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始眼疾手快,侧身躲过直面劈来的剑锋,冷哼一声,反手一掌挥向君白颈后。
“自从来到御轩阁,我可算真正见识到何为忘恩负义,何为倒打一耙。”
许是怒气加持的缘故,两人竟打得不相上下。当剑光再次被抵挡开后,君白怒目圆瞪,眸底猩红。
“生的人模狗样,内里倒是蛇蝎心肠!”他咬牙切齿,“你屡屡用蛊毒指使我门派弟子自相残杀,如今叫我逮了个正着,竟还狡辩?!”
“简直是血口喷人。”凌云始冷笑,“分明是你御轩阁中有人指使灵兽去我门派拜师礼上作乱,人证物证皆在,还不承认?!”
针尖对麦芒,灵力与剑锋相撞,迸溅出点点耀眼的碎光。
“别以为你是御轩阁掌门我就不敢下手。”凌云始寒声道。
君白吼道:“清玉堂掌门既然能换成你,那便也能换成旁人!”
就在两人打得正水深火热时,一道身影飞速从林间闪过,不一会儿便来至跟前,以巧劲抵开君白的长剑,又用掌心接下凌云始的灵力推向旁。
轰——
古树唰啦啦倒了一小片,凌云始瞪着不远处错愕的君白,企图推开挡在中间劝解的墨卿,“让开。”
“二位,我方才都听见了。”墨卿很是无奈,不放心的一手按住一方,“很明显,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误会?”凌云始嗤笑,“拜师礼捣乱在前,蛊毒诬陷在后,又有他们门派弟子作阵意图活捉我师徒二人,难道种种皆是误会?!”
君白的视线在墨卿身上转了一圈,剑尖偏了三分,蹙眉道:“我门派向来训诫弟子光明磊落,怎可能做出此事?”
“明面上装的像罢了,你还当真了?人心贪念,又怎是一言能够道清的。”
他继续讽刺道:“我看你这个掌门当的也是糊涂,连自己门派境内有什么都不清楚,那蛊毒分明是这玄山里土生土长的。”
“说是我下的,你也不动动脑子想想,若真是清玉堂的蛊毒,你御轩阁弟子怎可能会用的如此顺手,甚至敢在授位礼上班门弄斧。”
发丝飞扬,凌云始唇边绽开一抹嘲讽的笑意,“不会是前任掌门有什么没教给你的吧?比如蛊毒?”
君白难得语塞,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凌云始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吐出,眸中已然显出决绝,“事已至此,看谁技高一筹了。”
他一席话后,倒是君白先冷静下来,眉头拧紧,站在原地没动,不知在思考什么。
墨卿趁机凑到凌云始身边,小声说,“师兄,我知道你是心情不好需要发泄,但天大地大,小命最大啊……”
“污蔑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凌云始面无表情,长针逐渐在半空显形,根根直指君白面门。
墨卿苦口婆心的劝说,凌云始嫌他在旁念叨的像只苍蝇,一把把他推到旁边,只身攻了上去。
君白仍然在思考中,当间下意识地去扶了一把墨卿,再回头去防时已然有些来不及了。
“弟子无德,师之过。”
凌云始喃喃说着,长针听从他的命令,瞬间逼至皮肉分毫前,而就在针尖即将没入的当间,一头发了狂的小灵兽冲撞出来。
凌云始全部注意力都在君白身上,一时无暇顾及,被灵兽撞了个正着,而那灵力化作的针也偏了几分。
受创的君白跪倒在地,哗的一下吐出黑血,望向灵兽的双眸中,似有浓重的**在翻滚。
“看到了吗?这么护犊子!”墨卿惊慌失措的追上灵兽的脚步,“说这灵兽不是你们御轩阁的人指使的,谁信啊!”
君白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也同墨卿一样跟上,去追赶灵兽。
而凌云始打被撞后,就被灵兽牢牢叼在口中,他本想反抗,可立马有道灵力扼在颈后,也只得卸了力任由摆布。
反观,灵兽也没有要吞吃他的意图,一路叼着凌云始在林中急行,左拐右拐绕了半天,才在一口古井前停下脚步。
凌云始抬眼打量一番,古井中的水清澈见鱼,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颇有些清雅韵味,和这阴森危险的密林格格不入。
究竟是谁会在这里建口井啊?
他心生困惑,下一秒,灵兽果断的松开口,凌云始直直跌进古井内,片刻的潮湿包围感过后,他摔在一片柔软的土地上。
“嘶——”
疼痛感似乎伴随恢复的理智回笼,凌云始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抓起身下的稻草,拿在眼前瞧了瞧,又借着幽光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光是从上头看,倒瞧不出这古井底下别有洞天。
不过一人宽的井口下,藏匿了一个巨大的洞穴,而井水似乎被看不清摸不着的阻碍挡在洞口,乍一看像是悬在头顶。
凌云始颇为新奇的多看了几眼水里游来游去的小鱼,黑暗处蓦地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很好看吗?”
