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竹的世界天崩地裂。
她怀疑过许多人,比如当时班里的小霸王刘和,是全校闻名的社会人,经常带着他同是社会人的小跟班经常欺负柳林,再比如另一个和男生玩得很好,性格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宋萍,总和柳林发生冲突。
李青竹分析过,刘和对于柳林的不喜欢,主要是因为他天生劣势的家庭条件,学校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比他更有背景,这意味着他百分之八十的时候都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但是柳林不一样,柳林是他可以欺负的那百分之二十,是他找回自尊的踏脚石。
柳林从小就脾气好,也从来不仗着自己还有四位家世优越的好朋友,就欺负别人,她绝不可能主动惹怒刘和,而刘和这个人,本身是自卑且自负的,他看不上柳林,更不可能为了杀掉柳林,放弃自己的前途。
从最根本上来说,刘和一旦参与到这件事中,无论他是主谋,还是其他恶趣味贵族子弟的帮凶,他都不可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但当时的凶手,至今都逍遥法外。
至于宋萍,她对李林的不满完全是因为白羽轩,白羽轩从小就是学校里出挑的人物,但他对所有人几乎都只秉承恰到好处的礼貌,宋萍期待男性化自己,打入男生的群体,好获得和白羽轩玩的机会。
在柳林出现之前,她还可以安慰自己,是因为自己不像李青竹和王心悦一样,有优秀的父母,和白羽轩家常走动,但是柳林的到来打破了一切,她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人的子女,竟然可以成为白羽轩的朋友。这怎能不令她心生嫉妒?
很快,宋萍也被李青竹排除,这个女生总是接近男生,公开说“女生就是麻烦”,“女孩子就是心眼多”之类的弱智言语,班里不光女生不喜欢她,就连她自以为关系好的男生,也对她不屑一顾。
同样,如果她参与到这件事中,她只会被法律制裁。一个小富的家庭,无法逃脱正义的大网。
李青竹深知,小孩子之间的斗争,并不比大人之间简单,因为他们背后,是更加复杂的大人们。
她花费了一些时间,逐个排除当时一起参加踏青活动的同学,最终才不得不面对现实——柳林的死,是她亲手酿成的悲剧。
如果不是她在生日时许下要和对方一起上学的愿望,怀疑柳林是王宝私生女的母亲就不会偷偷带柳林去做亲子鉴定,柳林也不会因为突然有了亲生父亲不咸不淡但刚好够她上学的支持,转来和她一起上学。
如果不来上学,她或许会和疼爱她的奶奶幸福生活下去。
李青竹开始频繁和自己的三位好朋友约会,开始频繁饮酒,每次都把自己喝得无法直立行走,也把几个朋友全部灌醉。
这在一个虽然成年、但依旧是大学生身上,实在算不上良好的品行,但她必须这么做。
久而久之,几个朋友都出现了长期饮酒带来的精神和身体创伤,她对此感到满意,并选了一个合适的时间,约三位朋友出去踏青。
这天又是春分,她们开了房车到恒源水库,打算露天烧烤。
喷有粉色兔子图样的白色房车停在水库附近,车子周身装饰有彩色灯泡,轻缓的钢琴曲随着河水的哗啦声,拍打在每个人心脏的窦房结上。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
死者在最单纯的年纪长眠,而生者,各怀鬼胎。
湿润的泥土气息和河流生态中独有的混杂味道仿若强烈的催化剂,配合酒精的作用,将思维架在火上焚烧。
酒瓶子堆成一个小山坡,几人都醉了。
“我们玩一个游戏吧。”李青竹仰头张嘴,打了个熏人的酒嗝,熏的正要和她说话的王欣悦连退三步,手掌上下摆动,驱散浓重的酒气。
“干嘛,比谁先把对方熏死吗?”王志脸红脖子粗,被她俩的丑样笑得捶地,“先说好,我会带上玫瑰,在两位女士的葬礼上演奏一曲你们最爱的《致爱丽丝》的。”
“滚。”李青竹烦躁地挥手。
听见《致爱丽丝》几个字,她莫名地感到恶心,似乎这段旋律每次响起时,都代表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她甚至因此产生了条件反射。
就像巴普洛夫的狗听到铃铛会自动分泌唾液一样,她听到《致爱丽丝》几个字,会立即想到这首钢琴曲的曲调,并因此心情不悦。
一般来说,人的心理一定会受环境的影响,但是她找不到自己讨厌《致爱丽丝》的理由。
李青竹将喝剩下的半瓶啤酒倒入烧烤架,听着木炭和酒精以及水分之间化学反应而产生的滋啦声,神思清明了几分,反问:“你说谁喜欢这曲子呢?”
