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世垂着眸子,不禁想着这人竟会是这样的深邃,如此一来,那这计划也许会稍作提前,毕竟她和牢中之人生出嫌隙已是必然。
此后梁世带着云归离开了,却没有半点失意,反倒关心起了云归的状况。
“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先生,他们并无这个本事。”
“潜伏了这么久还习惯吗?”
“这些分内之事,我自当适应。”
“过往云烟就不必留恋了,对了,我来时发现了一家馆子,口味甚好,走,我带你去。”
“先生不用……先生……我……不……饿……”
梁世就这样推搡着云归,一前一后,就像是父子二人。
馆内就这样添了两人,吃些家常菜,互道心里话。
看见这嘴上说着不饿,却吃得甚欢的小家伙,梁世这样狠辣的人也会笑出来。
此外梁是还特地为他准备了一份礼物。
那是一柄木剑,看起来有些老旧,不知从何而来。
“这……这是?”
云归看着如此熟悉的物件,往日回忆一并涌出,却还是强忍着不被人察觉。
梁世依旧笑着,说着将木剑推到云归身前,“买东西送的,你也知道我很穷,你生辰我没什么送的,这个你就收下吧。”
“梁世先生……”
云归还是没能忍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就此垂下泪珠,明明说好的男儿有泪不轻弹,明明说着自己早已断绝七情六欲。
“收下吧,我呢还有事,就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梁世离开了,结了饭钱,还嘱咐店小二多添些饭菜。
云归看着这柄木剑,迟迟不肯回到现实。
记得那是七岁之时,云归和同龄小家伙们一样顽皮,喜欢到处打闹,因此结下了不少梁子。
他母亲贤惠,很会识人,父亲却是个暴脾气,又是妻管严。
每每父亲因此责骂他时,总会找到温柔的母亲求救,多半会免去责罚,不过总有母亲离开之时。
这柄木剑便是七岁之时的生辰礼物,母亲寻的木料,父亲雕刻,由一女子相送。
女子名叫李诗,比云归小一岁。
那时候的云归只是觉得有个烦人精妹妹,心里会有些不快。
可在两年后,云归失手将一人杀死,用的便是这柄木剑。
当时他害怕极了,他知道以父亲的性子,自己定会在劫难逃,于是想要去求母亲宽恕自己。
但原本温柔的母亲,竟然会责骂自己毫无良知,失了本性。
无奈之下云归只好逃出门去躲了起来,只因有李诗一人偷偷送些衣物吃食给他,才不至于丧命。
就这样过了四年。
一日,李诗似从前一样来到云归面前,将东西放好,却不再说一句话,只是呆呆看着他,看他吃,看他笑。
云归很感激她这么多年来的照顾,想到自己还是个哥哥,便想要将木剑送给她,可它毕竟沾染了鲜血。
李诗知道他想做什么,便说自己什么也不要,只要他好好活下去,去陈述自己的罪过,不要再逃避了。
可云归怎会听她的,他不可想回去被自己的父亲责备,一怒之下将李诗轰了出去。
气怒消尽之时,云归觉得自己做错了,毕竟李诗待自己很好,就算他比自己小一岁。
徘徊了许久,云归终于是出去寻了李诗,可不见她的踪影。
几日内,李诗都不再来了,云归以为她是在怄气,便想要等到她来,自己好好道个歉。
可这一等便是三月,云归没等到李诗,等来的却是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三人争执良久,云归不想担责,只想询问李诗去哪里了,云归母亲却将一方书信递给他。
“云归哥哥,这么久了你还是没开窍,真让我生气。
你也许觉得我很烦了,不过没关系,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我要嫁人了。
你呀还是回去吧,人总是需要为自己的行为做出回应的。
在我陪伴你的四年七个月里,你变得不爱说话,也许是因为无人可说,但你可以和我说呀,可每次你好像都不愿意搭理我了。
伯父伯母来找你了吧,跟他们回去吧,不过你不要怕,日后我会陪着你的。
你会想我吗?或者说会记得我吗?
也许这个时候这样说不太适合,可你并不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那就只能由我来说了。
你要保重,时光很长,记得不要再打打闹闹了,也许男孩子生性是这样,可你也要长大。
长大了可就不能打打闹闹了,你是大人了。
再见啦,云归哥哥。
看看前方,我就在那里。”
云归将这书信撕得稀烂,因为他觉得是李诗背叛了自己才招来了父亲和母亲,他不想再见到这个叛徒。
父亲见他还不开悟便要动手,这次母亲没有再阻拦。
打斗之中云归将那木剑狠狠扔了出去,奋力逃离了这里。
身后是至亲不舍的眼神,并不阻拦。
身前是再无旁人的空旷,是自由的气息。
云归逃出来了,他没想到父亲如此严厉,自己竟能从他的手中逃离出来。
又想到李诗,虽然觉得她背叛了自己,但终究是亏欠了她,四下打探了一番,得志了她的婚礼,想要去看望,可终究是化作微雨,不起波澜。
又是四年,云归再次见到这柄木剑,第一个闪过的身影竟是李诗。
她早已经嫁人了,自己这个哥哥什么也做不了,就连探望也没了名分,只能祝愿她幸福美满。
对于父亲和母亲,他自是厌恶,若不是他们相逼,自己不会如此,他们为何就不能多些包容呢?为何总是对他人宽慰,对自己就这般严厉呢?