初入洞穴时他明明探查过,这里没有活人的气息,听到说话的下一瞬,凌云始已然出击。
而诡异的事发生了——
那道灵力像是穿过空气般轰在石壁上,碎石滚落的回响中,对方慢慢走到光下,显出了身影。
“我觉得挺好看的,起码是我看过最好看的景色。”
他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明明用人的身躯顶着一张孩童的脸,可两只手的位置却长着和外头灵兽无异的利爪,下/身被长袍所遮挡,隐约能看清一截本不该有的蛇尾。
“你……是什么?”凌云始生生咽下东西二字,该不会是君白豢养的什么怪物吧?
他正欲答话,可被光照到的脸变得扭曲起来,像是正在承受什么刻骨的疼痛,哀嚎着又缩回黑暗的角落。
“啊啊啊!父亲!我不逃了!我不逃!不要打我!疼!啊——”
令人心颤的哭喊声在洞中回荡,尽数消失鱼尾荡起的涟漪上,在水面上连半点波澜都没显现出来。
凌云始敏锐察觉到他身上蛊毒的涌动,细细一查,不免瞪大了双眸,难以置信地望向那蜷缩成一团的生物。
他身上的……竟是蛊虫主体?!
御轩阁弟子善用蛊毒的源头主动出现在面前,凌云始没觉得多稀奇,倒是认为他定是知道些旁的消息。
左右他眼下身体虚弱,构不成什么威胁,凌云始稍微一合计,上前伸出手,轻轻拂在他身上。
如水般的灵力倾泄而出,如同襁褓般将他包裹住,而对方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只不停地抽噎着。
“对不起。”
他小声的说,“是我指使灵兽们去找你的……给你添麻烦了。”
凌云始默然片刻,问:“为什么要找我?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求你帮帮我。”
……好独特的求助方式。
他垂着头,似是怕吓到凌云始,双手挡的严严实实,连同声音也闷闷的。
“我想解脱,但不想让哥哥看到我这副样子,所以我找到了你……你和那个人,就像是我和哥哥一样。”
他翻来覆去念叨着古书上的话,“相生相克,纠缠不清。”
凌云始瞳孔一缩,猛地将眼下的一切联想起那句话——冷暖无常,河水倒灌,虚无之境。
从井底仰头望向天空,却只能看见本该在地面的水,这里就是古籍所暗指的地方!
“你是古籍的作者?不……不像。”凌云始自言自语,“你也是魔骨?”
他听清了后半句,轻言细语的纠正,“我不是魔骨。”
“我是君家第十四代传人……我叫,呃,我没有名字。”
他说话很慢,语序也奇怪,像是没有人正儿八经教过他说话一般,但奇怪的是,凌云始居然听懂了。
君家一族,世代为御轩阁掌门,以修炼剑法而闻名天下。而他和君白一样,是上任掌门的儿子。
他刚出生的时候,君白十二,喜欢拎着木雕的剑和弓来逗弄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常常被母亲轰出卧房。
再大些,他会走路了,成日跌跌撞撞跟在哥哥身后,伸出小手去抓君白的衣角,还不忘摸一摸哥哥腰间别的剑柄。
彼时他尚且年幼,还未有表字,家宴上常听的话是,“小君这么喜欢看哥哥舞剑,长大了定是一表人才。”
他望着英俊高大的哥哥,暗中比量了一下自己小豆包一样的个头,心中充满了期盼,希望快快长大。
可天不遂人愿,某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中,长命锁链猝然崩断,熟睡的孩童再一睁眼,已然是在昏暗幽静的井底。
他难得没被母亲疼爱的抱在怀里哄睡,也没有哥哥在一旁嘻嘻哈哈,惘然无措的坐在原地发了一会怔。
“小君,今日,是你五岁生辰。”
他的父亲如此说着,却用捆仙锁缠住他羸弱的臂膊,不顾孩子挣扎弹动的双腿,将那只肥硕的蛊虫,塞进了他口中。
泪水蒙满了双眼,他呜咽着,恶心的虫子顺着食道爬进他的躯体,蚕食他的心脉。
“御轩阁世代族规如此,爹也是没办法……”他的父亲哀哀道,“一人修炼剑术,一人修炼蛊术,一阴一阳,是为相生长久。”
“你兄长剑术了得,掌门之位必然是他的……要怪,只怪你晚生了几年。”
自此,君家受宠的小儿子在外界口中,成了哀叹惋惜的对象。
人人只道他天资聪颖可碍于命数短暂,却无人知晓,他在所谓的家族大义下低了头,与蛊虫融为一体,久久困于地底。
“我问哥哥,说天下太平,剑术用来做什么?”他说,“哥哥回答是,可以制服发狂的灵兽,甚至邪魔。”
漫长岁月间,他通过灵力控制密林中的灵兽,为御轩阁的弟子们提供修炼的机会,时间长了,他以为自己也是它们中的一员。
他手指蜷缩了一下,贪婪地多享受了片刻凌云始掌心的温度,仿佛这个时刻,他才得到了身为人的对待。
“现在我才知道,那些发狂的灵兽,根本不是自己想发狂的,而是源于地底的邪魔。”
他仰起小脸,泪痕未干,央求道:“仙尊,您杀了我吧,我不想做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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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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