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卫宛凝落水的消息。
他们母亲齐夫人第一时间,再到与人作别赶回来,到家的时候,父亲卫盛清则正好从衙门下值。
夫妻两个双双踏进门的头件事,就是去了长女的闲云阁。
卫幼卿也正在,她午后回去小憩了一时,顺便让人将断开的钗子送出去,看能不能修补上。
到了该喝药的时辰过来,看着长姐喝药。
“大小姐,”就在这时,抢了通禀活计的小丫鬟,志得意满的跑进来:“大小姐,傅公子听说您的事情,特地遣人送了东西来给大小姐。”
小丫鬟满以为,大小姐会像从前一样露出笑容,然后给自己丰厚的打赏,脸上的期待不言而喻。
连卫幼卿也是这么想的。
要知道,傅云帧与卫宛凝的关系,一直走得很近。
老爷夫人对傅云帧的态度,冷冷淡淡的。
对方上门来献殷勤也有数次,都被爹娘委婉的拒绝了。
每次这样之后,长姐和父母的关系,都会僵持一段时日。
卫幼卿也不太愿意,见到长姐常和此人往来,但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
卫盛清夫妇也发现,越是严厉管束,长女的性子越反着来。
到最后,可能都不是喜不喜欢傅云帧了,而是在他们面前不肯服输而已。
现在,索性适当放松了些。
只要不做出太过于出格的事情,也情愿睁只眼闭只眼。
谁知,卫宛凝倏然面如霜雪,冷冷地道:“不要,把他的东西以后都扔出去。”
她没听错吧,卫幼卿一头雾水。
等小丫鬟满脸震惊的离开,她才问出口:“姐姐,你不是一直都心仪傅公子吗?”
长姐对傅云帧一腔痴情,可谓是他们这一家人有目共睹了。
卫宛凝摇了摇头,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想再因为他和爹娘生分了。”
她还是没有办法,从上辈子的痛苦中脱身而出。
虽然不解卫宛凝的行径,但卫幼卿还是乐见其成。
毕竟她也不认为,这位傅公子有多好,像他们这种人家,可以挑选的余地太多了。
何况,父母也曾说过,长姐脾气暴烈固执,不如寻一门,比他们家低一些的门第,嫁给一个品行皆好的男子。
这样,他们也可照应姐姐一二。
卫宛凝自小性情倔强固执,认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人人都说她犟。
后来,祖父在她出嫁时,对她说,众姐妹之中,就属她的性情,是最像祖父母年轻时的刚烈果断。
可惜,她却没有像祖母那样的好运气,嫁给一个好人。
卫宛凝十四岁的时候,上元节家中理了步障,她和兄长妹妹出去看花灯。
但是人太多了,他们索性就找了一处楼舍去看。
她从楼栏上,被人推搡了下来。
混乱中,她被人从半空中接住,耳边满是喧闹的声音。
唯有落在那人怀中的一瞬,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唯有衣袂,遗留的淡淡杜衡香。
可惜,天色昏暗,那墨衣男子又有意遮掩容貌。
她当时只看到,那个人的腰间,有一枚独特的白蟒金镶玉佩。
真的是很罕见的,不光是玉色温厚,玉质细腻,连同雕琢的样式也独一无二。
后来,偶然见到了傅云帧,也看见了他腰间的白蟒玉佩,还有他墨色绣暗纹的衣袍。
正是她当晚看见的样子。
英雄救美,一见钟情,若为良人,以身相许。
她嗤之以鼻的庸俗桥段,正发生在了她身上。
卫宛凝还信誓旦旦地说,若是他有所图谋,当时救下她后,就应该现身才对。
而不是迅速的避嫌离开。
还是在一年后的牡丹宴上,被记忆力惊人的长姐,认出佩饰后,经她再三追问才承认。
也是因为这样,卫家父母虽然对傅云帧不喜,却又觉得,万一真是自己疑神疑鬼。
人家本就品行端正,用情至深,让女儿错过就不好了。
曾对傅云帧的怀疑,略有消减。
卫盛清也将傅云帧请来见过几次,倒的确是一表人才。
就是身家太悬殊了些,加上卫宛凝自己被下降头般的折腾,让人生疑。
小丫鬟前脚才灰头土脸地出去,卫幼卿身边的流萤就在槅扇外探了探头。
卫幼卿朝她轻轻招了下手,她才踟蹰着脚步进来。
“怎么了?”
