能醒?”一个娇脆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耐。是沈玉茹。她也来了。

“你妹妹需要静养,莫要吵她。”柳氏轻斥,但语气里并无多少责怪。

“女儿也是担心妹妹嘛。”沈玉茹嘟囔着,“听说落水会呛坏脑子,妹妹不会……变傻了吧?”

这话语天真又恶毒。

“休得胡言!”柳氏的声音严肃了些,但随即又放缓,“昭如福大命大,定会无恙的。只是这婚事……原本正在相看,如今这一病,怕是又要耽搁了。唉,真是多灾多难。”

婚事?我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一个动机。

我适时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睫毛,发出一点微弱的呻吟,仿佛被她们的话语惊扰。

“姑娘?”青黛立刻扑到床边,声音带着惊喜,“您醒了?”

我缓缓睁开眼,眼神故意放得空洞而迷茫,先是看了看青黛,然后又转向柳氏和沈玉茹,瞳孔微微收缩,像是受到了惊吓,往后缩了缩。

“昭如,别怕,是婶母和你玉茹姐姐来看你了。”柳氏立刻换上慈爱的笑容,俯身柔声道。

我看着她,嘴唇翕动,发出细弱的声音:“水……水……”

青黛连忙端水过来,小心地喂我。

柳氏仔细观察着我的反应,柔声问:“昭如,可还认得婶母?”

我喝了几口水,眼神依旧茫然,看着她,又看看沈玉茹,然后缓缓摇头,声音带着恐惧:“……黑……好黑……水……冷……” 我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抱住双臂,身体微微发抖,完美演绎了一个受惊过度、神思不属的病人。

柳氏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舒展,安抚地拍着我的手背:“好了好了,不想了,都过去了。好好养病要紧。” 她转头对沈玉茹道,“瞧你妹妹吓的,我们且先回去吧,让她好好休息。”

沈玉茹撇撇嘴,似乎觉得无趣,但还是跟着起身。

“青黛,好生照顾姑娘,需要什么尽管去回我。”柳氏最后吩咐了一句,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这才带着众人离去。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我收敛了脸上惊惧的表情,眼神恢复清明。刚才的表演,应该能暂时麻痹她们。一个“吓傻了”的孤女,威胁性大大降低。

“姑娘,您演得真好。”青黛压低声音,带着钦佩,“方才奴婢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只是权宜之计。”我淡淡道,“她们信了几分,还未可知。” 柳氏最后那一眼,带着审视,她并非全然相信。

但通过这次交锋,我获得了关键信息:

1. 柳氏在极力坐实“失足落水”的意外。

2. 她试图敲打和掌控我身边的人。

3. “婚事”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4. 沈玉茹的敌意几乎不加掩饰,其丫鬟采薇嫌疑很大。

敌我力量悬殊,我必须继续蛰伏,在暗中织网。下一次,或许该从那位看似心直口快、缺乏城府的堂姐沈玉茹身上,寻找突破口了。

阳光偏移,室内光线渐暗。一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有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偶尔从遥远的街巷传来,更显出院落里的空寂。

喝了药后,我屏退了青黛和露珠,只留下赵嬷嬷守夜。小丫头们需要休息,而有些话,只能在这样的深夜里,对特定的人说。

油灯如豆,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赵嬷嬷就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就着微弱的灯光,缝补着一件我的旧衣。她的动作缓慢而专注,银针在布料间穿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我没有睡意,看着她布满皱纹却沉稳安详的侧脸,心中那份属于沈知微的疏离感,与沈昭如残留的依赖感再次交织。

“嬷嬷,”我轻声开口,打破了寂静,“我好像……梦到母亲了。”

赵嬷嬷缝补的手一顿,抬起头,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怀念、悲伤,还有一丝欣慰。“姑娘梦到小姐了?小姐……定是放心不下姑娘,来看您了。”

她口中的“小姐”,指的是我的生母,苏晚晴。

“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了解这具身体的母亲,或许能更好地理解沈昭如的过去,以及可能存在的、不为人知的恩怨。