“你啊,不是你每天晚上都练,杀鸡似的,吓得你家那只德牧内分泌紊乱,一直没生崽儿。”
“它是男孩子!”李青竹瞪他一眼。
王欣悦嘻嘻嘻地笑,显然已经神志不清:“就是嘛王志,有本事你生一个,让我们开开眼界。”
“悦悦啊,”王志拳头捏的咯嘣咯嘣响,“什么都用来开眼界,只会害了你。”
白羽轩也忍不住笑:“想看男人大肚子,大街上多的是,心悦别为难王志了。”
白羽轩向来时他们四人中最为冷静自持的那一个,在以往的约会中,哪怕其他几个人醉成一滩烂泥,他都只喝到微醺的状态,最后送几人回家。
有一次也像今天这样,几人决定玩游戏。
那天玩的是童年回忆大富翁,白羽轩运气背,连续输掉好几局,被迫饮下超过理智承受范围的酒量,人变得格外好说话,答应了王心悦许多他理智在线时绝不会答应的请求,可即使理智游离于控制范围外,他也不会主动开玩笑。
那天真是……见了鬼了。
事实证明,那天的确见了鬼了。
几个年轻人即将大学毕业,分道扬镳奔向各自的锦绣前程,等待他们的是多年久别,是年少即相识的情谊和成熟后恰到好处的距离。
于是,在青绿河堤上,几人进行了与经典影视桥段相同的告别——以回忆还未完全褪色的童年的方式,提前祭奠枯燥社会规则下的生活。
“要不我们玩丢手绢吧。”李青竹双颊酡红,眼神迷离,看上去晕晕乎乎头脑不清,她晃着脑袋,手举绿色玻璃酒瓶环顾一周,有点委屈似的,“我们小时候最喜欢玩丢手绢了,但是你们好像都不记得了。”
“刚开始的时候,悦悦嫌人少,还把她家佣人叫过来陪我们玩,为了让佣人多呆一会儿,她还拿出自己的存款,给佣人加工资呢。”李青竹提起“悦悦”两个字,心底的不适越发强烈,“后来林林加入我们,你才不对你家佣人有引诱又强迫的了。”
“你们还记得吗?我家德牧当时最喜欢林林了,经常赖在林林身边不走,后来它就成了我们游戏的一员。”
说完这话,李青竹貌似不经意地用目光扫过自己的发小们。
王心悦脸色一凝,说话磕磕巴巴的:“你别吓我啊青竹,我们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有这个朋友了?”
“是啊,你别吓老子!”砰的一声,王志把酒瓶扔到地上,“老子可不会和穷人做朋友。”
李青竹:“……”
她从未说过,柳林是穷人。
王志又是怎么知道的?
尽管早就推断出真相,但王志这小小的破绽,依旧令她气得发抖。
一切……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她的好朋友们,杀了她另一个好朋友。
白羽轩面色平平,关心道:“青竹,你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我在国外认识一个国外的心理医生,如果你需要的话……”
又是这样!
当初就是白羽轩首先怀疑她有精神病的,这个人为什么总是佯装关心,以此掩饰自己卑劣的内心?
李青竹心底掀起尖锐的飓风,风眼的漩涡卷起风沙,砸在精神失控的阈值边缘,她拎起酒瓶猛灌一口,将即将脱缰的理智按下。
不,不行,林林的仇,得她亲自来报。
“或许是吧,我好像……”李青竹笨拙地用食指点自己太阳穴,“好像又开始出现妄想了。”
“但是我没有精神病,我没有。”她表现得像个喝醉了酒的固执小女孩。
“我才不要去看心理医生,他们都是骗子,他们说我有病,把我绑在病床上,强制吃药。”她的确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精神治疗,大约有半年之久,半年后她承认林林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人物,医生才认为她可以分清幻想和现实,允许她出院,但是每个月都要回门诊复查。
“一直吃药,脑子会变坏。”她突然凑近白羽轩,漆黑的瞳仁紧紧锁住他,酒气逼人,“药会把正常人,变成精神病的。”
白羽轩几不可察地捏紧酒杯,语气放柔:“青竹,你喝醉了。”
“我没喝醉,我要玩丢手绢。”
“既然林林不存在,为什么不能玩啊,你们怕她真的存在吗?”她仗着酒劲咄咄逼人。
几个成年人回忆童年时玩这种蹦蹦跳跳的游戏,属实有些滑稽和搞笑了。
人数太少,就拿几个酒瓶摆放在草地上充当人数,没有手绢,就解下发带。
“丢、丢、丢手绢……”李青竹跑过三圈后,地面开始泛出隐隐的光,呈圆形在几人身下铺开。
“轻轻地……”
“轻轻地……”
“放在……”
“放在……”
一道隐约的小女孩声音开始跟在李青竹的声音后,仿若回音。
白羽轩面色发冷:“李青竹,停下!”
他向来是几个人里脾气最好的那一个,为人亲和知礼,鲜少连名带姓地称呼朋友,此时却连叫两遍,声音愈发冷:“李青竹,我叫你停下。”
“青竹你快停下吧。”王心悦声音颤颤巍巍的,她也听到了声音,那个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折磨她的恶魔低语,她必须赶紧逃离这里,赶紧逃离!
“我不想玩了,我们回家吧。”她撒着娇地祈求,“好不好嘛,青竹。”
金色的光芒越发强盛,就连王志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无神论者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拳头猛然砸地,借势起身:“他爹的,你个精神病,老子让你停下听见没!”
下一刻,从怒目圆睁变为惊骇万分。
他……根本无法起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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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丢、丢、丢手绢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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