流萤先是瞥了大小姐一眼,才叹了口气,沮丧地说:“小姐,他们说那玉钗中间摔得太碎,修补也不太可能恢复原样的。”
闻言,卫幼卿心情微沉,心疼的蹙了蹙眉,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只好道:“罢了,先取回来吧,不用修补了。”
“玉钗,”一旁凝神静听的卫宛凝出声问道:“什么玉钗?”
卫幼卿将欲言又止的流萤屏退下去,对长姐只是摇摇头,扬了扬唇,故作轻松道:“没什么,就是张公子送我的玉钗,被我不小心摔断了。”
“幼卿,你还没有嫁给他,这样过多往来也不太好。”卫宛凝劝妹妹,不要与张景柯接触太多。
免得日后泥足深陷,不好全身而退。
这句话反倒让卫幼卿直接就怔住了。
她随即浅笑道:“姐姐放心,二公子一直谨守规矩,这些母亲都是知道的,不会有人胡言乱语的。”
有朝一日,居然能听素来放肆的姐姐嘴里听见这种话,还真是让她吃了一惊。
一旁的流萤忍不住望天,莫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话居然也能从大小姐嘴里说出来。
哪怕是订婚后,小姐他们也很少私下见面,多是像送玉钗这样,鸿雁传书。
信里也是对彼此及长辈规规矩矩的问候。
姊妹二人彼此小心翼翼的闲谈叙话时,父亲和母亲就来了。
他们对长女的一通嘘寒问暖之后,又问了事情的经过。
卫幼卿顺带得了一波夸赞,她温驯地弯了弯隽长秀雅的眉,脸上带着不深不浅的笑。
就在气氛其乐融融之际,清朗的少年声音传进来:“宛凝好些了吗?”
“姐姐,大哥已经来了。”卫幼卿站了起来。
她特意在外面提前吩咐丫鬟,来的路上告诉兄长,莫要说让姐姐不高兴的话。
看来长兄的确是听进去了。
长兄卫明琅是很疼爱她们的,奈何卫宛凝的炮仗脾气,一点就炸,容不得别人说半分不是,兄妹两每次见面也和猫抓脸一样。
卫明琅进来之后,果然只是一副好哥哥的样子,还特意带回了一些有趣的玩意送给卫宛凝。
卫盛清咳了一声,瞥了一眼长子:“你既然无事,又不在家中,是去了哪里?”
卫明琅若是跟着姊妹们,戏水这些事,好歹可以劝阻一二。
卫幼卿跟着垂下头去,这叫敲山震虎,今天卫宛凝落水,父亲先问长兄的责,震慑一下其他的孩子们。
可惜,以前都对长姐不怎么管用。
父亲反而先养成习惯了。
卫明琅不得不起身,向父亲解释道:“是景虞从任地回来了,前两日才去了吏部述职完毕,久别重逢,儿子与其他几位同窗,为他接风洗尘。
对了,我院子里还有景虞带回来的茶叶和当地的土仪,说是多谢父亲的指点。”
卫明琅说了好友的名字,卫盛清的神情才略微舒缓了一二。
他们这样的家族,最忌讳家中弟子出去和狐朋狗友、纨绔子弟玩花折柳。
张景虞正是卫幼卿未婚夫的长兄,与卫明琅是同窗,也是卫盛清这些父辈所欣赏的小辈,不骄不躁,年轻有为。
说起来,张家的情形比他们稍微复杂一些。
张景虞与张景柯是亲生兄弟,当初,本来张家二房成亲多年无子,第四年的时候,突然有了张景虞。
两年后,又有了张景柯,这令全家喜出望外。
谁知,大房突然出现了变故。
大房一家在赶路的时候,遇到山洪,除了长房的大老爷幸存下来,都不幸罹难。
大老爷虽然逃过一劫,却也被砸中了脊背,瘫痪在床多年。
二房就主动将张景虞过继给了大房。
其实,这说来很奇怪。
一般家族中,这种过继子嗣的事情,也是有的,但一般都是次子,偏偏张家是长子。
卫明琅当初奇怪过,但也不可能真的去问人家。
只好暗暗猜测,可能还是要长房继承家业的缘故,交给长子来打理比较妥当。
张景虞就顺理成章的,此挑起大梁,成为了实际上张家的新任家主。
张景柯还没有入仕,他外出游学也与兄长同行而归,兄弟二人的关系很好。
齐夫人亲昵的半拥着长女,问道:“什么信?”
