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溏星的这个问题倒是让缪晨洇不禁冷笑了一声:
“呵,因为我没瞎。”
“我当时看得很清楚,一清二楚。”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为了别人而拼命。”
那个时候,当缪晨洇跟着德蒙司的救援大部队赶到会议楼的顶层时,她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学生。
“快!快把这些学生抬去德蒙司进行‘被寄生者剥离’!”
第二眼,缪晨洇就看见了不远处倒在地上的机械怪物,还有她平日里最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她正要如往常出任务一般,惊喜地喊一声他的名字时,她却猛然发现,他的怀中正抱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惦念了六年的那个少年,那个干干净净的少年,以往总是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高冷模样,此时却屈膝跪在地上,衣角和胳膊还沾着半干的血污,头一次看上去略显狼狈。
在她眼里,他就如一个虔诚的信徒,把另一个女人当作自己的神圣信物一般,紧紧抱在自己的怀中。
而他的神色,也是她从未见过的紧张、无措和慌乱。
那表情就仿佛是天快塌下来了似的,让他痛不欲生。
可是,明明那个讨厌鬼自己也受了伤,但他却丝毫不顾自己流血的胳膊,一直坚持在给怀中的人治疗眼睛。
直到那血终于止住了,他才稍稍松弛那紧皱的眉头,急迫又慌张地抱起怀里的人,火急火燎地赶往校医院。
看着他瞬间消失于白光中的背影,缪晨洇苦笑了一下。
自始至终,他甚至压根就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而缪晨洇也认出来了,他怀中抱着的那个女人,就是之前在德蒙司审讯室与自己对过话的褚溏星。
他怎么会?
怎么会那么紧张那个女人的安危?
怎么会为了那个女人而不顾一切?
当时的这一幕,就像一根又尖又硬的刺,狠狠地扎在了她肉做的心上。
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忘怀,却又饱受其折磨。
好在,现在她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家祖父以前曾说过的那一句:
“小执的心,已经不在德蒙司了。”
——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
缪晨洇走出病房后,眼眶还是泛红的。
她虽然不甘,但也不恨。
她不甘自己被后来者捷足先登,但她并不恨自己的这份感情得不到回应。
她只是倍感遗憾和失落:原来,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竟然是这种滋味。
她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刚刚跟褚溏星的最后一段对话——
她质问的语气是非常不甘的:“不管是年龄、阅历还是家世背景,我才是最合适他的人,你到底凭什么?”
而褚溏星的话语却非常平静,甚至不带任何波澜:
“缪小姐,在谈感情之前,我想请你先搞清楚——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是看双方合不合适,而是看对方是否会让你心动。这种心动,可能是日久生情,也可能是一见钟情。”
“而你刚刚所说的‘合适’,不过是指在谈恋爱时,对方是否能够满足你所需要的一切既现实又物质的条件。”
“但你这个年纪,我觉得,你更应该注重的是情感条件:你们二人之间,是否会为彼此而心动?换句话说,你喜欢的人,他是否也喜欢你呢?”
“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缪晨洇的语气逐渐染上几分嘲讽意,“嘲笑我的失败?还是向我耀武扬威——他喜欢的是你,而不是我?”
“缪小姐,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话里的重点,是你,和你的心动对象。”面对这每一句带着攻击性的问话,褚老师始终淡淡地回应,“你既然喜欢他,却又认定他不喜欢你而喜欢别人,那你就应该去他身上找原因——找他为什么不喜欢你的原因,而不是去找那个‘别人’。”
褚老师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
就是让这位缪小姐找找自己的原因。
请别来烦她,谢谢。
“换句话说,就算那个‘别人’离开了,那他也有可能喜欢上另一个人。”褚老师甚至耐着性子、好心地补充了一句,“所以,要想改变现状,你首先得改变自己、改造自己、完善自己。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对此,缪晨洇却又是一声不屑地冷哼:
“不愧是当老师的人,呵。总以为自己很懂,还老爱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教。”
“真是抱歉,我这个人一向最讨厌别人对我进行自以为是的说教!”
“就算他喜欢你又怎么样?我是绝不可能让自己变成第二个褚溏星!”
听了这话,褚溏星却出乎她意料地笑了一下:
“挺好的,我还挺喜欢你这种‘不会轻易作出改变’的强硬态度。毕竟,做好你自己,才是学会‘去如何爱一个人’的最重要的前提。”
“缪小姐,我希望你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不要为了迎合任何人而被迫改变你自己。”
“真正喜欢你的人,他喜欢的是最真实的你,而不是你为了他而改变的样子。”
对面的缪晨洇本来都摆出了一副“来呀,来嘴炮啊”的强硬姿态,结果却猝不及防地被褚溏星突然表现出来的真诚态度给她夸愣住了。
“用得着你提醒我?”最终,她也只是敛了自己的一脸怒气,不服气地回怼了几句,“他不喜欢我是他没眼光!我也不会再喜欢那个讨厌鬼了!这舔狗谁爱当谁爱当,我是绝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哼!”
