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刺进眼皮时，周煦的第一反应是去摸枕边的标本镊子——却只碰到印着卡通图案的床单。

林曜的房间。林曜的人生。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荧光星星贴纸，昨夜记忆随着心跳逐渐复苏：陈晏礼被雨水淋湿的眉骨，掐在他后颈的力度，以及那句几乎算得上**的“猜猜我想干什么”。

周煦突然用被子蒙住头，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呜咽。他写过那么多陈晏礼的剧情，却从没想过真实的体温会这么烫人。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班级群里有人@林曜：【昨天你醉成那样，陈晏礼居然亲自送你回家？】后面跟着个挤眉弄眼的表情包。

周煦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原著里陈晏礼的官配——那个叫沈渝的转学生，应该在一个月后才出现。而现在，这条时间线上只有他知道所有剧情走向。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胃里生根发芽：如果他抢先一步呢？

物理课上老张正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周煦的笔记本却画满了时间轴。

【4月12日：沈渝转学】

【4月20日：篮球赛陈晏礼脚踝受伤】

【5月3日：天台告白场景】

他用红笔划掉“沈渝”两个字，笔尖几乎戳破纸页。讲台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林曜！上来做这道题！”

周煦僵住了。原著里的林曜物理成绩平平，而他也早把高中知识忘光了。教室里响起窸窣的笑声，直到一道声音从右侧传来：“老张，我笔记借他看。”

陈晏礼举着笔记本，指尖在某一页轻轻点了点。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灌进来，校服袖口滑下去露出手腕——周煦呼吸一滞，那里本该有陈晏礼过生日他爸爸送的运动手绳，现在却空空如也。

蝴蝶效应开始了。

“你最近很怪。”

放学后的器材室里，陈晏礼把篮球挨个放进筐里。周煦蹲在地上系鞋带，喉结动了动：“哪里怪？”

“上周你还跟着王鹏他们叫我‘陈少爷’。”篮球砰地砸进筐底，“现在你看我的眼神……”他忽然弯腰凑近，沾着汗的额发扫过周煦眉骨，“像在超市挑酸奶。”

太近了。近到能数清陈晏礼睫毛上沾着的体育馆顶灯碎光。周煦攥紧手里的跳绳，突然开口：“草莓味的好喝。”

“什么？”

“你冰箱里只有原味酸奶。”周煦抬头，“但草莓味的更适合你。”

这是原著里沈渝的台词。他在试探。

陈晏礼愣了两秒，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厉害，以至于不得不撑住周煦的肩膀：“林曜，你昨天说我右肩有痣，今天又管我喝什么酸奶……”手指突然收紧，“你到底还知道多少？”

周煦在对方带笑的瞳孔里看见自己小小的倒影。这一刻他确信无比：陈晏礼喜欢这种出人意料的刺激感，而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懂如何取悦自己笔下的角色。

校门口停着辆黑色迈巴赫。

周煦猛地刹住脚步。原著里陈晏礼家境优渥，但从未具体描写过车型。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保养得宜的女人的脸：“晏礼，你同学？”

“嗯，林曜。”陈晏礼拉开车门，突然扭头，“要不要送你？”

周煦的指甲掐进掌心。他写过陈晏礼的母亲是优雅的钢琴老师，但眼前的女人戴着夸张的孔雀蓝耳环，方向盘上缠着几圈佛珠——又是一个脱离设定的细节。

“不用了，阿姨。”他后退半步，“我……”

“上来吧。”女人笑着打断他，“晏礼从没带同学坐过这辆车。”

车载香薰是辛辣的广藿香。周煦拘谨地坐在真皮座椅上，听见陈晏礼母亲正在说周末家庭影院的事。“你可以一起来，”她透过后视镜看周煦，“晏礼爸爸烤的柠檬派比甜品店还好吃。”

周煦胃部绞痛起来。他设定过陈晏礼父母恩爱，但没写过这种具象的温暖。后视镜里陈晏礼正用口型对他说“别怕”，而他突然想起自己现实中的母亲——那个总把“你怎么不去死”挂在嘴边的女人。

世界边缘又开始模糊，像被水晕开的钢笔字。

深夜的书桌前，周煦翻出林曜的数学作业本。

他强迫自己写下解题步骤，笔迹却越来越潦草。不对劲。陈晏礼应该在这周末的物理竞赛中故意失误，可刚才车里他明明说“要拿个第一给老爸当生日礼物”，好像现在整个剧情线都被打乱了……

手机屏幕亮起。陈晏礼发来一张照片：冰箱里多了排草莓酸奶。

【赔你的】紧接着又跳出一条，【周六来我家？】

周煦的拇指悬在“好”字上方。他突然想起原著里陈晏礼对沈渝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的纽扣系错了”，而现在这个人正为他改变饮食习惯。某种隐秘的快感顺着脊椎爬上来，却在触及后颈时化作寒意——

镜子里，林曜的脸模糊了一瞬，露出周煦原本的苍白面容。

周六。

周煦在陈晏礼家的影音室里咬碎了第三颗爆米花。

柠檬派的甜香混着广藿香薰，屏幕上《楚门的世界》正播到 Truman 发现虚假天空的片段。陈晏礼母亲突然按了暂停键："曜曜是不是不舒服？空调太冷了？"

