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该中午不会经过校门口的。

徐聆夏吸了吸鼻子，站在寒风中等了许久才看见陈姨带着大包小包过来。

“夏夏，中午路上有点堵来晚了，等挺久了吧，诶哟，今天这么大风还不穿多点出来。来，这是外套，这是粥，我特地做清淡一点的。还有，你妈妈给你带的药，全在这了。”

徐聆夏接过这一大袋，看着其中一个橙黄塑料袋有些愣神：“陈姨，这又是什么？”

“你不是说咳嗽嘛我特地带的梨！”

她扯了扯嘴角：“这个天气吃梨？而且这也太多了吧。”

陈姨连连摆手：“怎么可能多的嘛，同学仔不吃的啦？回去吧回去吧，这么大风怪冷的，不然咳嗽又重啦！”

浅黄的梨子圆滚滚搁在袋子里，徐聆夏拢回袋口，想着姜颂嘴里到底能塞多少个。

离近了停车场，她偶然瞥见了独属于向晚舒的灰蓝车型。

她的车在一堆黑白车型中属实亮眼，开学那天的偶然一见就已经深深刻进脑海。她脚步顿了顿，远远还看见端坐在车内的人影。

不知道什么心理，她就这样停在了原地，过重的袋子勒着她的手指，告诉她要走了。而不远处折着光的灰蓝，隐隐投影在车窗上的身影，告诉她。

留下来，再等一会儿。

她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身子全然靠下来，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徐聆夏默不作声把袋子换了只手拎，揉搓了下勒出的红印。

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迈出了脚步。

她走上前，曲起指节敲了敲车窗。车内发愣的人倏然清醒，带着些许茫然看过来。

“徐聆夏？”

伴着车窗下降的机械音，姣好的面容一点点从模糊中显露。向晚舒稍侧着头看她，视线很自然落到了举着的橙黄塑料袋上。

“你这是？”

“梨！”徐聆夏仿佛见着了救星，急忙敞开袋口送至她面前：“要吃吗要吃吗我这有超多！”

向晚舒一扬眉，笑了：“你这样像推销知道吗？”

“我又不要你付钱，免费，还送货上门！”徐聆夏咧嘴笑着，挑了三四个放进手边另一个袋子里，接着将剩余的连同袋子都递了出去。

“拿着，回去吃。”隐隐约约带了些霸总的语气。

向晚舒估量了一下袋子的重量，手依旧撑在方向盘上：“这么多？都给我？”

“我慷慨我大气。”说着，徐聆夏吸了吸鼻子，声音瓷巴巴的：“快点拿着，我要回去了，冷死了。”

隔着塑料袋都能嗅见梨子的清甜，被风卷更是热烈。清而不淡，甜而不腻，她的梨涡还浅浅歪在唇边。

鬼使神差，她有点想伸手过去戳一戳。

怎么能，每次都笑得这么开心。

是有魔力吗？总能绽出一朵花，连捎着嘴角，眉梢，鼻尖，浑身上下都显得光亮，澄澈的眼底融不进一粒难过怅惘。

向晚舒接过了递至眼前的袋子，学着她的样子弯了弯眉梢：“谢谢。”

徐聆夏登时倒吸一大口凉气，举止僵硬同她告别，缓缓转过身，直到走出停车场才释放，跺着脚无声大叫。

好甜好甜救命妈妈我要被甜死了。

*

徐聆夏回教室的时候，姜颂早已经吃完了饭低头写着作业。教室里没多少人，她把饭盒放到桌子上，剩下的塞在了两个位子中间。

塑料袋的刺耳声惹得姜颂频频回首。

徐聆夏一眼看出她的心思，若无其事地拆着饭盒：“袋子里有梨，自己拿。”

姜颂轻轻欢呼一声，弯下腰小心地翻着袋子，好奇道：“你怎么把梨放进衣服袋里了？”

“原本装梨的袋子给向老师了。”

“啊？”姜颂拿着梨直起身来，脸上尽是不敢置信：“你你你贿赂人家！”

“什么贿赂，那叫分享。”徐聆夏掀开饭盒，瞥见她手里的梨，又弯下腰塞给她一个：“就像这样，给你。不过拿着袋子会方便一点。”

姜颂暗切一声，伸出手指戳着她肩膀，揶揄着：“还分享，两个梨还要给袋子？你这是给了多少啊。”

“你还吃不吃梨了？”

“吃吃吃，这玩意儿可不多见啊。”

