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巡查的士兵突然变少了,取而代之是另一批奇怪的组合,其中有身穿竹甲的士兵,有拿着长木棍的平民,还有一些明显是大户人家护卫的人以及他们的主人。
当然,这些人中最引人注意的是最前方的两位青年,他们衣着不够华丽,或者原本是华丽的,但却在连日的变故中变得褶皱,甚至有些邋遢。
他们的形容远远瞧见显得有些狼狈,或许曾经被打理得妥帖过的长发如今也有些散乱,但他们双眼神采奕奕,闪耀如星辰。
这群人所过之处声势浩大,越来越壮大的队伍里不断有人喊道。“小蒯州牧回来了,二公子回来了,打倒逆贼马晟。”
愈来愈多的百姓走出家门,加入队伍,他们要为正义而战,要为小蒯州牧而战,要为夫人而战。
马晟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的败局来的如此迅速,如此简单。
当听到应该要被秘密处死在监牢的人不仅无事,还被放出来的时候马晟是难以置信的。但他还是迅速反应下令让手下的士兵前去捉拿,又因放心不下随后亲自带人前往。
然而他看到了什么,他精心培养的士兵居然败在了眼前这些乌合之众手下,死的死伤的伤,而蒯黎蒯真兄弟两站在这些人的最前方,正带着仇恨的目光怒视自己。
“马贼,我母亲待你不薄,为何要背叛阗州,欲要灭我蒯家满门?”蒯真年轻气盛,见马晟堂而皇之出现在面前,胸中怒火喷薄而出。
马晟紧抿双唇,此时此刻两方已成了不死不休的关系,还有何可说。他抬起手,下了进攻的命令。
两方人马在街道,巷口展开了厮杀。马晟的人少,却多是他从军中笼络的兵卒将领,蒯黎蒯真兄弟两的拥趸数量远超现在的马晟,却多为百姓。
单论战力,谢瑶是花了大力气高价钱养兵卒的,且他们习惯团队作战,自然远强于这些毫无章法的平民。
但蒯家兄弟两这边由少量兵卒,各家护卫及绝大多数百姓组成的队伍奇迹般地被某种力量拧在了一起,他们无法单个与马晟的兵卒对决,便三五个结成小团体围攻一人。此处并非宽广战场,马晟这方的人马实力被地域条件限制也施展不开,这更为己方创造了击溃敌方的条件。
蒯家兄弟这方人马的气势太盛,马晟的人杀掉一个又立即冒出来两个,他的人还在不断减少,而蒯家兄弟这边的人却似无穷无尽,杀也杀不完,终于在第一个人转身逃跑后,马晟的人已溃不成军。
马晟知大势已去,由心腹护送,与中年谋士等人一齐策马离开了长兴府,蒯家兄弟转败为胜,夺回了家园。
赶走了马晟蒯家兄弟还有很多事需要做,在广场时蒯真原是要去寻谢瑶的,然而那时城门被马晟的人把持,蒯真没有机会奔出,随后才与从狱中出来的兄长相遇。
而周芳媛母子目前生死不知,这让蒯黎的心始终高悬着,尤其是平叛后派人搜寻了半日依然没有她们母子的消息。
“大人,有人求见。”蒯家的下人被马晟杀了不少,蒯黎的回归让那些逃过一劫的侍从侍女们再次聚拢。传话之人原是看后院外门的侍人,如今也先做起了传话的活。
“何人?”特殊时候不能要求过多,蒯黎主动询问。
“他说是大人您的故人,听闻大人回来,欲要拜见。”侍人回忆起门口之人所说的话,回道。
蒯黎现下既心如火焚又焦头烂额,前者自然是挂心母亲和妻儿的安危,马晟会对付他们兄弟,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的母亲,虽然他已在评判后立即让二弟出城寻母亲,没有消息总归无法安心。
妻儿亦是如此,马晟曾强行掳走城中幼童,当时混乱他并未细细确认,焉知里面没有煦奴。而从始至终周芳媛都未现身,蒯黎每每想到他们母子可能凶多吉少,心中便隐隐作痛。
后者则是忙着安抚民众,抚恤在此次护卫他们兄弟战死的兵卒、百姓,以及直接或间接被马晟迫害的人。
此次行动马晟早有预谋,东西两个城门的原守卫在马晟起事之初已被他派人杀害,尸体是在城门楼上发现的,被找到之时已尸气熏天。
如此惨烈之事蒯黎自是需好生安抚处置,此时有故人来访他是不该见也没空见的,但正因此时仍有人前来,他心中一动,拒绝的话改为了。“将人请进来吧。”
第一眼蒯黎觉得这位衣着简朴,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十分面善,看着对方几息,他脑中闪过幼年时的影像,愕然道。“阿狸,你是吗?”
“大人,某正是田理。”田理朝蒯黎行礼后站直了身子,在蒯黎疑惑之际又道。“某在巷中遇少夫人与小公子被叛军围堵,某杀叛军后将少夫人与小公子藏于家中,今闻大人已归,特来禀告。”
得知妻儿皆安,蒯黎大喜过望,起身来到田理身前,拱手拜下。“大恩难谢,阿狸请受黎一拜。”
“大人勿须如此,人皆会救之。”田理闪身避开不肯受礼,又问。“夫人可安好?”
