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宁静还未被惊扰,灰蒙蒙的天幕下是淡淡的晨雾。
“谢妹妹保重。阿黎照顾好自己和你母亲。”周府院中姜瑾领着女儿周芳媛送谢瑶母子离开。
“天寒雾重,姜姐姐不必多送,马车即至,回阗州后我会来信与姐姐。”谢瑶见马车已驶入园中,让姜瑾母子留步。
“夫人请留步,小侄会照顾好母亲的。”见姜瑾的目光落在己身,蒯黎肃然道。
“马车已至,姜姐姐保重。黎儿。”谢瑶走近马车,却突然顿住脚步。
跟在她身侧的蒯黎亦停下,不解地看向她。“母亲?”
“瞧我,有件要紧的事倒是忘了。黎儿,出门匆忙我落下那件烟翠如意镯,你亲去将其取来。”谢瑶朝还有些懵懂的蒯黎使眼色,见蒯黎虽仍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却还是听话地照做,又朝愣住的姜瑾母女走去。
临到母女两人身侧,谢瑶一手牵着周芳媛,一手虚扶姜瑾含笑将两人往回带。“那镯子是我婆母赠予我的,如今阿媛与蒯儿有婚约,手镯自然要传给她。我早就准备好,却给忘了。”
被谢瑶带着往前走,姜瑾有片刻的愣神,谢瑶提起的手镯她是知晓的,正是约定婚约之时谢瑶赠送给女儿的那件,她还仔细看过那手镯,确实是件珍品,只是她怎会此刻又提。
头微微侧向手心便被捏住,姜瑾陡然明白了谢瑶的意思,然周芳媛却没有领会,脆生生地道。“谢夫人,手镯您先前已...”
在谢瑶和姜瑾的注视下,周芳媛渐感不对,声音也愈发细微,然而这句未完的话足以让某些人捕捉到其中的含义。
从车辕处跳下两个壮汉,连同先前未及注意隐藏在暗处的三个高大身影一起冲向谢瑶三人,九里与朝阳两人挡在谢瑶身前,被先至的壮汉一人一脚将两人踢飞。
周家的侍女从未经过此种恶事,骇得动弹不得只会惊声尖叫,被后面赶上来的四人拔刀砍去,最先奔过来的那人伸手就要去扯拉着姜瑾、周芳媛急行的谢瑶。
周芳媛侧看身后,见数人朝她冲来,挡在她们身后的侍女仆从们或死或伤,惊得发不出声音,腿脚更是发软。
手下一紧,谢瑶还未松手,周芳媛便被那人提起要向后甩。姜瑾目眦欲裂,急冲向那人,大喝道。“住手。”
或许是被姜瑾的气势所慑,那人虽未停下动作,手臂摆动的幅度却明显变小了,周芳媛几乎只被甩出了一臂远。
惊叫着朝女儿扑过去,姜瑾慌乱地查看女儿伤势时脖颈一痛,晕了过去。
被谢瑶先一步支走,快消失的蒯黎听到身后的动静,见母亲和周家母女有危险,转身朝这边跑了过来。“娘。”
“黎儿快走。”话音刚落谢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蒯黎见周家母女与母亲先后倒下,不仅不跑还朝着她们加速冲过去,他最后的记忆是一张黝黑的面容。
再次醒来谢瑶的后脖颈处钝痛,陌生的环境让她的神智立即归位,她撑着身子做起来,身侧躺着蒯黎和姜瑾母女两。
蒯黎三人看起来和她一般都昏了过去,谢瑶分别查看三人身体状况,见均无可见外伤便试图唤醒他们。
最先醒来的是姜瑾,她睁开眼的瞬间有片刻迷茫,坐起来时眼角余光扫到周芳媛的小小身影立即靠了过去。
“媛儿,你怎么了?别吓娘。”姜瑾紧张地抱起周芳媛。
身体的晃动让周芳媛也渐渐清醒,睁开眼是母亲担忧的面容,她尤未反应过来。“娘?”
“我们为人所虏,姜姐姐,此处是否还在府上?”
谢瑶的声音在身后想起,心系女儿的姜瑾这才主意到身侧还有旁人。
蒯黎比周芳媛醒的略早,在谢瑶的提示下很快明白了他们的处境,正焦急地查看门窗。
环顾四周,姜瑾不确定这简陋的窄小的空房间是否是周府的某处,她摇头。“不知,我从未来过此处。”
“娘,窗口被封死,门也上了锁。”确认过门窗,蒯黎回到谢瑶身侧。
同时将他们四人掳走,回忆起当时那几人的态度,谢瑶认为冲着他们母子来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这没有道理,谢瑶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人的目的。要知道这里不是野外,而是尚曦城中的州牧府,便是周阳泽不在了,也不会立刻混乱至此。
若是冲着姜瑾母女而来,谢瑶的目光落在不死心正在拍门姜瑾以及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的周芳媛身上,心中疑惑。
随着周阳泽的离世,他这一脉算是彻底败落了,况姜瑾与周芳媛母女两于他人来说几乎没有威胁,有谁又是何种理由要针对她们孤儿寡母呢?
