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姐儿的嫁衣绣好啦，婚期在五月初，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她得绣别的物件，送公公与婆婆的鞋子，夫君穿的衣裳，小姑子的夏裙，初进张家的门，是必要送一份的，往后倒可有可无，随自己的心意来。

绣好的嫁衣，挂在衣架上，可不能叠着会起皱。

年姐儿日日都会细细查看，处处都妥当，她才安心，拿出张家给的尺寸，先纳个鞋底。

福常氏教女儿做鞋，青出于蓝胜于蓝。年姐儿动作利索，穿针引线快的很，三两天就能做出一双柔软舒服的布鞋。福常氏便歇了帮女儿的心思，进门礼能自己做最好就自己做，要在夫家过一辈子，针线活是瞒不住的。

如月姐儿岁姐儿，实在不通，只会打些络子，缝补一下衣裳，叫针线活不叫绣活，那没办法，日后说了人家，福常氏会把情况点出来，做不来，就上街去铺子里买，或是出银子找绣娘做。

事先告诉男方，男方没意见，就不算失礼。

张二娘子过来时，手里拎了个油纸包，四四方方的油纸包，可整齐着。

福常氏搁了手里的绣活，起身沏了碗热茶与她：“这是干啥？”她琢磨着，莫不是来找年姐儿？

“昨儿去将家，走的时候，妮儿让阿草包的，好几样糕点细果，都尝尝味儿。”张二娘子笑着问年姐儿：“嫁衣绣好啦？”

绣嫁衣时，小姑娘会在屋里绣，年姐儿这会在廊下纳鞋底呢。

福年年抿着嘴露出浅浅的笑，点点头应了声嗯，很有些小姑娘即将要嫁人的娇羞。

张二娘子看在眼里，忽而想到旧岁大女儿，待嫁时，每回与她说起将家，她都会垂着眉眼，羞羞答答，又想起昨儿见到的大女儿，心里一酸，眼泪滚落。

“怎么了？”福常氏吓了一跳，心怦怦怦，平日里交情好着呢，瞧着真有事，她也顾不得装聋作哑，忙问了出来：“是不是大妮儿有事？需要年姐儿做甚？二娘子直说便是。”

张二娘子拿着帕子抿脸上的泪水，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在大户人家里头算是稀松平常。

她都有些后悔，是不是不该应了这婚事，高嫁看着风光体面，内里苦的却是大妮儿。

她还不能和丈夫说，张家住善景坊那会，她怀孕时，丈夫也有暖床的小丫鬟，后来家里败落，哪里养的起小丫鬟，自是一个不落都给卖了换钱。

将家热闹，她晓得姨娘通房自不会少，却不知会来的这般快。

妮儿怀孕初满三个月，怀相不太好，这节骨眼，将三郎就有了暖床小丫鬟，按将家的说法，名份都没有的小东西，就是个用来打法时间的小玩意，妮儿怀孕事大，可不能由三郎闹她。

话说出来竟是为着妮儿好，不想让她受委屈，才弄了个小丫鬟给将三郎暖床。

妻子怀孕，教丈夫忍一忍房事，哪有这样的道理。

张二娘子看的通，这事没别的办法，大妮儿受不住，细算着，她尚在新婚又初怀孕，没与将三郎吵起来，只喊了亲娘过去，是她性子本弱，不是她看的透，相反，她的情绪全积在心里，只是吵不起来罢了。

这可怎行？还不如大闹一场，憋的狠了，身子骨也会跟着垮的。

张二娘子想了整宿，大女儿这状况，不能拖，得及时给她解决，往女婿身上使劲，可别想，连亲爹都觉的这事不算事，还得大妮儿自己打心里想透。

这才有了大清早过来找年姐儿。

听张二娘子细细说完，福年年坐不住，往街上喊了个轿子去了将家。

将家的门房往里报了报，不多时，草姐儿脚步匆匆的出来接人。

将家很大，将家二房住一个院子，院子里又分好几个小院，大妮儿与将三郎住的小院，正屋三间，厢房两间，后头有排小屋，丫鬟婆子就住里头，说是小院，实则很宽阔。

这会是春天，小院里栽种了许多花，引的蝴蝶蜜蜂飞来，院里的丫环婆子各有事做，碰着说话的，声音也轻细，草姐儿引着福年年往正屋去，没见哪个抬头张望，很有规矩的样子。

大妮儿坐在炕上，靠了个引枕，手旁的小炕桌上摆着四个碟子，两碟糕点两碟细果。

见着福年年，大妮儿要下炕，福年年忙走上前：“不舒服便躺着，我又不是外人。”

大妮儿望着年姐儿温柔的眉眼，眼眶一红，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她无声无息的哭着，脸上堆满了委屈，像个孩子。

福年年抱着她，轻抚她的乌发，由着她哭，能哭出来总是好的。

好一会，大妮儿止住了哭，她拉着年姐儿坐炕上，抱着她的胳膊，紧紧的挨着她，也不说话，就愣愣的看着小炕桌。

福年年一肚子的话，一下明白过来，妮儿不需要她来说。

福年年与她讲昨日的热闹。

大妮儿安安静静的听着。

草姐儿掀了帘子进来：“二夫人身边的雪兰送了新鲜的牛乳来。”

正说着话，雪兰拎了个食盒进屋来，福礼道三奶奶好，开了食盒，从里端出两碗牛乳，笑盈盈的说：“今儿的牛乳，这碗透着花香是放了茉莉煮的，这碗乳子放了杏仁山药蜂蜜，三奶奶尝尝，哪个好喝，回头让灶上日日煮着。”

“年姐儿喝哪碗？”

福年年伸手将茉莉花香的牛乳端起：“我喝这碗。”拿起勺子笑着问她：“要不要先尝尝茉莉花香的牛乳？我也尝尝你的。”

“好啊。”

两人便如未出嫁时，相互分食着牛乳。

小炕桌上的糕点，一样是苔生片，一样是千层酥，冷食方便随时食用，细果有寸枣与米球，属油炸吃食。

喝着牛乳，吃着糕点细果，两人絮絮叨叨的说着琐碎话。

先是福年年讲，慢慢的，成了大妮儿讲，讲她在宅子里的日子，吃穿不愁还有丫鬟婆子伺候，原先还要去婆婆院里请安，怀孕后，这些都省了，她呆在院子里，什么事都不用做，她很悠闲，也很无聊。

大妮儿说：“朵姐儿在浆房。”过了会，她又接了句：“每日有洗不完的衣裳，我见她一面，说话的时候她都在洗衣裳，手上有了厚厚的茧子，冬日会发冻疮，才教真的难受。”

“她是活契，活契是不可能在院里伺候的。”

福年年要走的时候，大妮儿拉住她的手，一路送到了二门，眼巴巴的看着她：“你时常来看看我吧，让我娘别担心，我都晓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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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