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若孜孜于寻找,就越容易迷失自己。一切孤独皆是罪过。
——题记(摘自·尼采)
铁时空:
眼前的人影熟悉又陌生,但只在他的视线中停留了一瞬,意识模糊间,满目的血和燃烧的火光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耳边的人说的话仿佛隔了一层隔膜,隐约间来自另一个世界,脩听不见外界的只言片语,大脑中不断地在重复着那个黑暗而绝望的世界中,他的兄弟们一个个在他面前自戕时说的那些话。
字字泣血,声声哀泣。
好多血。
好大的火。
“啊啊啊!我靠!把他的手给我拉开!我的手要断了啊啊啊,痛痛痛痛痛!!”
姗姗来迟正准备为脩诊断的过儿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也遇到了传说中的袭医的恶劣事件!天地良心他明明是好意想看看对方的情况的,但是他的手还没碰到对方身体,对方直接摁住了他的手腕,只闻“咔哒——”一声,过儿遭受了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诶诶,放手啊!过儿~”后知后觉的小聋女急忙上前,想要掰开脩的手,但他的力气太大,小聋女根本动弹不得,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自己不小心没站稳还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灸舞还是第一次看到脩在昏迷中居然还可以伤人,颇为惊讶。
而从小一起长大,知道脩昏迷期都是这样,但他从不会伤害自己的兄弟,a chord当即上前,想要安抚脩让他松手,过去的经验让他非常自信脩不会伤他,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多年深厚感情,这次这个男人居然真的狠心对他也下了手了!
当手被用力错骨的那一瞬间,a chord都还是难以置信的,直到剧痛袭来,a chord忍不住嗷嗷叫了起来,那叫声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见脩情况非常不对,灸舞当机立断,立刻让一边的夏天给脩施展凝结术,夏天慢了一拍,反应过来后立马上前凝住脩,在脩的动作瞬间凝滞之际,a chord和过儿两人当即拉回自己的手。
这种被硬生生地错骨的感觉实在是太痛了!
过儿疼得都要飙泪了,他觉得这是自己出诊最亏的一次,忍不住委屈巴巴地在小聋女身边控诉自己的委屈,小聋女柔声安慰着他,一时间这俩明明是被叫来治病的家伙居然旁若无人的秀起了恩爱。
而虽然被错骨了疼得嗷嗷叫,但这是脩第一次在昏迷状态下攻击他,a chord揉了揉自己因为剧痛飙出的生理性泪水,在最初的小委屈过后a chord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看了眼戒冥镫,戒冥镫三人也试图靠近脩。
可是没有用。
不管他们谁靠近他,只要即将碰触到他,脩就像是竖起了全身尖刺的刺猬,伸手挡住他们的动作并且极快的进行反击,他仍然处于昏迷状态,甚至眼睛都没睁开,但他的五感太强,在他理智尚未回笼的情况下,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让他在感知不到周围环境是安全的情况下,他对于那些靠近自己的人下手极狠。
脩的近身格斗术是白道最强的,不夸张的说白道有一半人的近身格斗术甚至都是脩教的,更兼作为东城卫团长他这些年是真真切切地从每一场战役中滚血而下。哪怕戒冥镫的近身格斗术也不算差,但在脩毫不留情的狠绝下,他们只能堪堪的躲开脩的攻势,根本无法碰触到他。
看着刚刚被脩格挡开,因对方太过用力以至自己都已红肿起来的手,戒冥镫a chord四人心情极度复杂。
他们上一次看到这样的脩还是在七年前。
当年他们还不是好兄弟。
脩因为家族变故一度沉默寡言,他的眼神总是黑沉沉的,仿佛自动将自己和别人隔开到两个世界。他平静而疏离的看着外界的一切,称不上抗拒,却也绝不会主动亲近任何事物。那时他们那时候关系尚可却还没到如今的亲密程度,有一次看到脩遭到魔的伏击受了重伤似乎昏迷了,他们上前本意是想要伸手查探他的情况,可他甚至还没睁开眼睛,下意识就是伸手格挡反击,而后猛地睁开双眼,虽然眼神转变很快,但他睁开眼的刹那眼中闪烁的是显而易见的防备和警惕。
脩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但他却能给别人带来强烈的安全感,明明他不是万能的,但只要他可以做的事情他都会默默去做,做不到的事也会去尝试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不知不觉间便会给人营造出一种只要他在什么都能解决的错觉,可他再怎么强大也不过是一个人,而不是神,他有太多的事情做不到,他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但他总是把那些情绪都藏在心里,面对别人时总是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不是冷漠。他对所有人都很好,但是会对自己的朋友兄弟爱人更好,哪怕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但他温柔的心只要和他接触的时间长了都能感觉得到。
这么多年,花开花落。他们一路风霜刀剑,自战场尸骸之中一次次浴血奋战,向死而生,坚守同样的信仰,早就是亲近的到可以交付后背的人。
脩在昏迷之时也不再抗拒过他们的靠近。
可现在……
他们在意的不是脩再次抗拒他们,而是担心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脩到底是怎么了?”