“有人吗?放我们出去。不管你们是谁,与周阳泽亦或是我有何恩怨,这里除了周家人还有阗州州牧家眷,不要波及旁人,你们先放她们出去。”姜瑾用力拍着门,那些人毫无顾忌闯入周家,可见是对他们家极熟悉的人所为。
姜瑾想用谢瑶母子的身份来震慑对方,毕竟连州甘平因家眷被害而讨伐忻州宫都启之事尚在眼前,若是阗州的州牧家眷在锦州遇害,谁又能保证阗州不会以举州之力向锦州复仇。
只是姜瑾刻意模糊了蒯黎是阗州州牧之事,虽然这已不是秘密,但目前知晓阗州州牧年仅十岁的人并不算多,她觉得还是不要声张为好。
守在门外的人面面相觑,他们只是听令行事的下属,主人家意欲何为他们却并不清楚。只是连、忻两州的战事之惨烈各州皆知,他们不知蒯黎身份,只以为他仍阗州州牧子侄,谢瑶亦是一位贵妇家眷。
其中一人听过姜瑾话后,示意同伴小心看守,他则脱离开前去主家跟前禀报。毕竟妻孥皆陷于此,谁也不能保证阗州州牧会不会是下一位甘平。
不过一会功夫,那人去而复返,跟在一位蓄着山羊胡,体型干瘦,身着士族服饰、年过四旬的中年男人身后,很显然这人不是主家也是主家内说得上话的人。
“把门打开。”中年男人淡淡道。
姜瑾拍了许久不见回应,以为门外无人,退回到房内正与谢瑶说话,门突然被打开了。
屋内两大两小回望门口,见到了被侍卫簇拥着的中年男人。
“周阳彦?”姜瑾面上一凝,继而大怒。“你疯了,将我们关在此处意欲何为?快放我们离开,否则无论你有何打算都不会实现。”
“娣妇,勿要恼怒,我不会将你们如何。”周阳彦自以为风雅之姿,他将目光自姜瑾面上落至谢瑶母子身上,露出一抹笑容。“这位是谢夫人与小蒯州牧吧,失敬失敬,在下锦州昌泗郡郡守周廷亦。”
昌泗郡乃锦州最大的郡县,这人同为周姓,又与姜瑾熟悉,恐怕是周家族人。不知对方的目的,对方又知晓他们的身份,谢瑶心中警惕,面上却露出一抹柔弱之态,将蒯黎揽在身侧。
见谢瑶神色慌张,周阳彦笑得更为和善了。“夫人别害怕,在下没有恶意。”
“那就放我们离开。”姜瑾语气依旧不善,但心底那份未知的焦急却降了下来。
周阳彦瞥了姜瑾一眼,继而对谢瑶道。“在下早闻夫人代小蒯州牧执掌阗州乃女中巾帼,仰慕已久,今特来相见。”
成为周家妇的这些年,姜瑾与各色周家亲友打交道,周阳彦她是熟悉的。
周阳彦与周阳泽两人是同族同辈兄弟,两人祖辈是堂兄弟,然周阳泽这脉历来单薄,到周阳泽这辈嫡亲兄弟更是全无。
如今讲究同气连枝,周阳泽没有亲兄弟,这些同宗同族的兄弟自然亲厚,故而周阳彦与周阳泽常走动,也为周家人所熟知。
周阳彦以往见着还算知礼,如今却敢出说这般话行此般事姜瑾是万没想到的,他将她们带来此处的目的居然是为了谢瑶,姜瑾觉得周阳彦怕是真疯了。
“别再说了,放我们出去,只当我们周家行事有偏,周家自向蒯、谢两家赔罪。再胡闹便是我也无颜见谢夫人了。”姜瑾不愿让周阳彦再开口,打断了他还未出口的话。
丧夫之妇,又无亲子,甚至连庶子都容不下,周阳彦对姜瑾的强硬嗤之以鼻,不过她还有用,周阳彦忍耐下来。“某有一事望娣妇出力,过后定有重谢。”
姜瑾挡在三人身前,黑沉的目光落在周阳彦面上,忍耐着待他言语。
“某妻已亡数年,家中正缺主母,望娣妇为某做媒,说动谢夫人。”周阳彦昂首抬胸,嘴角上翘,流露出无比自信。
怒到极致姜瑾的外表反倒平静下来,她步履坚定地走向周阳彦,停在他的身前,就在对方挑眉之时,扬起手带来一阵风声。
拉住要冲过去的蒯黎,谢瑶低垂着眉眼极轻地朝他摇头。周阳彦此种行为全然不似求亲,反是结仇。若是此刻激怒他,谁知晓这人还会做出何种事来。
响亮的耳光声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周芳媛提着胆子跑到母亲身后,紧抓着她的衣摆。
谢瑶母子同时抬头看向那处,谢瑶眼神复杂,蒯黎若非母亲拉着他恐怕已冲到周阳彦面前。
周阳彦的属下惊讶过后纷纷侧头避开假装没看到这一幕,这位主子的心性他们知晓,若是因此恼羞成怒迁怒他们众人都要无端受罚,还是避开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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