欣喜的面色霎时暗淡下来,蒯黎略带忧虑道。“还未有母亲消息。”随即又振作起来。“母亲有山叔他们护卫,定不会有事。二弟已先一步出城去接母亲。”
得知暂无夫人下落,淡淡的担忧浮现在田理的眼中,蒯黎也跟着沉默。
“少夫人和小公子还在等大人,请大人先派人接回少夫人小公子。”还是田理打破了沉默。
蒯黎拍了拍田理的手臂,携他同往,他要亲自去接妻儿。
趁夜策马离开别庄,待到天明确定林彰没有追来才停下歇息。
谢瑶是被扶下马的,她已有很长时日未曾骑马,下马时几乎站不住,还是朝阳忍着腿痛上前来搀扶她,谢瑶才不至倒下。
两股战战,腿内侧的肌肤火烧火燎,不用看谢瑶也知那处磨损严重,朝阳也只比谢瑶略好些。
休整了半个时辰,谢瑶决定继续赶路。陈斌两人已来到马边,谢瑶却只能在朝阳的搀扶下才能站起身。
“夫人,您再休息一会吧?”朝阳感受到手臂承受的力道,担忧道。
额间冒出薄汗,站起身的动作仿若已将身上好不容易积攒回来的些许力气全部消耗光,谢瑶的腿太疼了。但不行,不能停,长兴府有变,不知黎儿真儿如何,她必须赶回去。
“无妨,先回府城要紧。”谢瑶强迫自己独自站立,她也做到了。
不过一丈的距离,到了马边谢瑶觉得整个人都似水中走了一遭,要靠她自己上马是不能的。“扶我上马。”
扶谢瑶上马时陈斌明显感觉到手上的力道加重,他抬头看了一眼坐在马上的夫人,她的面色苍白,气息却还稳,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
朝阳与陈斌三人先后上马,四马一齐向西北方奔去。
当日路过城镇时四人打算将马匹换成马车,却见城门口有可疑之人徘徊,谢瑶决定继续不入继续前行。
天黑之前终于寻到一个小村庄,同行另一士兵谨慎入村先去探查,确认安全后才迎谢瑶进入。
休整一夜,翌日谢瑶腿痛难忍已无法行走,更勿论骑马,但她挂心府城之变,没有多余的时间留在此处休养。
村长献出自家板车,修整一番也能架在马上,道谢后谢瑶便乘着简陋的马车再往西北急赶。
今日四人都未再入城镇,途中亦未再遇到疑似阻截之人,至傍晚时分已赶到圻山脚下。
圻山多石,白日的季夏依旧炎热,圻山下的石头还是滚烫。
马车停下休息,马儿松开束缚后在附近寻觅草料,朝阳也拿出放在车板一角的包袱,从里面取出干粮,先捧了一些给车旁的谢瑶,又给陈斌两人送了一些,最后才又回到谢瑶身侧,服侍她。
“累了一日,你也赶紧用些吧,不用服侍我。”陈斌两人拿到食物谢过后便找个闲处吃了起来,谢瑶没有胃口,让朝阳自己先吃。
朝阳也取了一块干粮,咬了几口又喝了些水待它们软化后再吞下,见谢瑶未用,关切道。“夫人,您今日都未进食,要明日才能会府城,您多少用些吧。”
陈斌两人听这边动静,也过来劝谢瑶。
木板车没有减震,谢瑶又不肯减速,结果停下来后全身的骨头像是震散了一般,兼之她腿上虽敷了些草药,却恢复得不太好,仍旧极疼。
加上又忧心长兴府与儿孙们,只恨不能插翅飞回去,此刻的谢瑶完全食不下咽。
不论身份,单以年纪论谢瑶比身旁的三人都长一辈,不过饮食,没得还要这些小辈们劝的道理,她点头,再取过食物,缓缓吃起来。
远处渐近的马蹄声让安静休息的四人都抬起头,陈斌赶紧将板车套在马上,并与朝阳一起将谢瑶府上马车,另一人则警惕地看向前方,时不时回头看身后同伴的动作。
陈斌驾着马车掉头,另一人也勒马回转过来,四人准备先躲开那些人。
“咦?夫人,身后之人仿若是二公子。”身后奔马声愈近,朝阳忍不住频频回头,忽然觉得为首的那人似是自家二公子。
“莫不是错看了?”陈斌闻言亦回头查看,然他并不认得蒯真。
谢瑶侧身坐在板车上,为稳固身形手牢牢抓住一旁的横架,这时也回身去看。
虽是背光看不清面容,但身形瞧着确像她的真儿。
在谢瑶确认前,身后之人先开口喊道。“母亲,是孩儿,真儿来接您了。”
果真是蒯真,谢瑶的眉眼都舒展了,立即让陈斌停下,朝阳也赶紧回应身后的蒯真。“二公子,夫人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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