说完,她就气呼呼地转身离开了病房。
只留下还坐在病床上,低头沉思的褚溏星。
讲真,自始至终,褚老师的心情都没有因刚刚的小插曲而产生丝毫波澜。
不过一个未成年的小妹妹,她压根就不会把缪晨洇的冷嘲热讽放在心上。
现在,她满脑子都只剩下了这一句话在反复回响: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为了别人而拼命。”
所以,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拼了命地来救自己?
可惜,褚溏星目前什么都想不起来。
毕竟,当时的她早就因心控带来的反噬而不幸晕了过去。
至少她最后还是记住了那个熟悉的背影,确认是他没错。
……
德蒙司。
当郗执接到消息、匆忙赶回德蒙司后,他首先是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立刻上报给了自己的老师。
一五一十,事无巨细。
但听着听着,缪老教授却注意到了他话中的某一个点,忽然出言插了个话:“小执,听你的形容,今天的这个被寄生者是个S-级的机械怪物,并且还有突破S级的趋势,对吗?”
郗执点了下头,正要接着叙述自己的作战过程时,却被缪老教授抢先一步开口道:
“至于作战过程,我先来帮你分析一下:S-级的敌人对你而言,既要一对一正面应战、还要在短时间内就能将其打败,必定是有一定难度的——但你却不可思议地全部同时做到了。”
“而我今天在实验室,却恰好亲眼目睹了第01号母体突然间发生的一阵暴动——”说到这里时,缪老教授故意顿了顿,随即才接着缓缓道,“小执,你动了它的力量,对吧?”
听完了缪老教授的分析,郗执却没有在第一时间为自己辩解。
他只是紧抿着唇,什么话都没说。
教了自己的学生这么多年,一看郗执这反应,缪老教授立即就能明白,他小子便是默认了。
“简直是荒唐!”这气得缪老教授的音量瞬间提高,眉头一皱,板着一张严肃脸,又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他,“小执,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我是怎么警告你的?”
这次,郗执总算出声回应了:
“老师,我没忘。”
“今天是我太心急了,没控制住自己,是我的错……让老师失望了。”
“我明白,我不该动它。可是,今天情况过于危急,我——”
还没等他说完,缪老教授就摇着头打断了他的辩解:
“不,小执,你还是不明白。”
“德蒙司至今都无法查明这股神秘力量的来源。”
“但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它的本质非常邪恶且不受控制。”
“这股力量虽然会让人在短时间内实现跨级,但你必须给我清楚这一点:一旦打开了‘欲.望’这个魔盒,所有人都会一发不可收拾。”缪老教授的语气格外严肃,神情也非常凝重,“小执,你不要侥幸觉得自己会是个例外。我们都是人,我们都一样。归根结底,你我不过都是无法控制人性的普通人而已。”
“所以,小执,你必须时刻对自己要求严格,非常严格。”
“嗯,我记住了。”他紧抿着唇,神情认真,继而重重点了下头,“老师您放心,我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动它。”
得到了郗执的郑重保证,缪老教授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地。随后又想起了什么,接着道:
“对了,小执,你这个月还没进行赛肯克体检吧?这次去找芬恩单独给你做一下检查,他在实验室等你。”
“好的老师。”
等郗执到达德蒙司的专用实验室时,这位芬恩教授已经等候他很久了。
而他就如往常一样,任由对方将各种仪器套在自己身上进行全身检查。
但不同于以往的是,一向话很多且爱笑的芬恩教授在给他做这一次的全身检查时却一言不发。
这罕见的神情使得某人终于忍不住主动出声询问:“芬恩教授,我的身体没什么异样吧?”
芬恩教授并未立刻回复郗执,倒是反问了他一句:“小执,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哪里不舒服?”
见他摇了摇头,芬恩教授的紧张神情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目前看来,应该还没有对你产生不良影响。”
“你身体里的那个东西,比起上一次检测出来的结果,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它向左发生了3.046cm的位移。”
“而这三年里的每一次所检测到的位置,都是在你的右胸膛处,从未变化过。”
郗执先是低头看了一下芬恩教授给他指出的位置移动距离,随即又抬起那双墨蓝色的眼睛,神情里尽是难以置信:“所以,它居然会在我的身体里移动?”
芬恩教授点了一下头,又以极其慎重的语气提醒道:
“是的。”
“尽管从这三年里的检查结果来看,它都没有发生过丝毫的变化,也没有检测到任何寄生现象。”
“但是这一次,设备却检查到它动了——这只能说明,哪怕已经沉睡了三年之久,但它在你的身体里仍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并且随时有苏醒的可能。”
听了这一番话,郗执也不禁皱了下眉。
“虽然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它可能暂时对你没有什么较大的威胁。但是小执,你必须重视。”芬恩教授收起了以往笑眯眯的神情,越发严肃和认真,“因为它发生位移的方向——是你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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