还好他遇到了梁世,这个小老头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那是一种亦师亦父的亲切。
梁世永远不会责备云归,最多也只会敲敲他的脑袋。
云归看着木剑,又思念起了那个整日跟在自己身后,唠唠叨叨,又会在自己受难之时形影不离的妹妹。
正当他入神之时,店小二又拿来了个小盒子,云归打开,里面是残缺的书信,却被人修复好。
云归将这书信拿出来,第一眼便看见了那一句“这么久了你还是没开窍,可真让我生气。”
不知为何,云归觉得心中空出了一大块地方,而后被冷水淹没,那是一种彻骨的心寒。
明明周遭喧嚣不断,歌舞升平,可云归再也看不清眼前的物景。
“我就要嫁人了。”
这是另一句让他心寒的话语。
原来那个女子从小就喜欢上了自己,可无人知晓男子的心窦难开,或者大多是后知后觉,女子所赠之物大多都有寓意。
可云归不知道啊,他原以为自己只是将她待作妹妹,她将自己视作哥哥。
现在他知道了,这样的感情叫做倾心。
但又怎样呢?他是亡命之徒,她为人妇,两个人再也没了纠葛,云归就连她的夫家在何处都不知道,又如何去寻她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林间花朵本是春日红花,本该绚烂无比,却是凋零无剩,花开花落,来去几时呢?过往匆匆。
一切的缘由,只能归结于那句“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若我没有做出那样的事情,她会不会就不嫁人了,我会不会就能早点知晓自己早就恋上她了?”
可一切都没有如果,做了就是做了,已行之事不会再来,未来之事可以改变。
云归将这一切整理好,包括自己的情绪,他还要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也许李诗更重要。
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然而他不会知道,木剑从何而寻,书信原本被自己撕毁,梁世又从何得来,又花了多少时间将它一点点修复如初。
回到拍卖会这里,龚翔已死,雷炼是云归,可却被梁世带走,否则在场之人难以存活。
此地一片狼藉,死伤大半,就连公孙湘他们也是这样。
正当他们在思考如何处理之时,小云来了。
她带着一身的伤,已经满脸颓丧。
“风逸来了,还带着风无期,他们追杀到这里来了,云泽山也要亡了……”
小云扑倒在花慢漫怀里,哭诉着一切。
等到她缓过来之后,众人问起,她才将事情说得更详细些。
“我本想去云泽山求援,遇到了朝柳和常思,他们是受了李夫人之名前来相助。”
“我母亲?”
小云看着公孙湘,点点头后继续说着。
“李夫人怕你们有危险,就让朝柳二人前来相助,可谁知被风逸他们劫走,生死不明,我也是拼了命才逃出来。”
沈言看到兰墨想要做些什么,偷偷将他按下,提醒着他一些事情,兰墨无奈,只好作罢。
六风出其二,还是在云泽山,梁世也能出现在此处,想必真应了冷漪那句话。
众人思来想去,只好将这里的事情全都交给赵诚几人处理,他们现在需要立刻回到云泽山。
师卿竹问公孙湘为何不将那玉佩拿出来,将门主全都召回云泽山,公孙湘却说这玉佩是南暝所赠,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神乎,只是想要骗骗梁世罢了。
大家都在为公孙湘这个想法感到庆幸,不过也有些悲叹,既然如此,那门主们便不能驰援回去,仅凭他们能否守住云泽山呢?
无论如何,总得一试。
恰似世间道理,就算有人剖析其中利害,却仍有人去犯错,犯错之后才能明白。
毕竟道理,是道和理,大道和理解,是要自己走出来的,是要自己亲身经历才能体会。
众人即刻启程离开葬芜,此时也并没有封禁了,畅通无阻。
离开不过十里地,他们便遇见了两人。
两人都不是众人见过的,可小云却将其中一人道出名姓。
风逸,六风之一,第二席,仅次于风无期。
剩下的那一个,想必就是风无期了。
可沈言知道那人不是自己,只是风逸所做的一个傀儡而已。
说是傀儡,可它却颇具神色,兼以血肉,若不是知晓内情,沈言想必也会被它所欺骗,以为这是个人。
仅有两人,不见朝柳和常思,想来也是他们要用这二人为饵让众人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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