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陆生和婉儿的故事太过坎坷,就连这荒芜的沈园也为之嗟叹。
空落的园林中一直有个身影不停地找寻,沉思,叹气。
好在一切都有希望,陆生等来了能让他了解遗憾的人。
南暝本就在经历人世情爱,所以听到陆生的经历难免会为之动容。
他再冷漠也会因为一些事情有了喜怒哀乐。
陆生口中的婉儿让他不免想到公孙湘,他们日后会不会经历这些坎坷的事情,实在未知。
看着佝偻着身子,仿佛下一秒就要丧命的陆生,南暝妥协了。
他问陆生要求他做什么,陆生很高兴,他说要再见婉儿一面便可。
但陆生怎会知道婉儿同自己见过面了,而且她早该死了,现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世上太多的事情难以探究,不如顺其自然。
南暝答应了他,可在离开之时,陆生却不愿与他一同前去。
“既然要见她,为何不走?”
陆生不知从何处找来一面铜镜,对着镜中的自己开始梳妆了起来,本就说不利索的话,现在更加难以辨识。
“我……我先收拾一下自己,这么久了……我都不曾好好搭理自己,免得表妹嫌弃我。”
“若真是思念到极致的人,又何必在意面容,只是相见便是了却心愿单的事情。”
陆生却笑他年轻,“你虽是这样想的,可你在见自己心上人的时候也会捯饬自己不是吗?一旦陷入爱情,人都会想要干干净净的。”
南暝看着陆生慢慢将自己那稀疏的头发再次盘起,整理身上的衣装,看起来和当年充满生气的自己一模一样。
然而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陆生又不愿意去了。
他说自己腿脚不便,走不了太多的路,托辞让南暝将婉儿带过来。
临走时陆生走了过来,将手中的香囊递上,诡异的是香囊消散的清新花香重新萦绕。
“这是她为我亲手缝制的,我没有弄丢,她见到了会高兴的,也会跟你走。”
南暝接了过来,顺手将自己见到的那个香囊拿给陆生,“这个是你的?”
陆生看着些许精美的香囊,忍了一口气,慢慢说道:“这不是我的,你丢了吧,我只有一个香囊。”
南暝看着陆生脸上似悲似笑的表情,不知他为何如此,但这个香囊他也并没有丢弃。
在回去的路上,陆生还在送别着自己,在远远能看见婉儿的身影之时,他又跑回去了。
南暝不知道他在怕什么,若是相爱为何不亲自见上一面呢?
女子们费尽心思地劝说着婉儿,但她的念头依旧没有改变。
她已经没了生的希望,一切都破碎了。
南暝看着眼前的芳华女子,和陆生的年纪相差太多了,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时间洪流的人。
而她一心求死,也让南暝了解到她并不眷恋这里,唯有一人能让她安息。
“你当真想死?”
南暝来到众人身前说出了这话。
沈言以为他脑子坏掉了,还暗地里戳了戳他。
公孙湘也投来不解的眼神,还在暗示他是不是说错了话。
但南暝还是再问了一遍。
终于,婉儿回应了他:“我并没有活下去的愿望,自然是不该留在这世上的。”
“若你真的想死,便不会在这里听姐姐她们的劝告,而是早该入了轮回,你并不是想死。”
婉儿抬起她那空洞的双眼,那双红酥手依旧如此。
她真的想死,还是心存最后的愿望呢。
“阿暝,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何如此说呢?”
“姐姐,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
公孙湘自是不希望婉儿在这样美好的年华死去的,所以并不理解南暝说的。
狄嫘更是站出来阻止南暝,让他好好说话,一个人的生命是很重要的。
可南暝却问她:“若她都不想珍惜自己的性命,你们又何必拦她。”
狄嫘不肯退步,依旧不放南暝过去,谁料他直接唤出碎羽横在众人身前。
“我若要带走她,你们谁能拦得了我。”
轩辕书烨和兰墨这两个暴脾气肯定是不服,嚷嚷着要和南暝打上一场。
在一旁的师羿虽然不理解南暝的行为,但还是为他将两人拦住。
南暝走到婉儿身边将香囊递了过去,婉儿看见如此熟悉的物件,好像那个人在等着自己,只是这一次是否能如愿呢?
“她今日已无生的意愿,既然俗世让她痛苦,又何必让她留恋,若有人拦着,我必取他性命。”
“她是一朵枯萎在过往的玫瑰,应盛开在未来而不是现在,你们应该放手,而她会有一个人紧紧抓住她,再也不会松手。”
“过去的他无法与她相伴,而后阴阳两隔,永远存在着时间的差距,而现在的他不会再等待,因为他要去追逐她的时间。”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南暝带着婉儿离开了。
这样的南暝在沈言眼中未免太过反常,竟然对公孙湘也有些冷漠。
“不该啊……他是吃错药了?还是公孙姑娘你把他给治傻了?”
