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像过去的一年一样,彼此之间相安无事。
祝行舟继续特立独行,温竹沛继续做着三好学生。
即便是在走廊无意间碰上了,也默契的无视对方擦肩而过。
仿佛那一次的争吵从未发生过一样。
但又在各自滚烫的心底,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裂痕。
学校水池旁的凉亭下放置着一架钢琴,有时候运气好,还能听到一些学生在弹奏着自己喜欢的乐曲。
那儿最热闹的样子,大概是大家吃完饭四散在学校的各个地方,有些兴趣盎然的同学们会扎着堆,兴奋的呆在钢琴的旁边,弹奏着、歌唱着,享受这唯一惬意的自由时间的时候吧。
除了祝行舟躺在那儿的时候。
有时她嫌课无聊,会独自慢慢悠悠、晃晃荡荡的拎着自己的外套躺在琴椅上,也就没有人敢靠近那个地方了。
在一个春天里,祝行舟躺在琴椅上,为了挡些阳光,往脸上随意的盖着外套,就这样听着鸟鸣和溪流声睡到了下午。
突然,她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惊醒。
“听说了没?操场有人上素拓课从高空断桥那儿摔下了,据说挺严重的,连爬都爬不起来!”
祝行舟没有听得太清楚,只是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天呐,谁啊谁啊?”
“不知道啊,大家都围成了个圈了,具体是谁什么也看不出来啊。”
“高空坠落,不会已经......!”
“快别这么说,好吓人啊!”
摔了?记忆里没这段啊。
高空坠落?
祝行舟脑海里再次闪过温竹沛掉落山崖的样子,心中不禁打起了寒栗。
......不会是她吧?
想着,祝行舟突然掀开盖在脸上的校服,一路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操场。
别出事。
算我求你的了。
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还会这样?
我求你了,别出事......
祝行舟自动默认了受伤的那位就是温竹沛,她红着眼眶一边祈祷着,一边奔向操场。
喘息间,她果然看到了高空断桥下,乌泱泱围在一块儿的人群。
祝行舟其实并没有看清楚里面的人是谁,也没时间探究到底是谁。
她怒气冲天的想要冲进人群里,眼底满是猩红。
打120啊!都他妈的围着干什么!她心想着。
“我打过了,急救车已经在路上了,老师也在赶过来。”
熟悉的声音从祝行舟的身后穿过,她愣了下神,被吓得煞白的嘴微微张开,回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正满眼忧虑打着电话的温竹沛。
或许是头脑发了昏,祝行舟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观察着温竹沛身上的每一处。确认无碍后,不顾她脸上的错愕,强忍着眼中即将落下的泪水,一把搂过温竹沛的肩,死死的抱住不放,嘴里反复的念叨着一句话:“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就像是失而复得的人突然降临在自己的眼前。
就像那个世界的温竹沛其实根本没死一样。
就像......她好像真的救回了她一样。
温竹沛也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只能挂断电话,一边拍拍她的背耐心的哄着,一边温声说道:“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
谁知这句话瞬间就让祝行舟的防线彻底崩溃,她泪水很快打湿了温竹沛肩上的校服,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温竹沛的坠落成了祝行舟每晚的梦魇,祝行舟早已分不清这场事故的虚实。
她也分不清这次重回过去,究竟算是能够挽回结局的恩赐,还是对祝行舟亲手让温竹沛坠落的惩罚。
温竹沛看着肩膀上的人儿哭得那么厉害,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继续安慰着轻拍她的背:“想哭就哭吧。”
压力大的孩子是这样的。
总之书上是这么写的。
一阵冷冽的香水味从温竹沛和祝行舟旁穿过,温竹沛一下便反应过来,喊道:“迟老师!我在这儿!”
迟言挂断手机的电话,回过头看到在温竹沛怀里抽泣的人,挑了下眉问道:“这同学是?”
温竹沛犹豫了一下:“嗯......祝行舟。”
“谁?”迟言原本凝结的眉间有些松动,但也没时间管这些,抬手往操场的方向指了指说道:“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赶紧去那里疏散一下同学,堵成那个样子车进不来。”
“好。”
“我也去。”
祝行舟吸着自己通红的鼻子,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又从温竹沛的肩膀上抬起头,努力克制自己颤抖着的声音说道:“我也去。”
迟言看着她哭肿的眼睛,还是应允了点着头:“那你们赶紧去吧,出这种事我也要去联系一下校方。”
三人兵分两路。
“都让开!”
祝行舟走到人群外围,抄起地上体育老师专用的喇叭,对着那些学生们,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喊着:“让开!救护车要来了!都让开!”
这或许是她在学校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史以来说过最多话的一次吧。
效果很显著,学生们或许是听到了这句话,又或许是见到了传闻中的“怪胎”,大家以最快的速度散开,祝行舟这才看清楚了里面的人是谁,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学妹?
祝行舟小跑到她的旁边,担忧的看着正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人问道:“夏初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夏初长皱着眉闭着眼睛,冷汗直流,手抵着受伤的腰部,只能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疼。”
祝行舟刚想问更多,却被温竹沛拽着胳膊拉走:“别动她,影响救援,救护车快来了。”
哦对,现在夏初长还不认识我。
“救护车来了!”
