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年年在将家呆了大半日，回到家，已是傍晚时分。

这厢，张二娘子张罗好晚饭，没吃两口放了碗筷，就往福家去。

安哥儿意哥儿瞧着母亲匆匆出屋，问了句：“爹，是不是有什么事？”

妻子大惊小怪，张与明不说破，也没必要让两个儿子知道，俱是些琐碎，哥儿掺和进去，显得小家子气：“能有什么事。”

父亲表情淡淡，安哥儿意哥儿略放心，家里真有事，父亲不会瞒着他们。

可怜张二娘子的一腔慈母心肠，福年年肚子饱，吃了半碗饭就放了筷子，旋即带着二娘子往屋里去。

两人在屋里呆了小半个时辰，出来时，张二娘子眉眼有了笑，整个人透着轻松，走路也恢复了往日的风风火火。

张大娘子在屋里盘着聘礼，再有几日就要下聘了。

张二娘子冲了进来，笑的很大声：“大嫂，我来给你搭把手。”

“又高兴了？”张大娘子随口问了句，二妯娌自将家回来就满身不对劲，她有心问一问，自个且事多着呢，想着再看看，才一日两日先放放，昌哥儿的婚事要紧。

张二娘子凑到了大嫂跟前，兴高采烈的夸：“昌哥儿真是命好，娶了个好媳妇呢，年姐儿真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的好姑娘。”

一个屋檐住着，她也不说含糊话，几句话就把事情说透。

“你原先没和大妮儿说？”张大娘子看了眼二妯娌：“你糊涂啊！”又压着嗓子道：“咱们住善景坊那会，他们三兄弟哪个没通房？要不是家里败的快，通房变姨娘，庶子庶女都能弄出一堆来。南丰坊那地儿，哪家哪户没个姨娘通房，这么重要的事，你该提前和大妮儿讲透，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将家可不是寻常人家！”

张二娘子要怎么说，不欲断了女儿的念想，且让她先幸福，能有个甜蜜的新婚也是好的。想着，过个一年两年，再慢慢的透给女儿，成了亲，俩口子过着，一个被窝睡着，甭管原先想的多好，总会有这有那的不合适，没了那股子天真与期望，再去细说里头的残忍，女儿接受起来也更容易。

她想归她想，万般不由人。

好在这坎也算过了。

大妮儿只需安安心心的养胎，待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日子就好过了。

“大嫂。”张二娘子左看右看，见四下无人，小声的问：“年姐儿若怀了孩子，你会给昌哥儿安排人吗？”

张大娘子瞪圆了眼睛：“就这三两间屋？还想有暖床丫鬟？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张与忠在外头当大掌柜，东家是善景坊的张家，时常会有那么一日两日不回家住，张大娘子不问，懒的管他，每月的银子必须给她，赏钱她睁只眼闭只眼，往日里不说，不是她不在乎，是知道说了也没用，她活了半辈子就没见过哪家妻子真能管住丈夫，男人要花法子多的很，她才不管，且都记着。

昌哥儿要成亲，账不就来了！

张大娘子只管写单子，写好的单子拿给丈夫，张与忠看的眉头直皱，但凡他开口说句话，张大娘子就有话说，说到最后，还不是得老老实实的按着单子来，想着法子添置。

昌哥儿可是长房嫡子，只这么一根苗，还怕拿不住他。

男人骨子里的那点事儿，张大娘子看的最是清楚，好在昌哥儿不像他爹，昌哥儿是个傻的，唉，这孩子没脑子，年姐儿与他配着呢，打量她不晓得两小孩私底下的事，呵。

张二娘子心满意足的离开正屋。

她与丈夫实则有过几年蜜里调油的好日子，她嫁进张家，不算高嫁，两家当时算是相当，严格点来说，柳家比张家稍有底蕴，张家起家才十几年，柳家有几十年，走的是慢且稳的路子，如今张家落败，柳家却如往昔。

撞破丈夫与丫鬟睡一个屋，当年的张二娘子觉的天都要塌了，前几日还柔情蜜意，转眼就搂了小丫鬟青天白日胡搞乱来，说什么喝多了昏了头。

现在的张二娘子想起来，总觉的她心肠太软，当时该闹厉害些，那会她小，不懂啊，没看透身边的男人，他说错，不是错在搂了丫鬟，而是觉的不该青天白日的搂丫鬟，他骨子里的那点酸腐，教她错认成愧疚。

小姑娘成亲前都会有念想，她娘与她说，不需要太富贵，吃穿不愁便好，张家刚起来，她带了丰厚的嫁妆过去，娘家兄弟且出息着，她在夫家就没有苦吃。

哪能没苦吃，过日子就没有不吃苦的。

张二娘子就想，还不如高嫁，左右男人靠不住。

年姐儿兴许不一样，昌哥儿待她，搁心窝里放着呢，就是不知道这份心能有多久。

张家来下聘，阵势弄的很大，从巷尾绕出，附近的几条巷子绕上一圈，引得周边的街坊邻里都过来凑热闹，福家院子小，摆了一地的聘礼，都在说张家虽落魄，烂船还有三千钉呢，又说福家的年姐儿找了个好归宿，往后就万事不愁喽。

福石福常氏晓得张家聘礼不会少，却没想到会这般多，给年姐儿备的十二抬嫁妆，少了哟。

却也不用愁，聘礼里头，有不少是可以作嫁妆带回夫家的，旁人见着，都会夸一句疼女儿，这算是极大的体面。

下聘这么大的事，支大娘子作为媒婆必定是要在场的，她不是自个来的，支宗平与杏姐儿也来了。

支宗平冲着昌哥儿喊哥哥，声音大着的很，围在周边的人一时有些听愣了。

杏姐儿说，正儿百经的喜事，算是大场面，婆婆不想让平哥儿来，怕他小孩心性闹出什么事来，平哥儿不乐意，原来他是好哄的，这回却不好哄，见婆婆只摇头，他往地上一躺开始撒泼打滚。

支大娘子见儿子铁了心要出来玩，只得硬着头皮把他带出来，拉着杏姐儿的手好声好气的说了半柱香的话。

杏姐儿拍着胸口保证一定看住平哥儿。

这日平哥儿玩的很开心，他高兴时，一声一声的喊娘，喊的格外软糯，喊的支大娘子一颗心软乎乎的，像是浸在了蜜罐里。

玩了整日的平哥儿，很累，洗了澡便早早的躺床上睡觉，刚沾枕头就打起小呼噜。

支大娘子见他睡的熟，拉了杏姐儿出屋，从钱袋里抓了把碎银与她：“小姑娘喜爱什么，我也不懂，”她说着谦虚的话，笑的满脸慈爱：“明儿你自个上街瞧瞧，买衣裳也好买首饰也罢，随你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