看着浑身湿漉漉的脩面色惨白,紧蹙眉头,神情极度不安又痛苦的模样,虽然被错骨真的痛得要死,但a chord真的很担心脩。
灸舞看了眼那边还在甜甜蜜蜜的过儿姑姑。
“该如何治疗?”
委屈的靠在姑姑肩膀上的过儿闻言,不情不愿地看了眼灸舞,又哀怨的看了眼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神情极度不安痛苦还在挣扎的少年。
“谁知道他怎么了,但他现在情况看起来非常不稳定,这里建议先给他注射一波镇定剂,让他稳定下来没那么强的攻击性了才能进行后续的治疗嘛。”
说到这,看着自己还软趴趴明显关节错位的手,过儿就心疼自己。
镇定剂?
“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啊,脩真的到要注射……”
A chord正想问真的到了要注射镇定剂的程度吗?脩周身的异能却突然开始暴动,淡金色的光芒中充斥着隐隐约约的白光,那是脩自己的原位异能和他体内一直不怎么稳定的冥界磁石之力。
脩蓦然睁开眼睛,黑沉的眼中没有一丝光亮,眼神空洞得宛若无尽深渊,毫无焦距。
“夏天,用凝结术,快!”
灸舞见状急忙喊道。
夏天也意识到了不对,这次对脩用异能时加大了异能输出。
终极铁克人强大的力量镇压着脩体内同属光明之力的冥界磁石之力,两道强光在瞬间碰撞后,终究还是夏天的异能更甚一筹,脩体内凝聚起的白光溃散,脩再次阖眸,昏迷中的他在夏天的异能下面容愈发痛苦,但他自身的原位异能还在,挣扎得愈发厉害。
夏天心中不忍,撇过了头。
“镇定剂。”
灸舞厉声道,看向了那边完全被现在情况下吓到了的过儿姑姑。
因为过儿手受伤了,现在夏天在用异能凝住脩,所以姑姑虽然有些怕,但还是很快地找出了自己的医药箱,抽取药液熟稔的将针头插入脩的血管之中。
本来还在凝结术中挣扎的少年在强效的药物作用下终于不再挣扎。
夏天松了一口气,收回自己的异能。
在场其他人也松了一口气。
病床上的少年浑身湿透,脸色苍白便是连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梦靥之中,就算昏迷中也一直紧蹙着眉头,从来都是冷静平和的从未见过他有多少情绪起伏的少年周身透露着显而易见的绝望和悲伤。
“脩到底遇到了什么?!”
夏天又担心又心疼脩。他不知道像脩这样冷静自持的人到底是遭遇了什么痛苦才会连昏迷中都那样绝望。
灸舞叹了口气。
“虽然我不是一个喜欢偷窥别人**的人,但脩在银时空一定遇到了什么……寒,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寒的异能是读心术。
不用灸舞再说,众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夏天和寒四目相对,而后寒冲着灸舞点了点头,走到脩的床边,正要碰触他的手,却发现他右手紧握,掌心似乎攥着什么,寒看了一眼脩,而后将自己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脩的手背上。
混沌的黑暗。
燃烧的火光。
喷涌的鲜血。
在碰触到脩的那一瞬间,脩心中的痛苦如同灭世的潮汐深海铺天盖地的将她淹没,绝望压抑愧疚窒息,那些情绪来得太过凶猛,又太过尖锐,狠狠地刺进了心底最柔软也是最痛的地方。寒猛地睁开眼睛,正想要继续探知,但她脑海突然一痛,意念波被对方周身条件反射般的反击的异能所打断并且猛地回击,寒脸色瞬间惨白,蓦地放开了手。
一直在看着寒的夏天见状急忙上前,担忧无比地查看着寒的状况。
寒咬着唇按着还隐隐作痛的头,忍不住看了一眼脩。
沉溺于噩梦之中难以自拔的少年,眼角有泪滚落。
在感同身受这份绝望和痛苦下,寒红了眼眶,忍不住想要落泪。
“怎么了?”
看着寒不知道读到了什么居然一下红了眼,在场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又是担忧又是急切。
“脩非常抗拒,我只读到了一秒就被他的异能弹开了。在这一秒的记忆中,是一片黑暗,是燃烧着的熊熊大火,以及好多好多的血在他面前溅开,他的心中全是痛苦和绝望,那种情绪让人窒息……”
灸舞看向了面露绝望的脩,他沉了眸色。
“银时空的时间线查过了吗?监管科那边是什么消息?还有时空检测部门有没有查到银时空的异常?”
灸舞看向负责这件事情的夏天。
“都查过了,时间线那边暂时还没消息,但监管科的各项数据表明银时空没有任何异动,时空检测部门也没有检测到银时空魔性浓度超标善恶失衡。”
脩都成这个样子了。
说银时空没有一点问题。
怎么可能?