身穿白色救护服的医护人员拿着担架迅速的跑到夏初长的身边,进行固定。
迟言神情凝重的打着电话,言语间挤到人群的中央,没曾想在担架上却看到了熟悉的脸庞。
她惊恐的目光下是瞬间煞白的脸庞,她努力的压抑着自己想要骂肇事者全家的情绪,对着手机那头的人道:“不用联系家长了,我就是她的家长。”
迟言没等对方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冲到救护车后面对着医护人员说道:“我是她家长,我来跟吧。”
刚才将操场围得里里外外水泄不通的学生们,见自家的老师都进了救护车,事情便也有了结果,便都窸窸窣窣的往操场外走回教学楼。
祝行舟看到迟言钻进了救护车里,也就彻底放心了,刚准备离开这里,操场上突然下起了雨。
雨下得越来越大。
她正想淋着雨跑回去,突然想起身后的人。
果然,温竹沛无措的将手挡在头顶上,身上的雨点深深浅浅的打在身上的衣服上。
操场上只剩她和自己。
祝行舟暗自叹了口气,干净利落的拉开校服外套的拉链,一手掐着衣角撑在自己的头上,一路小跑到她的身边,将校服挡在了她的头顶。
祝行舟从未,应该是许久,没有离温竹沛的脸庞那么近,以至于感觉到脸都有些发烫。
她看着同样愣在原地望着自己的人,结巴着说道:“走......走了,别傻愣着。”说着还把外套往她的肩膀那儿扯了扯。
温竹沛听到祝行舟的话也反应了过来,应了一声便一起往最近的体育馆里跑。
雨水淅沥沥的击打在单薄的外套上,随着少女们的心跳一起共振,直至融化、蔓延。
“哈......哈......”祝行舟把淋得湿透的外套团起来往地上一丢,一边喘着气一边顺势坐在室内的篮球架下。
“你看起来很关心那个女孩子。”
温竹沛无所谓的拍了拍肩头上沾到的雨点,走到祝行舟的旁边幽幽的说道。
祝行舟装作没事人似的,晃着脚甩着灌进鞋里的水说道:“没啊,要是你......们这样的话,我也会很关心的。”
温竹沛装模作样的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肩膀说道:“是啊,我的校服现在都没干呢,可想而知你刚刚哭的有多狠。”
祝行舟被拆穿后,瞬间忘记了这个时空的人设,反驳道:“你少装,明明是雨淋的。”
“是吗?刚刚是谁把自己的大半个外套挡我身上的?”温竹沛早料到祝行舟要狡辩,于是继续说道:“某些人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淋湿一大半了吧。”
“我!”祝行舟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蓝白色校服,才意识到它早就被雨淋湿的紧紧贴合在肩膀和背部上。黏腻的感觉让她恶心的皱着眉,于是捏起两指将背部的衣服拎在空中,试图透点气。
温竹沛看她这副落汤鸡的样子实在于心不忍,于是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丢给祝行舟:“托你的福,这衣服比你身上的那件干点儿,拿去换了吧。”
祝行舟低头看着手里的外套沉默着:“......”
温竹沛看出了她的顾虑:“再不去换就感冒了,这里没别人,那儿有更衣室,我给你在门外看着,你放心吧。”
祝行舟见她考虑的如此完善,也没有理由说了,这才抓起外套起身往旁边的更衣室走去。
温竹沛摇了摇头,心想:口嫌体正直,这孩子怎么偶像包袱这么重的?
踩着一步一个水印的鞋子,祝行舟走到卫生间里,脱下身上早已湿透的衣服。
祝行舟看着更衣柜前镜子里的自己,肩头垂下的发尾滴落了几滴水珠,从脖颈处一路蔓延在起伏的胸膛上。顺势望去,肚脐两侧紧致的腰线下,是没有丝毫赘肉的腹部,随着平稳的呼吸,又是添深了几分若隐若现的沟渠。
她暗自赞赏自己这些年的卷腹没白练,却被脑中突如其来的想法顿在原地。
祝行舟咽了咽口水,心脏跳的巨快无比,手却随着心中所想缓缓地抓起手中之物,探下头,轻嗅着身上原不属于自己的味道。
很好闻,淡淡的说不上来的香味。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一道银亮色的闪电划破了整个天空,沉闷的雷声轰鸣在这座城市的头顶。
乌云密布下,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一排排树里,才能发现原来这儿藏着一扇小小的,紧闭着的窗户。
而透过这此时此刻正被雨水侵灌的窗。
一个浑身湿漉的年轻女人,正低着头眷恋的,虔诚的,甚至可以说是病态的,小心翼翼的亲吻着掌心中,能让她心甘情愿走上歧路的致癌物,索取着那独属于她的养分。
“怎么换了这么久?”
衣服的主人在门外轻轻的询问道,门内的人闻声手心一滞,终于意识到心中许久未掀起过的波澜,才急忙换好衣服。
祝行舟眼神晦暗不明的望着门外良久,闻着身上充斥着没法摆脱掉的“毒药”,紧抿着唇半晌才回复道: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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