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当晚,陆府所有人都知道了沈卿禾怀孕的事。

偌大的府邸,先前气氛一直莫名的压抑着,这个消息一出来,借了这七月的阳光,普照整个府邸,喜气洋洋。

太夫人处送了许多东西过来,上好的人参灵芝,燕窝粥品,还唤了身边两个亲近的嬷嬷前来照看。

太夫人是真的高兴坏了,下午回去之后,还去了祠堂为沈卿禾祈福,又命人修书一封,送给尚在外的陆丰益。

李氏白氏都分别来看过了沈卿禾,向她传授了些她们怀孕时的经验,可具体说了什么沈卿禾也不记得了。

貌似是说,她这胎如珍似宝之类的话。

可沈卿禾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从大夫诊出她怀孕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里,她所有人都见了一遍,独独未曾见到陆胥。

听橘白说他已经回了院子,所以他现在在干什么?是已经准备要把她浸猪笼了吗?

此时沈卿禾独自一人在妆镜前坐着,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处,绫罗软纱的衣裙下,呼吸浅浅的起伏。

她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稳住陆胥。

就算说她私通,要把她浸猪笼,那也要有证据才行,总不能空口判刑。

她先稳住陆胥,再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只要她没做过,总不能把白的也说成黑的。

沈卿禾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默默的顺着紧绷的心口,看着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她犹豫再三,站起了身。

走到房门口,她脚步停下,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

水澜院比其它的院落要大,现下没人,一眼望过去空落落的,微风吹过带来萧瑟淡淡。

对面房间正亮着灯,窗头隐有人头攒动,远远看着瞧不太清楚。

沈卿禾住进来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到对面去过。

她顿了顿,抬腿往前,刚走了两步,便听见对面房间传来些奇怪的动静。

沈卿禾愣了下,眉头微皱,女人撕心裂肺的呐喊,短短一声后便没了声音。

随之脚步踩动,杂乱的踏地的声音吵的耳朵生疼。

书房门打开,两名下人似是抬着个人出来了,粉蓝罗裙,是府里丫鬟的装扮。

隔这么远都能看见裙角处沾着的血迹。

橘白手上端着汤药,自抄手游廊里面走来,看样子方才是绕过了对面书房的。

沈卿禾直看得心惊,不敢在外面问,转身进了房门,才小声开口,道:“刚刚,是发生什么了吗?”

橘白脸色也不大好。

她咽了咽口水,紧张的抿了抿唇角,端着汤药的手在抖,用极小的声音回答说:“听说是灵苏惹了少爷生气,被罚了,打断了腿。”

沈卿禾脚软了下,扶着门边,人才没倒下。

灵苏她是知道的。

她只是个小小的杂役丫鬟,负责打扫院子的卫生,人挺腼腆,平日也不怎么说话,总是一个人默默的干活。

沈卿禾对她蛮有好感的。

上回还赏了她一盘梅子糕。

她能怎么样惹到人,再说了,就算真的惹他不高兴,那也不至于将人腿打断啊。

灵苏可才十三岁。

“她怎么惹了陆胥?”沈卿禾忍不住问。

“不知道。”橘白摇头。

“夫人,咱还是别管这个了。”橘白往屋里走,把汤碗放在桌子上,“您先把药喝了吧。”

沈卿禾这时候哪敢再踏出房门一步,她一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一声惨叫,三魂七魄都去了一半。

再看橘白的反应,虽有点害怕,可也淡定,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

汤药味道有点重,十分明显的药味,闻着便已经觉得口中发苦,胸中发闷。

“这药有点苦,夫人您配着蜜饯吃好点。”

沈卿禾也没问是什么药,汤勺递到她嘴边了,她也就顺着喝了下去。

苦涩的药水顺着喉咙留下,弥漫在唇齿间每一个角落里,瞬间勾起心里的恶心难忍。

她捂住嘴巴,弯腰没忍住,把方才喝的又都吐了出来。

本来晚上便没吃什么东西,这再接着吐,也只是吐出些酸水。

人难受到了极致。

橘白忙给她递了杯水。

“你把药拿走吧,我不想喝了。”这多半是保胎的药,本来也没必要喝。

橘白见她是真的难受,便没再劝她,赶紧端着药碗退出了房间。

沈卿禾喝了两口水,压了压心里的不适,撑着桌子想站起来,腿已然软到不行。

她想,陆胥那边她肯定不能再过去了。

他现在正在气头上,看见她的话,说不定会扒了她的皮。

或者像杀狼一样,直接一刀抹了她的脖子。

十恶不赦的野兽是能干出这样的事的。

她不敢,真的不敢了……

她不想死。

.

