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的天空丝雨绵绵,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让人感觉一阵气闷。
掀开门帘,蒯穆进入大帐内,将长靴上沾染的雨水甩下来,向站在舆图前沉思的谢和走去。
“先退兵吧,再僵持下去对我们不利。”蒯穆沉默片刻后道。
谢和咬唇没有马上回应,但蒯穆知道谢和听进去了,或者说他也生出了如此想法。
拍了拍谢和的肩膀,蒯穆没有再说话,面对如此强敌,说再多也没有意义。
他们在率军赶来的时候甘平已破了兴城,虽暂时阻挡了其军前进的攻势,但甘军战将各个能力出众,他们军中没有能与之匹敌的将才,能将他们阻挡在此全是用士兵的命填出来的。
若非梅雨纷纷不便行军拖慢了甘军的攻势,恐怕他们的损失还会更大。
作为本次主帅的谢和终究还是爱惜士兵的生命,在雨势的掩护下连夜撤退,退守闵城。
甘平与阗州的首战便摸清了阗州将领的实力,见阗州军冒雨连夜撤退也不急着追击,待到**初霁方才下令起兵。
在闵城外叫阵的是甘平另一五战将之一,姓丁名谚,字志行。生的圆头大耳,九尺身长,使一双方铁锤,臂力惊人。
谢和亲自领兵开城迎战,拍马上前不过三十回合谢和便被对方完全压制,谢和副将见主帅不敌拍马上前助战,在用长枪架起丁谚右手方铁锤后,被他甩出左手的方铁锤击中,毙命于马下。丁谚收势,将手中锁链往回拉扯,方铁锤再次回到他的手中。
副将的出现让谢和有了喘息的机会,他拍马再去,欲要与副将联手将丁谚挑于马下。哪知这丁谚如此勇猛,不过几个回合反将他的副将挑于马下。
谢和再次调转马头,朝着己方阵营跑去。丁谚击杀阗州一将后,紧追在谢和身后,若能杀了他们的主将,阗州军必将大乱。
两人相隔半个马身,丁谚故技重施,将方铁锤甩出,谢和闻身后风声侧身躲避,左肩依旧被击中,差点摔下马去。
肩胛处剧痛难当,谢和咬牙坚持,丁谚紧追不舍,眼看那人头大小的方铁锤就要击中谢和的头部,阗州军阵前飞出两员小将,策马前来救援。
那两员小将一个使三叉戟,一个使火锥枪,两人一左一右架住丁谚的方铁锤,让谢和得以脱身。
见主帅谢和离开,两小将攻守相合,亦摆脱丁谚,回到己方阵营前。
前方是乌泱泱的阗州军,丁谚勒马,扫视一眼后露出轻蔑的笑容,调转马头往己方军阵奔去。
阗州军不过尔尔,下次定要去谢和项上人头。丁谚心道。
此战又败,失了一员将领,主帅谢和亦受伤,阗州军中气氛低迷。
回城后蒯穆探看了谢和的伤势,谢和肩胛一片乌青肿胀,显然是不宜再出战。
“幸而此次未伤筋骨,军医嘱咐修养半月便能好转,睦静可要仔细修养。”蒯穆仍心有余悸。
今日谢和与丁谚的交战他是亲眼所见的,若非救援及时恐怕谢和已落入丁谚手中,那时他该如何向夫人交代。
谢和愁眉深锁,断然拒绝。“那如何行?甘平虎视眈眈,我们本就落于下风,我若因这点小伤不出战,岂不是更让他们小瞧我们阗、锦二州。”
“你是军中主帅,若是轻易减损岂不更动摇军心。况我观夏恩、薛轩亦有些本事,明日让他们代你出战亦无不可。也要给年轻人历练的机会。”蒯穆再劝。
这些年为阗州奔波,蒯穆早非当年矜贵公子,谢瑶让他与谢和同往,其一便是希望他的沉稳能影响到个性冲动的谢和。
夏恩、薛轩正是今日救下谢和的两员小将,二人皆是孤儿,在长兴府慈济院长大。谢瑶见两人身体健壮亦喜武艺,将二人送入军中历练,现今已是先锋小将。
谢和抿嘴默不作声,如蒯穆所言,若是他为丁谚所杀,虽不惧死亡却恐军中失了主帅军心不稳被甘平趁得心意。只是让夏恩他们出战丁谚,他们皆是第一次上战场,便让他们对上丁谚这等猛将,谢和心中游移不定。
见谢和既没肯定亦未一口否决,蒯穆便当他是应承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先修养几日,出战的事暂且交给他人,在伤愈之后再领军。”
谢和与蒯穆现下虽是从属关系,然两人不仅年纪相当,气性相和,更兼谢、蒯两家那一层亲戚关系以及密不可分的利益捆绑,两人并不像一般的上下级拘谨。
