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089章

缓缓站起来,在甘军士兵不耐烦的催促下蒯真向他们走过去,刚跨出一步手臂被拉扯住了。他侧头,少年站在他身边,那决绝的眼神仿若在对他说,不要去,我们合力将这两个甘军士兵留下便是。

隐晦地朝少年摇头,蒯真不愿意让他冒险。

“快些跟上来,不要拉拉扯扯。你,也一起上去。”先前开口的甘军士兵又道。他已先一步爬上楼梯,居高临下看着蒯真与少年的小动作,警告。

挣开少年的手,蒯真再次提步向前,与另一位留在入口附近警惕他们的甘军士兵擦肩而过。

重物敲击身体的闷声响起,少年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根木棒冲着那甘军士兵的头上敲去,由于身高的缘故木棒只落到了对方的肩处。

被击中的甘军士兵痛呼一声,在少年落下第二棍之前用兵器架开木棒,他凶狠地挥开少年,少年站立不稳向后退了好几步,靠着墙边才不至摔倒。

恼怒的甘军士兵已快速冲到少年面前,提着刀便要砍,此刻才反应过来的蒯真立即扑上去阻止。“住手,不要伤害他。”

握住刀的手被另一双手钳制住迟迟无法落下,被少年袭击的甘军士兵将伤口未愈的蒯真推开,再次举起了刀,而登上木梯的另一个甘军士兵见同袍被掣肘住,呵斥着从木梯上跳下来,快速跑过来抱住还想上前拉扯的蒯真。

“住手,住手,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不要伤害他。”蒯真嘶吼道。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蒯真被后面赶上来的士兵抱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尖没入少年的身体,嫣红的鲜血浸湿了灰色的衣衫,少年的身体缓缓滑倒,留下身后墙面的一抹暗红。

“太好了,徐老三,听到了吗,他说就是他。我们要发达了。快快快,别管那死人了,我们赶紧带他回去领赏。”抱住蒯真的士兵闻言瞬间兴奋,他反剪住蒯真的双手,踢了蒯真的膝盖让他跪下,催促道。

“呸,小犊子,也敢在老子面前要强,也不看看老子手中的刀答不答应。”将刀拔出来在少年身上擦了擦,另一个甘军士兵朝地上吐了一团黄色的唾沫,活动疼痛的左肩,龇牙咧嘴。

蒯真被抓了回去,盖容交了任务,着实松了口气。每一日他向曾佺汇报搜查情况时都要承受曾佺的低气压,盖容都快有些顶不住了,不过幸而人被找到了。

这次蒯真被单独关押,看守他的人也换了一批。蒯真左右不见助他脱困的那些同袍,多次询问才在看守幸灾乐祸的嘲讽中得知,他的同袍与曾看守他的守卫一般,在当日便被怒火难挡的曾佺下令全部处决了。

手掌从栏杆上缓缓滑下,蒯真颓然地坐倒在地面,他辜负了同伴的救助,亦辜负了那个少年。

黑夜上空的月色在云层上时隐时现,黑云飘过,显露出朦胧的月光,惨淡的银光散落在阳城内,蒯真的面庞被木栏的阴影遮挡住。

在月色的掩护下,静谧安静的阳城东西方向,黑影压低身形悄然靠近,在他们贴近墙垣隐入黑暗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一日前,谢瑶心神难定,整个人的心情都莫名变得浮躁,阳城没有消息,关茂也与她失去了联系。

谢瑶不知阳城目前形势到底如何,只得派斥候前去查探。

传回的消息却印证了谢瑶的不安,斥候远远便见阳城城楼上插着甘军的旌旗,阳城易主了。而城外数里成千的尸体暴露在空气中,那些披着他们熟悉甲衣的数千的冰冷的身体都在告诉前来斥候,这些人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战斗。

获悉实情的谢瑶跌坐在椅上,整个人的精气神仿若瞬间被抽空了,斥候寻到了关茂的尸身,尸骸中唯一没有头颅的尸身,穿着关茂的铠甲。

“夫人,眼下阳城内情况不明,我们需再派人前去侦察。”自让蒯真领兵去守阳城,深觉忧虑的谢瑶当即写信给蒯黎,让他调白茗、任融以及三万人马前来。士兵们还在路上,白茗和任融日夜兼程已抵达,此时说话的正是任融。

