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身为异能力者的巢穴，虽然不常被世人所知，但世界上拥有异能力的人并不少。有凭借那份力量获得成功的人，就也有少不了无法控制那份力量而自取灭亡的人。

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午时十二分，羽生清安规规矩矩地站在客厅的角落，赤着脚目视前方，拿记号笔比划了下自己的头顶，于后方画下一条斜杠。

随后他正过身来，掏出量尺测量，在黑色斜杠旁边写下：143cm，12。

这处角落划了只有两条痕迹，羽生清安瞟了眼下方，一次是现在，一次是六年前，房子被毁后，重新根据记忆重新添上。

自从六年前那场特异点过去，他就再也没有生长过。

重新穿上拖鞋，窝在沙发披起绒毛毯刷起了手机，眼目闪过又一条信息，渐感无聊，闭眼任凭身躯失去支撑砸在沙发中，翻了个身，手机护在胸口，默默看着天花板无言。

就在此时，门铃声响起，羽生清安疑惑，外卖没订，快递还没到，现在会是谁来找他？

起身趿拉着拖鞋，搬来木凳子，踮脚透过猫眼往外看。门外人是他见过的，听声音是一年前世界剧院的那位武士，低头似乎在看什么，身后是身着侦探服的眯眯眼少年，探出个头来左右观察附近。

“……”

羽生清安眨眨眼，移开木凳子，摁在通讯的按钮，顿时轻微地嘈杂声发出，他斟酌了话语开口道：“是你们啊，请问，有什么事吗？”

见有了回应，武士对着猫眼举起一封信：“我们托人所来，想和你交流一下监护人的事情。”

“我的母亲早已过世，在她临终前可没有告诉我监护人的事，你们是从哪得来的消息？”羽生清安继续追问。

“你母亲的友人，夏目漱石。”

“……信给我。”羽生清安指腹离开按钮，握在门把手上，门应声而开，他露出点缝，伸出手将信要了过来。

信没有封口，在福泽谕吉的注视下取出了那封信，摸了摸信里，里面似乎还有些东西。

他一目十行，视线落在落名处，羽生清安多看了这对近期报刊上的宠儿几眼，思考半会，侧身让他们进屋：“请进。”

“真是警惕呢。”眯眯眼少年跟在福泽谕吉身后观察，嘟囔着，“打扰了~”

羽生清安走在前方，一边从厨房取来两杯水放在沙发前的玻璃桌上，一边提醒道：“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就好，我没有预先筹备多余的拖鞋。”

眯眯眼少年先行武士一步，一屁股坐在了沙发边，歪着头荡脚。

信被他收进了抽屉，羽生清安跪坐在玻璃桌前，面对着落座的福泽谕吉，步入正题：“我们一年前就见过面了，不必再添上多余的自我介绍。所以请问，信上的武装侦探社和监护人是什么意思？”

“是你的监护人临时被换上了社长的姓名哦，”眯眯眼少年拆开了一根棒棒糖塞入嘴里，含糊道，“我们成立了一家武装侦探社，需要拥有异能许可证，而帮助我们的一个大叔委托我们前来邀请你。”

“你应该认识他吧，你母亲的友人，夏目漱石。”

羽生清安眼也不眨，看着福泽谕吉一时没说话，少顷，他打开抽屉将信里一封黑纸取出展开：“是这个吧。”

“没错。”福泽谕吉应声道。

羽生清安收起异能许可证，折叠在桌前递过去，蓝色的眼眸里像是静静的湖水流淌着，他说：“请拿走它吧，它在我这里一无是处，至于邀请我去你们的武装侦探社……”

“请问，一家正规的武装侦探社居然还会雇佣童工吗？”

“……”

两人沉默下来，福泽谕吉倒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话来，最后酌量片刻：“我的异能力为「人上人不造」，能够调整自己部下的社员抑制力量，若你同意了，你那不能控制的异能力便能在可控范围下使用。”

“拥有异能力者的人不少，其中无法控制自己能力自取灭亡的也有，我算是你的监护人，不能看着你走向断桥，这是我承担的义务。”

福泽谕吉没有接过羽生清安手中的异能许可证，低声道：“乱步。”

“知道了，知道了。”眯眯眼少年咬碎了糖果，从沙发边缘离开，在披风下拿出皮革封口的文件，弯腰递到羽生清安，“拿着吧，羽生君~我是江户川乱步，世界第一名侦探，记住我哦。”

“这是你过户到我名下的资料，自从那场事件你母亲过世后，由于你的异能力几乎无人能见得到你，”福泽谕吉絮絮道来，

“在那件事过去军方人员判定你失踪，也是在一年前我偶见了你，后来受人之邀，才得知你活着的事实。”

羽生清安看着皮革文件缓缓睁大了眼，伸手来接过了文件，取出不算厚的一叠纸，翻看起来。

江户川乱步重新坐回了沙发，不知道从哪掏出来几块粗点心一口一口尝着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羽生清安终于看完了所有文件，放下它们，垂着眸轻声道：“夏目先生还好吗？”

“好的不得了哦，”江户川乱步嘴里的点心还没吃完，含糊着，“还说你是个太过听话的孩子呢~”

羽生清安笑笑，起身向福泽谕吉鞠了个躬，没等福泽谕吉起来扶他，就直了腰背微笑着道谢。

“谢谢，只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知道，”羽生清安随即话音一转，“自从那场事件过后，除了异能者之外没人能看见我，若是见过第一面就再也见不到第二面。这属于我异能失控的特点，所以，你们是靠什么怎么能见到我的？”