“我当年也曾外放南地,屡有水患频发,他来信请教一些治水之事,颇有些道数。”
说起自己的旧事,卫寺卿颇有一些得意之处,这是他后来升迁的关键之处,如今又能够以此来提携教授世交小辈。
卫盛清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道:“闻说他离开任地时,不少百姓相送,去岁和今年的核定都为优绩,想来此次升迁有望。”
卫明琅当即大为纳罕,惊异道:“真不愧是景虞兄啊,他竟然只字未提。”若是他,早就忍不住说出来显摆显摆了。
“那是谦逊,你若是有人家一半的出息,为父也就心安无虞了。”卫盛清板正了起来,将卫明琅教训道。
他是典型的严父,在子女们面前,都是一本正经的,也不肯轻易夸赞儿子。
“孩儿知道了。”卫明琅无语凝噎。
他本就比张景虞晚入仕,再加上尚且年轻没有经验。
现在还在翰林院日复一日的修书。
人家都外放回来了,他这怎么想也赶不上啊。
卫父就是因为张景虞,晓得他是个品行端厚的孩子。
后来,张家遣了冰人前来提亲,想来一母同胞的兄弟二人之间,必定不会相差到哪去。
才答应把乖巧的小女儿许给张景柯。
一家里出来的兄弟,又是从小一道长大的,理应不会差。
况且,比起被过继出去的张景虞。
在作为父母的看来,张景柯这样越是亲族齐全的人家,就越是规矩严谨,而且最重要的不是宗妇,自然也就轻松许多。
齐夫人自己吃过了身为宗妇的苦头,自然愿意女儿嫁出去过得舒坦就成了。
卫宛凝依偎在母亲的怀中,偏头看着妹妹温软的笑意,心道一声傻妹妹,要知道,张景柯亦不是什么良人。
妹妹自幼就比她优奕,出类拔萃,备受宠爱,除却性情文弱,全然就是典型的大家闺秀。
然而,这样的妹妹,又遇人不淑,出阁仅数年就被害死。
只恨自己回来的太晚,妹妹已经跟张景柯定了亲。
若是不想让妹妹再重蹈覆辙,就必须拆散这桩孽缘。
卫明琅回到自己的院子没多久,卫幼卿就带着丫鬟,提着两盒糕点过来。
“哥哥,我做了一些糕点,麻烦你帮你我回礼可好?”
她还记得要礼尚往来,打算回赠一份她亲手做的胭脂海棠糕。
“啊,想必这份就是我的贿赂了吧。”
卫明琅见状先截了下来一份,捻了一块入口,边吃边问:“嗯,不错,这是送给谁的?”
糕点正是胭脂色,正是应了垂丝海棠的花色,入了最香甜的花蜜,花糕甜糯,琼脂软脆。
凉热皆可入口,各有一番滋味,点缀了片片鲜嫩海棠花瓣。
“大公子您这话,”跟在身后的夏蝉,闻言笑嘻嘻地搭了一句腔:“可是明知故问。”
“你这个多嘴的丫头,”卫幼卿面颊浮上了红晕,轻斥了一句夏蝉,转头将食盒推过去:“哥哥只说帮不帮吧?”
“好罢好罢,”卫明琅的揶揄点到即止,一本正经道:“哥哥记下了,就让小厮帮你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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