“是啊,夫人,光赫言之有理。关将军战亡是阗州的损失,夫人却千万保住身体。”白茗见谢瑶面色惨淡,关切道。

谢瑶的双眸缓缓抬起,那里面有浓化不开的悲伤,关茂是她看着长成的,又在她身边护卫了不短的时日,如今难得能独当一面,却英年早逝,如何让她不伤心。

“夫人,请让我前去查探阳城的情况。”吕易见最敬爱的夫人此刻的忧伤已浓化不开,主动请缨前往阳城为她分忧,也可查探蒯真的消息。

“夫人,也请让我去阳城。”自长兴府赶来的魏敬、秦东等人亦主动请求前往,他们皆是当年护送谢瑶及蒯黎母子来往丰州之人,后均被谢瑶送入军中历练,如今亦都小有官职。

谢瑶的目光扫过这些年轻的坚毅的担忧的面庞,心中一暖,面上的神色也缓和了些,她正要开口,却听任融又道。“夫人,如今长兴府的援兵还在路上,曾佺势大又占据阳城,或许不日他便会举兵再攻遥城,我们若能知晓城内情况,或可里应外合,大破甘军。”见谢瑶面有犹豫,任融不得不再次提醒。

抿住嘴角,谢瑶在思考,或者说她的内心很是纠结。能知晓阳城内的情况固然好,但这却并非十分重要,且阳城被曾佺控制住,如何进入以及怎么安全地退回来才是关键,否则岂不是给对方送人头。

谢瑶认为任融此时提出派人潜入阳城,想要调查阳城现状是次,想要的恐怕是里应外合,但这何其之难。

谢瑶满含忧虑的目光扫过吕易等人,她或许已失去了次子,而这些人,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们,在她的心中与蒯黎蒯真是一样的,都是她的孩子。

而一位母亲,又怎么能忍受一再失去她的孩子们呢。谢瑶信任他们,亦珍爱他们,故而即使明白何种是眼下最佳的选择,战场上总会有人要牺牲,但在做决定前她仍然会犹豫不决,尤其是决定会影响到这些孩子们的生存与性命。

“不可。若我是曾佺,必定严加防范,你们前去危险难料。”谢瑶拒绝了。

“夫人,正因如此才更要去。阳城虽被曾佺所占,但城中必定是有百姓在的。眼下他们如何了?我们的守军虽败于曾佺,总有人能生还下来,他们如今如何了?何况蒯校尉仍是生死不明,我们总要去城中一探究竟。”秦东认真道。

拇指用力揉搓着食指与中指,谢瑶的心动摇了,关茂战死,蒯真和耿真音讯全无,阳城内的百姓亦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曾佺自备的粮草应当已全部耗尽,他们用的是阳城的储备,或许还有蒯真带过去的粮草,而最熟悉阳城的人必定是城中之人,若是能...

谢瑶在心底否决这个想法,曾佺会看好粮草的,便是他们成功了,城中民户必是要被愤怒的曾佺迁怒而赶尽杀绝的,她不能为了可能的胜算而至她的百姓不顾。

见谢瑶面上似有松动之意,白茗与任融对视一眼,前者在后者的示意下开口劝道。“夫人,我方兵力本不如甘军,若不出奇谋恐怕很难得胜。若是能知晓甘军的情形,或是先于阳城干扰甘军,亦或是寻回蒯校尉等人,于我军都十分有利。”

他看了一眼秦东等人,朝他们点头后又转向谢瑶,说道。“秦将军他们愿意冒险入城,我们正可以给曾佺制造些麻烦。”

两军交战攻城略地下是生灵涂炭,白茗不认为自己的计策会给阳城,以及阳城的百姓造成多大的损害。更何况若是什么都希望保全,那恐怕反倒是都保不住。

他亦明白谢瑶的纠结与难以抉择,阳城、遥城等,这些都是阗州的领地,其中的百姓是阗州的百姓,哪处有损伤对谢瑶来说都是很难接受的,哪怕有些是必要的牺牲,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结果。

然敌军却无需在意这些,脚下的土地是占领得来的,眼前的人民是还未驯服妥帖的,吃下的粮食是白的来的,除了胜利的喜悦与合宜的狂欢,还有何种是他们需要稍加留心的呢,某些时候甚至狂欢也被允许稍稍超过适宜。

不见曾佺也好,便是那些雄霸一方的州牧,甘平、乌含、李信、巢绪等等,哪个是不是杀伐果断的性子,就只有他们的夫人,心太软和了些。

这是谢瑶的长处,上到士族官僚,下到黎庶百姓,谁又会不喜爱一位仁慈的上位者呢,又有谁不愿意生活在有这样上位者的领土上呢。

但这同样也是她的重大缺陷,盛世下的仁人能被歌功颂德流芳百世,然这样的仁人身处乱世之中只会迅速被埋葬在兵戈所至的黄土里。

随着大冀分崩离析得愈快,谢瑶这个缺陷也愈发明显,愈发致命。她手下的官员谋士已察觉到她的这一缺陷,她自己亦知。

故而每当谢瑶产生不忍、不能、不愿的情绪时,便会强迫自己思考哪种抉择是有利于大众的,而不是在想保住所有人。

显然,白茗他们的意见是可取的,派人去阳城,试着从内部破坏甘军,对他们是有利的。若是能让甘军军心不稳,急于冒进进攻遥城,只要部署得当,他们是有胜算的。

谢瑶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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