江户川乱步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镜面反光，咽下嚼碎的粗点心：“是本质哦，之所以是异能者就能看见你的原因，是因为越接近你本质的人越能看见你。名侦探当年可是一眼看透你了，告诉了社长，只要搞明白了本质，看见你不是应该的嘛。”

“但请放心好啦，”江户川乱步捧着点心，手里拿了根棒棒糖拆开，送到羽生清安的嘴里，“无论是当年的事件，还是你身上的秘密，名侦探都会一一解决的！”

他揉着羽生清安的头，把他的白发弄得乱七八糟，浑身开满了“快夸我的”小花花。

嘴里弥漫甜滋滋的味道，是葡萄。

羽生清安也没管乱步在自己头顶上作乱，瞬间被这棒棒糖给蛊惑了，自从母亲过时他就再也没有尝过糖果的滋味了。

“邀请……我同意了，”羽生清安看向福泽谕吉，“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去救一个身陷地狱的女孩哦。”江户川乱步晃了晃手中的点心，嘴边还残留着碎屑。

羽生清安歪头，目光放在福泽谕吉身上，恰巧通话来电，他到窗前接着电话。

“时间到了，羽生君，我们马上就该走喽。”江户川乱步双手背在脑后。

“这么快？不用收拾点什么吗？”羽生清安抬头看他。

“不用啦，找到并邀请你加入武装侦探社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江户川乱步咬了口粗点心，“至于其他的……嘛，到时候再说嘛。”

*

“啊，真是讨厌——大人们都是这个样子吗？”江户川乱步嘴里抱怨着，双手握在轮椅把手上，推行着一位中长黑发的少女，发丝凌乱，默不作声，像个木偶。

“毕竟大人们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吵上一架，”羽生清安跟在他身边，脚步声回荡在空荡的走廊间，“就像天台上还在争吵的那两位一样。”

“……？”

少女疑惑地瞧上了他们几眼。

“啊，这个嘛，”江户川乱步向她解释道，“福泽先生还在战斗的时候，让我和羽生君带着你赶紧逃跑，这是我们的作战。”

“……放我回去，”少女低垂着头，背部颤抖，声音沙哑，“放我回去，我不能出去……待在我身边的话，就连性命都会变得廉价，我不能，我再也不能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江户川乱步眯着眼沉默，随即不满地大喊，他拉长了尾调，“哈？太蠢了——”

他松开了把手，跑上前去单手叉腰：“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吧，要是不想用，那就不用好了嘛~”

“可……”少女垂眸，“可要是我能做到的话……”

是不是结果就不会那么糟了？

“不对吧。”江户川乱步打断了她，笑道，“我的推理能力可是世界第一，世间前所未有的哦，即使你待在侦探社也不必派上用场，因为有名侦探在，所有问题都会得到解决！”

“哼哼，要是怀疑的话，你要看证据吗？”他双手抱臂，面对少女空洞的眼，“羽生君，把那个东西给她吧。”

羽生清安把手伸到了少女身前，舒展开了五指，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枚蝴蝶发卡。

“这是乱步在一块旧墓地找到的，他什么都知道哦。”羽生清安轻声细语，尽量不惊扰断翅的蝴蝶。

“但是，我明明从来就没和任何人提到过这件事情！”少女的情绪波动过大嗓音接近失声，企图走下轮椅，“为什么……？”

“嘛嘛，都说了名侦探什么都知道啦，试着用什么问题问我，我什么都能回答哦。”江户川乱步微笑着。

“那么我……今后该怎样去做才好呢？”她声音梗咽着，带着些许哭腔，“我所珍视的那些人因我而死，今后同样的事情也一定会发生，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我的存在也不会存在问题的地方吗？”*

“有哦，与谢野小姐。”羽生清安接替了江户川乱步的活推着轮椅向前走，“今后同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你的存在也不会带来问题。”

“毕竟我们想要的不会是你的异能，是你那枚为他人死亡而流泪的心，”江户川乱步轻声说着，“你不希望看见任何人的死亡，对吗？所以才这么痛苦，有着你那样的温柔我们才想邀请你。”*

“哪怕是没有能力也没有关系，你的悲伤才有价值。”*

……

“她睡着了。”

羽生清安走出房门，空气中弥漫着楼下咖啡馆里的香气。

“社长回来了吗？”他边问着躺在办公椅上的江户川乱步，边来到饮水机旁接了杯热水，小心翼翼地吹着。

“算算时间应该快了。”江户川乱步办公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看也没看羽生清安眼。

“哦。”

羽生清安准备出门，想去趟自己的屋子里拿钓竿和桶去码头钓鱼，却被江户川乱步喊住。

“劝你今天不要去码头哦。”

羽生清安回头，问：“为什么？”

“嘛，你要是想去我也没办法，但要是惹上了大麻烦可不要来找我诉苦噢，名侦探是不会帮这个忙的，”江户川乱步双腿架在桌子上，一口一口吃着点心，提醒道，“最好也别去擂钵街，现在大部分人都能看到得到你。”

羽生清安点点头：“我知道了，回见。”

“回见~回来记得帮我带楼下的草莓蛋糕~”江户川乱步摆摆手。

回应他的是清脆的关门声。

*为漫画原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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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