"他手抖得像我家癫痫的博美。"陈晏礼父亲端着水果盘走进来，袖口沾着面粉。

周煦猛地攥紧毯子下发抖的左手。从上周开始，这具身体就频繁出现肌肉抽搐和短暂失焦——仿佛林曜的躯壳在排斥他这个外来者。但此刻更让他心惊的是陈父的话：原著里陈家明明养的是折耳猫。

"低血糖而已。"陈晏礼突然掰开他的掌心，塞进一块巧克力，"昨天体测他跑完八百米也这样。"

撒谎。周煦根本没写过体测剧情。巧克力在体温下融化，黏糊糊地沾满指缝。荧幕蓝光里陈晏礼的侧脸近在咫尺，睫毛在鼻梁投下锯齿状的阴影，比任何一张私设草图都生动。

他忽然想起自己给原著陈晏礼的批注：像橱窗里的水晶制品，美丽但恒温。

错的离谱。

深夜的公交站牌泛着惨白的光。

周煦盯着玻璃上重叠的倒影——林曜的校服领口里，隐约露出他自己锁骨上的褐色小痣。这是今早洗澡时发现的，那颗跟随标本师周煦二十八年的胎记，此刻正像锈斑般侵蚀着林曜的皮肤。

"看路。"陈晏礼拽住他胳膊避开积水，"你这两天总走神。"

周煦踉跄着撞上对方肩膀。陈晏礼的卫衣兜里有什么东西硌到他肋骨，硬质的方形轮廓——原著里沈渝送的音乐盒钥匙扣，本该在三个月后出现。

"你口袋里......"

"上周买的解压骰子。"陈晏礼掏出来抛接两下，塑料方块在路灯下泛着廉价荧光，"要试试吗？"

又一处偏差。周煦机械地摩挲着骰子凸点，突然被拽进药店。陈晏礼把葡萄糖口服液拍在柜台时，他几乎要笑出声——这个会为别人低血糖皱眉的大男孩，和他笔下那个被全校仰望的完美主角判若两人。

玻璃柜台上映出他们交叠的身影。周煦惊恐地发现，倒影里的自己发梢正在褪色，逐渐接近现实中的亚麻棕。

物理竞赛当天，周煦在考场外咬破了口腔溃疡。

原著里陈晏礼该故意填错最后大题，可此刻隔着教室玻璃，他看见那人笔尖疾书到最后一秒。监考老师收卷时，陈晏礼甚至抬头对窗外比了个口型："等——我。"

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周煦翻出手机里存的《夏坠》原稿，疯狂搜索"物理竞赛"关键词：

【沈渝站在颁奖台下，望着放弃特招资格的陈晏礼想：他明明值得更好的】

而现在，礼堂广播正在念："一等奖，南华中学陈晏礼——"

掌声雷动中，周煦的胃袋突然抽搐。他冲进洗手间干呕，洗手时发现无名指指甲变成了灰紫色——就像他现实中被福尔马林浸泡过的手。镜子里林曜的脸正在融化般扭曲，某个瞬间他甚至看清了自己原本的抬头纹。

隔间突然传来冲水声。周煦慌忙低头，听见陈晏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躲这儿偷哭？"带着胜利喜悦的温热躯体贴上来，"走，带你去吃......你手怎么了？"

周煦把长出尸斑般指甲的手藏进袖口："沾到钢笔水。"

甜品店的芒果冰沙堆成小山。

陈晏礼把奖状折成纸飞机射向窗外："老头说要裱起来挂他诊所里。"又挖走周煦冰沙上的芒果块，"你最近吃的越来越少。"

周煦盯着对方运动鞋上多出来的涂鸦——原著里沈渝的专属标记。现在那些荧光绿线条分明是化学分子式，他写《夏坠》时根本不懂这些。

"陈晏礼。"他突然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整个世界都是假的......"

"像楚门那样？"奖状飞机卡在梧桐树杈上，陈晏礼转着勺子笑起来，"那我得先找到你。"勺尖突然指向周煦心口，"你是编剧安排给我的彩蛋吗？"

阳光透过树影在他们之间跳动。周煦的视野突然出现雪花点，陈晏礼的笑容在视网膜上留下紫色残影。他听见自己说："如果我想当主角呢？"

"你已经是了。"陈晏礼把最后一块芒果喂到他嘴边，"从你说出我肩上有痣那天起。"

周煦在凌晨三点的台灯下翻开林曜的日记本。

前几页字迹稚嫩，满是对篮球社学长的暗恋。他直接翻到最近日期，却看见自己的笔迹铺满纸页：

【3月21日：右手小指关节开始透明化

3月25日：味觉丧失70%，尝不出陈晏礼给的巧克力

4月2日：镜中影像维持"周煦"特征超过30秒】

最后一行是今晚新添的，墨水晕染得像泪痕：

【他对着"林曜"叫出我真正的名字就好了】

窗外传来野猫叫声。周煦想起那只提前出现的瘸腿三花——今早发现它死在纸箱里，尸体僵硬得像被速冻的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