蒯穆的再三劝说终究让谢和松了口,他同意明日不亲自出战,先观察情势再论。
谢和虽未出战,然战必亲至,不过仅仅两场叫阵,阗州军再失三位将领,谢和再也忍耐不住,不顾伤口与蒯穆等人的阻拦,在甘军出言嘲讽阗州军皆是女人裙摆下的软脚虾后,拍马上前与人对阵。
鼎盛状态下的谢和尚且不是丁谚的对手,更何况此次带伤,还要加上一个袁镇。若非阗军将领拼死救回,只怕谢和命丧当场。
只是谢和虽暂时保住了性命,却是重伤在身,是被抬回城中的,一直昏迷不醒。
谢和重伤,军队的指挥权移交给了蒯穆。蒯穆与谋士多次商议得出双方实力悬殊,若是阗州军硬抗恐怕离分崩离析之日不远,现下唯有智取方能有一线生机。
战争胜负的关键除了强悍的将领,压倒性的军力,便是粮草的供应。前两者阗州不是不如便是没有优势,蒯穆只能从断敌军粮草入手。
蒯穆将军队分成三路,一路绕到甘军阵后截断其粮草,一路分散至周边乡县,让城池、村庄务必藏好粮食,各处城池收容好附近百姓,严守城池。最后一路则守在城内,任凭城外叫骂闭门不战。
考虑到若是一直不出战恐甘平可能分兵进攻其他城池,每隔上几次蒯穆便下令开城门与甘平的军队打上一场,但大多都是小规模战斗。
不久甘平察觉到了蒯穆的用心,正要将主力抽调离开,又传来后方粮草被劫的消息。
蒯穆让人将截住的粮草直接烧毁,并堵住运粮之路,又打听到甘平军中所携粮草仅够支撑半月,如今时日已过半数,甘平快要断粮了。
目前甘平只有两条路走,一条是分兵深入锦州以战养战,但分量兵力则有被逐一击破的危机。另一条则是一城一城的猛攻,掠夺其内粮草。然现下他们的粮草已是不足,只能强攻。
在甘平眼中,战胜阗州军如同成人对上小儿,易如反掌。他极恼怒蒯穆行事,又轻视阗州这些将领,选择强攻,誓要将谢和、蒯穆等人斩于刀下。
甘平料想以阗州军的战力,只要不计损失的强攻,半月之内必能将此城攻破。
然而事实却并未如他所料,闵城在甘军的猛攻下坚持了十日。眼看己方粮草就要断绝,派出通粮路的军队亦未有回讯,甘平不得不分散兵力,在附近乡县搜寻粮草,以供军队所需。
闵城方圆数十里乡野的百姓仿佛全都消失了一般,甘平派去的军队皆一无所获,而所过城池皆城门紧闭,竟是无粮可得。
也有那甘军将领认为那些城池小容易攻下的,却不知锦州城池早已加固,且谢瑶放粮于民,百姓家家有余量,城中粮仓堆满,便是收容乡间百姓亦未伤筋动骨,更何况那些入城躲难的百姓亦带了足够的口粮。
甘平所携的军粮即将告罄,却没有从四周搜寻到足够的粮草,己方运送粮草的通道又被神出鬼没的阗州军彻底阻断,军心渐渐浮躁。
若等粮草彻底消耗殆尽只怕阗州军会趁此之危穷追不舍,甘平当即下令连夜撤退。
甘军撤离的消息很快传遍闵城附近,有那躲藏在山林中的百姓得知甘平撤军,悄悄潜回家中,却被甘平特意留下的人马发现。
严刑拷打威逼利诱,被抓的百姓没有说出乡亲躲藏的地点。就在甘平不甘就此撤离之时,担忧亲人的乡民见回去查看情况的人迟迟未归,冒险出去找人,被甘平的人发现,顺藤摸瓜寻到了躲藏在山腰处的四百多个百姓。
城墙上的守卫远远看到前方乌泱泱人马过来,立即让城门卫将城门关上,并将此禀报给蒯穆。谢和已醒,但仍卧床难起,军中之事还赖蒯穆。
“城内的阗州军民,你们看看这是什么?若你们开城投降,我们就释放这些乡野百姓,若是执意闭城龟缩,那便用这四百之民祭旗。”城门外,甘军将所俘获的百姓驱赶至城下,朝着城内喊话。
蒯穆自上往下看,自然将那些被挤在中间的数百百姓看在眼里。
“你们阗州不是施行仁政爱民如子吗?怎么要看着这些百姓因你们贪生怕死而丧命吗?果然在自己生死面前,露出了你们的真面目吗?闵城的百姓,阗州这些人不过是为了掠夺你们的土地施些小恩小惠,你们看他们甚至不愿意为你们打开城门投降,哈哈,这就是所谓的仁义之兵。可笑你们被欺骗至此。”甘军的人在城下动摇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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