“我不知,可阿暝这样做应该有他的道理,不过婉儿姑娘如此年轻,不该消陨的。”
沈言敲敲脑袋,尽力去回忆他设下的局,可这次的事情并未出现在棋局上。
“算了,毁灭吧,我累了,这是什么情况???他怎么就来这一出?”
沈言费尽心思也不理解,好好的一个南暝为何会违背公孙湘的意愿选择了一条完全相反的路,不过后来他释然了。
这样的情况难道不正好吗?
已经有了间隙,这样只会让他们更加遥远。
距离上一次来到沈园大约过了快六十年了,但在婉儿眼里这里依旧如初。
也许是感应到了旧人的到来,这里春意盎然。
这一次是陆生为她斟酒。
“这是你绣的?还真是灵巧,以前怎不知你有这样的本事?”
方才南暝给她的是两个香囊,现在她拿的是陆生的那个。
陆生有些害羞,不敢看着她:“这……这不是我的,是我捡的……”
“你还在骗我,难不成你以前对我的承若也是假的吗?”
陆生有些担心,大声说着自己没有骗她,是自己没用,但心里的喜欢自始至终都没有变。
婉儿看出他的性子,只是安慰着让他坐下。
“我知道的,你孝顺,而孝道第一,也许是我太差劲了,没能让婆婆喜欢我。”
“没有没有,婉儿你很好,只是母亲她误会了,也是我无能,没能说服她老人家。”
婉儿看着他坚毅的眼神,但苍老的容颜似乎不能承载,说出了和多年前陆生醉梦中的那句话:“你老了啊,都变得这么老了……”
“我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对不起……”
陆生哭得和当年的婉儿一样,不过不同的是,这次他有爱人的陪伴。
“我留在这里很久了,其实我也想早点来寻你,可若我再次出现的话,你又要坠入温柔乡了。”
婉儿轻轻的话语却能安慰面前苍老的男人,男人也很是听话不再哭闹。
“可你都很少来梦里见我。”
“我来得勤了便和亲自与你相见无异了,你还会这般潜心修学吗?”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是我对不起你……”
“阔别这么久,你怎么还是喜欢道歉,就不能说些哄我的话吗?”
陆生一时语塞,他虽是个文人,可情话和哄人的话是不会说的,只能从怀中拿出一支钗子,上面是凤凰倒卧。
“我很愚笨,哄你的话学不会,但这个你一定喜欢。”
婉儿接过钗子,让陆生为她盘上,果不其然,原本貌美的她更加灿烂。
“今日一见,我已无遗憾,不知下次再见又是何时。”
婉儿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陆生再也抓不住她了。
她如同飘过的枯叶一样,只是一瞬间的风景。
这一次,陆生没有哭,也没有闹,很是平静。
南暝问他为何如此安静,不该放声大哭吗?
陆生将那写着山盟海誓的纸撕毁,周遭的沈园又变回原来破旧的样子。
“我见过她最美好的年华,她的笑很好看,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
“当年的一面就让我流连忘返,后来知道这是一见倾心的感觉,多年以后再次相见,我的心还是会突然跳动。”
“六十多年来我曾尝试着平静地接受她的离去,可每每都会痛苦,但这次我释怀了。”
南暝问他为何,陆生说这是人生必定要经历的事情,以前的感伤只是波澜不惊前的风暴。
只是心灵上的起伏,到后来的最后一面才是真正的告别,到那时候心里没有波动。
“年轻人,一定要珍惜自己喜欢的人,若日后走到了一起,不要辜负了她;若不能如愿以偿,要记得她,但还是要接受新的自己,新的生活。”
“人生啊很长,但能陪着自己的只有自己,其他人只是过客,而总有几个人让你记忆犹新。”
“风飘雨散泪独流,若不能抓住她,便让她走吧,有人借此封心,有人依旧逍遥,一切都是在做自己。”
南暝拿着剑挑动着残枝,似乎听不进去陆生的话,他也没有怪罪他,因为不是经历过的事情自是难以理解。
“她早就是亡魂,在此处等你六十年,只是为了在你生命消散之际与你分别。”
“你复娶,生子,成名,她一一见证,那她心里会是伤心还是高兴呢?”
陆生望着天空,心里慢慢平静下来,“她啊应该都会有,毕竟哪个人会在自己心爱之人重新与另外的人相伴而不痛心呢?”
“你说你还有一年是什么意思?”
“我啊其实也早就死了,只是那人用法子让我重新活了过来,虽然只剩一年,但我再次见到了婉儿,这是以前的我不能做到的。”
“你也早就死了?”南暝停下手中的剑,一脸愕然。
陆生好像早就看破了一切,语重心长地说:“不必在意我是否活过,至少我现在算得上真正了却心中事,再次潇洒了一番。”
在陆生也要离开的时候,他冲南暝挤出一个笑容,“我要同你说的那样,跨越时间去追逐那盛放在未来的玫瑰了,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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