赵嬷嬷放下手中的活计,眼神飘向虚空,陷入了回忆之中,脸上泛起温柔的光泽:“小姐啊……是顶好顶好的人。模样生得极美,像画上走下来的人儿,但这还不是最打紧的。最难得的是那份心性,通透豁达,待人极好,从不摆主子架子。对下人宽和,对二爷……更是情深义重。”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小姐出身江南书香门第,虽非大富大贵,但家教极好,琴棋书画都来得,尤其是一手丹青,画得极好。当年二爷外放为官,在任上结识了小姐,一见倾心……那时,老太爷还在世,对这桩婚事也是满意的。”

“那……母亲和婶母,相处得可好?”我试探着问。

赵嬷嬷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看了看门口,压低声音:“姑娘怎么问起这个?” 她沉吟片刻,才含糊道,“大夫人……是世家出身,最重规矩体面。小姐性子散淡些,不喜拘束……妯娌之间,自是客客气气的。”

客客气气?恐怕未必。从柳氏今日的表现来看,她是个掌控欲极强且精于算计的人。而生母苏晚晴,据描述是通透豁达、不喜拘束的才女,这样的两个人,价值观迥异,很难真正融洽。更何况,涉及掌家之权、婆母青睐(若老太爷夫人还在的话)、乃至兄弟妯娌间的比较……“客气”背后,恐怕暗流涌动。

“嬷嬷,”我看着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这次落水……总觉得不是意外。”

赵嬷嬷的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针差点掉落。她抬起头,看着我,昏花的老眼里瞬间涌上了泪水,她急忙用袖子擦了擦,凑近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痛心疾首:“姑娘……您……您也察觉了?老奴……老奴这心里,跟明镜似的!可是……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啊!”

她的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嬷嬷,别激动。”我安抚地握住她粗糙的手,“我只是……害怕。”

感受到我手的冰凉和微微颤抖,赵嬷嬷反手紧紧握住,像是要给我力量:“姑娘别怕,有老奴在!拼了这条老命,老奴也会护着姑娘!” 她眼中闪过决绝,“这府里……看着花团锦簇,内里……唉,姑娘如今失了倚仗,不知多少人盯着呢。大夫人掌着家,大小姐眼看着到了议亲的年纪,心气又高……姑娘,您以后行事,千万要小心,莫要强出头,凡事……忍一时风平浪静。”

她的话语朴素,却充满了现实的无奈与真切的关怀。这是在教我隐忍,在这深宅大院里,弱者生存的第一法则。

“我知道,嬷嬷。”我低声道,“以后,还要多倚仗嬷嬷提点。”

“姑娘折煞老奴了。”赵嬷嬷眼圈又红了,“老奴是看着姑娘长大的,小姐去得早,老奴答应过小姐,要好好照顾姑娘……可是老奴没用,让姑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她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这一刻,她不是仆人,而是一个心疼晚辈的长辈。这份毫无保留的情感,让习惯了现代社会中人与人之间距离感的我,内心受到了不小的触动。

理性依然在提醒我,不能全然依赖情感纽带。但在此刻,在这危机四伏的异世,这份质朴的忠诚与关怀,是我急需的情感支撑和现实助力。

我与赵嬷嬷之间,建立了一种基于共同秘密和深厚情感的初步联盟。她是我了解沈府过往、连接生母苏晚晴那条线的重要纽带。

夜更深了。油灯爆了一个灯花。

“嬷嬷,去歇会儿吧,我没事了。”我轻声道。

赵嬷嬷摇摇头:“老奴不困,守着姑娘心里踏实。”

我没有再劝。在这寂静的夜里,一老一少,一个坐在床边,一个躺在榻上,彼此依靠,共同面对着未知的黑暗与前路。

我知道,未来的路绝不会平坦。但有了一丝温暖,有了初步的盟友,有了明确的目标,我的心,不再像刚醒来时那般空茫和恐惧。

破局的第一步,是活下去。而活下去,需要智慧,需要耐心,也需要……抓住黑暗中每一丝微光。赵嬷嬷和青黛,就是我这具身体原主留给我的,最初的光。

女主是有一点要强的,在慢慢接受自己身份但同时也还在观察,但是世界上很多事情没有办法让自己有时间去准备就会发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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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暗流初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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