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念是在半夜冻醒的，尽管盖着一条毯子，但入了秋的风依旧吹得人心底发凉。他揉了揉额角，一抬头就看到趴在茶几上的蔡俞靖。

一米八多的人，趴在矮小的茶几上，显得可怜又局促。

徐长念慢慢地坐起来，动作牵扯到背上的伤口，顿时倒吸了几口凉气。他坐着缓了会，感觉没那么痛了，才慢吞吞穿上拖鞋，去关上了客厅的窗。

晚上没吃饭，肚子也饿得慌，徐长念打开冰箱，翻找着能吃的东西。

冰箱的动静惊醒了蔡俞靖，他打了一个激灵，还没完全清醒，在看到空荡荡的沙发后才猛地回神，“徐长念？徐长念？你去哪了？”

徐长念从冰箱后探出头，手里拿着一包面包，还没来得及拆封，他朝蔡俞靖挥了挥手：“我在这呢，别叫魂了。”

蔡俞靖松了口气，又看到他在冰箱找吃的，心里更加难受和自责了，他一咕噜爬起来，往厨房去，“对不起，你晚上没吃，肯定饿了，还有菜，我给你做点吃的。”

徐长念拦住他，“大晚上的，别折腾了，我吃点面包就行。你晚上也没吃，饿吗？”

蔡俞靖将他手里的面包拿走，又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别吃冷的，我给你加热一下，先垫垫肚子。冰箱里还有面条，我下点面，很快的。”

他扶着徐长念，让他坐回到沙发上，用毯子将他裹好，从没照顾过人的蔡大少，此刻无师自通地开始学会了关心人，“明天不去公司了，请个假吧？再去医院看看？”

徐长念确实有点冷，他用被子包住自己，下意识地拒绝了，“不去医院。家里有碘酒，擦擦就好。”

蔡俞靖这才想起来，徐长念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去医院，每次体检和打针，都是皱着眉头去皱着眉头回的。

他更愧疚了，觉得自己真该死，语气里带了几分恳求：“去医院看看吧，你的伤...我不放心，我陪你去。”

蔡俞靖点了灶台的火，把面条下进锅里，一边拿了几个鸡蛋和青菜备着，一边说：“等你伤好了，我就搬出去。”

徐长念转过头看向厨房，“一定要搬吗？我真的没关系。”

蔡俞靖忍不住回头看徐长念，长念裹着毯子，只露着个脑袋在外面，眼睛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湿润，就这么看着自己，让他一时也说不出拒绝。

蔡俞靖心乱如麻，没想好怎么回答，只得沉默地将鸡蛋敲开放进面里，直到面煮好之前，他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个字。

面好了，蔡俞靖关掉火，呈了一碗，从厨房端出来递给了徐长念。

徐长念伸手去接，又被碗烫了手，下意识吸着气缩了回去。

蔡俞靖越发觉得自己无能，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端着碗的手僵在了，“凉一会再吃吧，烫。”

徐长念伸出手：“没事，刚刚是我没注意，给我吧，我拿着碗底就好。”

蔡俞靖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见徐长念这次没被烫，心里松了口气。

徐长念吹着面，刚想吃，抬头就看到蔡俞靖眼也不眨的盯着自己，一时间有点下不去嘴。

蔡俞靖迟疑道：“怎么不吃，太烫了？还是不合口味？”

徐长念摇摇头：“还有多的面吗？你晚上也没吃。”

看眼前的人到这个时候还在关心自己，蔡俞靖又有想落泪的冲动了，他狼狈地别开眼，“你吃你的，我不饿。”

任谁被人这么盯着，也不可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吃饭吧？

徐长念伸出手，很快地摸了一下蔡俞靖的手，比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温暖不了多少。

徐长念只得老实道：“你也去吃点吧，手这么凉，你在这盯着，我吃不下。”

蔡俞靖反应过来，说了声好回到厨房，听着徐长念小声吃面的声音，精神终于放松下来，饥饿感一下涌了上来，他伸手摸了摸徐长念刚刚摸过的地方，只觉得身体好似渐渐有了温度。

他不敢多想，添了碗面，就站在那草草吃了几口。

等两人吃完后，他收拾好厨房，就看到徐长念趴在沙发上又睡着了。他坐在地上，看着徐长念那张熟悉的脸庞，想起过去两人的学生时期。

他们一起上课，一起放学，从初中到大学，何其漫长。

他学生时代就没闲下来过，初中时写小纸条丢给徐长念，反倒害他被老师罚站，高中时拉着徐长念这个三好学生装病逃课，大学时候又磨着他在无聊的课上陪自己打游戏，想到过去那些发生过的有意思的事情，蔡俞靖忍不住轻轻勾起了嘴角。

他们无话不说，好到仿佛是双生兄弟，他曾以为这份友谊永不会结束，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渐渐疏远的呢？

蔡俞靖的思绪越飘越远。

是徐长念也会和其他女生交往，却背着他不告诉他的时候吗？

是大学后他沉迷玩乐无心其他，而徐长念忙着拿奖学金和保研的时候吗？

还是他结婚后专注家庭和创业，而徐长念不声不响去了国外的时候？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不管是习惯有徐长念，还是习惯没有徐长念的日子，好像都在不知不觉中就度过了。

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和事都那么多，多到甚至没在徐长念离开的时候，去问一问究竟。

真的有这么忙吗？

蔡俞靖心知肚明。

他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的朋友很多，而徐长念的朋友却只有自己一个。

徐长念脾气好，对谁都有求必应，和谁都说的上话，但要说做朋友，却又好的太过客气，少了朋友间应有的亲近。

只有他不一样，只有他是徐长念唯一的朋友。

他的优越感在这种特殊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所以才会在徐长念隐瞒和不告而别时感到那么生气和失落。

他单方面和徐长念进行冷战，等着徐长念哪一天来主动认错，他再借机发泄不满，将一切说开重修于好。

谁知道命运弄人，再次重逢，竟然是这种场景和境地。

而现在...

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又遇到徐长念，是不是也是上天对他的一次补偿？

他已经因为自己的傲慢跌够了跟头，徐长念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蔡俞靖想到这些天的经历，心里的念头慢慢清晰起来。

窗外天越来越亮了。

熬了一个通宵，他却没有一丝困倦，只觉得对未来的日子从未这么期盼过。心头的阴霾也好似被一双手轻轻抚开些许，让他沉闷的心重新跃动了起来。

他站起身，心里想的却是如何替徐长念请假，早餐吃什么，附近最近的医院是哪家。

天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