亥时一刻,沈卿禾简单的沐浴结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心情极差,当真没有沐浴的心思,可今日吐了太多回,身上味道自己都忍受不得。

沈卿禾在妆镜前坐下,拿起小小的一个瓷白瓶子,打开,轻轻往手腕上倒了一点。

这玫瑰花露的香味沈卿禾十分喜欢,抹一点淡淡的正好,她总喜欢睡前滴一点,晚上闻着也好入睡。

这时候外面房间传来些声音,似乎是有人推门进来了。

“是还有什么事吗?”沈卿禾以为是橘白。

她早些时候就说想自己待着,让橘白先下去休息,方才沐浴也是自己一个人,没让人伺候。

外头迟迟不答话。

脚步声却越近了。

沈卿禾正疑惑橘白怎么不说话,理了理濡湿的发尾,转头看过去,映入眼帘,是男人伟岸高大的身影。

烛火跳动,房间里一片暗色,男人的脸色藏在阴影里隐晦不明,可一身的肃杀之气,却半点不减。

眼里有寒光,瞳仁漆黑。

他步子迈的大,一点不收敛,直接在小几旁的软垫上坐下。

两腿随意的敞开,右手撑着倚在小几上,左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一坐,压迫感更重了。

沈卿禾僵硬的如同被寒冰冻住,瞬间吓得魂都飞了,只刹那间,眼里就要飚出眼泪来。

陆胥倒了杯水,仰头大口喝下,喉咙上下滚动,松快的咽了下去。

“沈家的女儿,胆子挺大的。”他开口,声音浑厚低沉,“我都警告过你了,你还能做出这事来?”

“是想浸猪笼还是点天灯?你选一个,我听你的。”

他话音落下,有一会儿,沈卿禾吓懵了,根本没反应过来,目光直愣愣的,嘴唇都僵住动不了了。

陆胥面露凶色,抬手扣了扣桌子,声音颇重,道:“说话!”

沈卿禾一抖,手没注意,碰倒了桌上的白瓷瓶,玫瑰纯露从瓶口溢了出来。

房间里瞬间弥漫开淡淡的馨香。

她本能的摇头,唇瓣微微的抖,否认道:“我没有。”

声音弱的可怜。

美人才出浴,眼眸氤氲,眼尾泛红,睫毛上似乎沾了水珠,轻轻的一眨,水珠轻轻落在了眼睑上。

一副怕极了的可怜模样,似风雨中瑟瑟发抖的娇花。

知这女人胆小,却不知胆小成这个样子,才问了两句话,就好像他已经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一样。

说句话跟要她命一样。

陆胥生的健壮,说话做事不拘小节,虽剑眉星目,不失半分凶狠,扫了沈卿禾的肚子一眼,冷声问:“怀的谁的贱种?”

沈卿禾没声。

“怎么?你是还想替你的奸夫打掩护?”陆胥再问,语气更凶了。

“老子可不吃你这一套。”

这般粗鄙的话沈卿禾哪里听的,委屈害怕,更觉得屈辱,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自己又硬生生憋回去。

不能哭,她现在不能哭。

她得保命,得从虎爪下求生。

沈卿禾慢慢的站起身,身上单薄的一层里衣,贴在雪白的肌肤上,身形窈窕,细腰酥软。

她往前小小的挪了两步,咬咬牙,鼓起所有的勇气,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

陆胥这只手从大腿上落下,随意垂在身侧,沈卿禾手指一碰到他,酥软无骨,指尖无意轻扫了下他手上的老茧。

陆胥目光明显紧了紧。

沈卿禾的眼泪一直在眼里转,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的说:“夫君,枝枝没有。”

沈卿禾的小名叫枝枝,平日里父母亲会这般唤她,也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她这个名字。

只这一句话就酥到骨子里,一声“夫君”,叫得柔转千回。

在这样的凶神恶煞面前,她努力的靠近,克制住心中的恐惧。

她和他,强弱之分,太过明显,沈卿禾只能步步退后示弱,企图能唤起他的一点点同理心,多拖一时是一时。

陆胥愣了下,接着将她的手甩开了,声音依旧凶得很。

“你别碰我。”

“沈家的女儿,还是要点脸面吧。”陆胥冷声:“你对着谁都这么乱喊?”

话里是在内涵她怀孕的事。

沈卿禾又壮了壮胆子,道:“五月十三,拜过天地,你就是……枝枝的夫君。”

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她的声音已经抖成筛子了。

每一个字都含着满满的恐惧。

眼睛一直睁着,圆鼓鼓的,眨都不敢多眨一下。

像个糯糯的粉汤圆。

看得出来她有多怕。

可这女人不仅胆子小,怎么还有点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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