徐聆夏不和她胡扯，低头喝着自己饭盒里的粥。不知道是不是今早没穿厚外套，清晨扫完公区就已经有点咳嗽，还鼻塞，现在说话还有点鼻音。

不想吃饭，叫陈姨送衣服和药过来的时候就顺便说了自己想喝粥。

向晚舒今天中午会吃什么？她会在饭堂吃了再回去还是回家吃？她，家里有人做吗？

徐聆夏默默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

她家里那个人，也会在这个容易咳嗽的季节，给她拎一大袋梨回去吗？

这个答案还是从Christy口中得到的。

Christy是她们的英语老师，同样也是三班的班主任。有着一头栗棕色大长卷，未见其人先闻细高跟落地的声音。

似乎一切英语老师的刻板印象在她身上都套用，明艳时髦，一周的裙子永远都不会重样。

她上课从不按课件走，随口拈来一个话题都能闲扯上整节课。但这从不耽误她讲知识点讲试卷，随手还能发你一堆英语报纸。

“上课听了我这么多闲话，下课还不给我做试卷？”在一阵哀嚎声中，她只是挑眉，悠哉踩着高跟鞋走出去。

某天课上，聊到了大学。Christy手撑在讲台桌沿，摇着鞋跟，轻飘飘投下一枚炸弹：“我和你们向老师，是校友。”

瞬间引爆整个教室，就连第一节课犯困的徐聆夏都顿时清醒开始竖起耳朵听。

“老师，你们同届吗？”有人问。

Christy挑起眉尾，扬唇笑了：“她是我学妹，比我还要小两届呢。”

班里哇声一片，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八卦。Christy的故事听了许多，向晚舒的故事他们可是从没知晓过。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提问，生怕错过了这个了解自家班主任的机会。

“老师！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向老师以前也这样扮猪吃老虎吗？”

“老师老师！向老师以前应该很多人追吧。”

“你疯了，敢问这个…”

Christy手掌举到空中向下压了压，示意他们安静，根据心情随机挑了几个问题回答。

“我们以前都是学生会的，她还是我面试进来的。”

“她以前也天天这么干，拉起外资来，嚯，效率高得嘞。”

下课铃恰好响起，Christy狡黠一笑：“剩下的，就要你们自己去问啦。”

“老师——不带这么吊人胃口的——”

她迅速收拾课本拔出U盘，其间竖起手指摇了摇：“我从不拖堂。”

高跟鞋的声音响至门口，倏然停下。Christy低头看着手机消息，回首冲正趴在桌子上补觉的徐聆夏喊道：“徐聆夏，过来一趟。”

姜颂使劲推了推身旁险些陷入睡眠的人，提醒着：“快点起来，Christy叫你呢。”

徐聆夏眯愣着双眼抬头，竭力清醒起身跟着走出去。

Christy见她走进来，指着角落的生物试卷对她说：“你们向老师给我发消息，说下节课发金太阳第四单元做。”

下节课是生物，她差点忘了。徐聆夏点头，老实蹲在墙角数试卷。

Christy正倚靠在椅背上给向晚舒回复消息，听见墙角方向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

“Christy…”

“嗯？”她下意识应答。

“向老师以前真的很多人追吗？”

Christy消息发送刚摁下去，撑起身子看向墙角处蹲着数试卷的单薄背影，噗嗤一笑：“你怎么也这么好奇。”

徐聆夏抿着嘴唇，一张一张点着试卷：“好奇心是人之常情。”

她笑了笑：“其实大家都想知道，但向老师不会说的。”

Christy将手臂搭在椅背上，整个身子靠在上面，含笑道：“这有什么不能说，老多人了，男的女的都有。操场上摆蜡烛，宿舍楼底送鲜花，路上塞情书，什么都有。”

“那…”徐聆夏点着不够，又从试卷堆里抽了几张出来：“向老师，有答应吗？”

“那当然有。”

徐聆夏点试卷的手一滞，下意识咬紧下唇，说不清心里蓦然冒出的情绪。

“那现在…”

向老师是有男朋友了？

Christy看不见她的表情，仍笑得厉害：“妹妹，你有没有听过毕业分手潮。基本没有几对校内情侣熬得过毕业这道坎。”

“现在，当然是被资本压迫没时间谈恋爱的单身打工人一个。”

徐聆夏把数完的试卷卷起来，缓缓吐出一口气，心底那股说不透的情绪似乎挪下了一寸。

她起身，正想礼貌同Christy告别。

一道高挑身影从窗边闪过，急匆匆闯进办公室，撑在门框微微喘着气。

向晚舒凝视着办公室里仅有的两人，平淡道：“听说有人说我坏话。”

喔豁，追上门了。

Christy撑着椅背回头，勉强扯出一抹笑，僵硬地冲她打了个招呼：“hi，早上好。”

徐聆夏没有这个胆量，迅速低头隐藏准备遁地逃走。

向晚舒堵在门口不让路。

她手上还挂着两人份早餐，冲Christy笑吟吟地说：“我刚上来就有一堆人争先恐后同我告状。笙笙，要给个解释么？”

Christy本名闻笙，在一开学的时候就已经敲着黑板告诉她们要叫英文名不准叫她闻老师，听起来一点都不好听。

虽然平时向晚舒也会公事公办地喊Christy，但是这么亲昵的叠字还是第一次听。

反倒有些恐吓的意味。

徐聆夏恨不得用试卷将自己的脸彻底挡起来，在这硝烟弥漫的办公室里消失，甚至她还想着能否缩一下身子从向晚舒身边溜走。

忽然间就听见Christy在恐吓和早餐双重威胁下迅速倒戈的声音。

“徐聆夏问了，我才说的。”

鞠躬！

请多多追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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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