“自今日起,铁时空铁克联盟白道异能族将关闭铁时空通向其他时空的时空之门,任何异能行者不得以任何方式试图穿越时空,有违此令,按触犯铁时空时空法论处。”
灸舞的语气严肃,眼神冷静无比。
他直接开了公频,一时间所有的白道异能行者都收到了这条消息,对于普通的异能行者而言于他们没什么影响,但对于白道众人而言,收到消息的他们一片惊愕。
是出什么事了吗?
盟主居然下令要封闭时空之门了。
下了命令,灸舞就直接关了公频同时也关了私频,正要带着夏天他们回白道异能署处理后续事宜,却见床上的脩周身异能居然再次失控。
这次不用灸舞说,夏天立刻对脩用了凝结术。
“诶你那镇定剂是怎么回事?”万万没想到这镇定剂居然只能镇定那么一会儿,a chord忍不住看向了一边姑姑。
“诶!这可是效力最强的镇定剂了耶~~我们的药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明明是这个男人。”不容自己医术被怀疑的姑姑当即蹙眉,气鼓鼓地反驳道。
“……那现在怎么办?”
a chord想说不能短期内再给脩注射镇定剂吧,这种东西又不能多打。
“想办法让他清醒过来吧。”
虽然有昏迷咒这种东西,但是如果脩已处于噩梦之中,用昏迷咒对他而言太过残忍,身处梦靥难以自拔,不管他到底在经历着什么样的绝望,于黑暗中,他都不可能能清醒过来。
灸舞看着脩,心中难受。
……
银时空:
阿香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身体被魔所伤,外伤严重。虽然到医院缝合了伤口后恢复良好,但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再上战场了。
孙权在阿香情况稳定后,进了阿香的病房,名为探病,但在阿香神智清醒后没少毒舌吐槽她不自量力,可怜阿香身体虚弱又气又怒,想要报仇还打不到面前这个一边说着风凉话一边冷嘲热讽她的幼稚的家伙,气得差点晕过去。
但在吐槽完了阿香之后,孙权虽然面上还是一副高冷样,却是陪着阿香打完了一瓶点滴,亲眼看着她再次睡过去,陪了她一整晚,到了第二天清晨才走的。
独自一人走在路上。
天色尚早,孙权要去军营处理军务。
他强撑着精神,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在走到江东军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正在轮值防守的副将在聊天,毫无难度地读出了他们说的话题是乔家的事情。
孙权不自觉地蹙了眉头,本想警告那些在这种时候还在八卦的人,然而在读到对方的一句话时,孙权正要开口的话突然咽下了。
“唉,你说乔家那两姐妹,姐姐死了,妹妹还活着,却也不见乔公对这个仅存的女儿有多好,明明是亲姐妹,但这父亲差别对待也太大了吧,妹妹是亲生的吗?”
孙权冷笑。
对方的话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们家的家庭关系。用父亲的态度来判别是不是亲生的,那他们家大概只有孙尚香是父亲亲生的吧,他和大哥都是捡来的。
“肯定是亲生的啊,不然怎么可能养那么大……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母亲不同啊,你想想乔公那么看中他的夫人,爱屋及乌自然是爱重大女儿的,至于他那小女儿……”
心中咯噔了一下,但孙权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只是冷冷地看了眼那边还在闲聊的两人,自他们面前走过,进入他的营帐。猝不及防突然看到孙权来了,他们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见对方瞥了他们一眼然后入了营帐,两人吓得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
因为爱屋及乌。
所以才对孙尚香那么好的吗?
孙权看着空无一人营帐,眼神有瞬间黯淡,
哪怕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孙权仍然自己是三岁之后才回到孙家的。他还记得昨天无意中瞥到的孙尚香的血型。之前他从没在意过这种事情,但昨天心血来潮认真看了一眼她的血型。
他们不一样。
孙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整天竟然因为这件事情有些心绪不宁,当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不由地拐弯再次来到阿香所在的病房的时候,阿香正在翻看着前线最新战报。
见他来了对他很难得地笑了笑,而且似乎是看出他心绪不宁,还有些担心地问东问西。
望着孙尚香那双清澈的眸子,孙权觉得心烦又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态,在佯装无意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离开后,看着掌心中她的发丝,孙权暗中做了一份同父异母的亲缘关系鉴定。
在等鉴定报告的过程中他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一样,告诉自己就算和孙尚香不是一个母亲,反正他的身份一直是孙家嫡出二少爷,在身份上从没有受过影响。
就算真的不是一个母亲他们也还是兄妹。
但……
看着外面暗沉的血色天空。
孙权知道,他真的很在意。
哪怕他已经成为了江东的孙总校长,成为了父亲的接班人接管了江东基业。可是他还是很想知道,为什么幼年的时候,父亲对他和大哥,比起孙尚香总是差了那么多。
他很敏锐地感觉得到父亲对他们和孙尚香的差别对待并不完全是因为对子女要求不同,他们做错了事,父亲向来从不手软,可是对于孙尚香,只要她不犯原则性的错误,父亲总是用那样温柔而宠溺的眼神看着她。
他小时不懂,在后来对大乔动了心后,渐渐明白了父亲偶尔看着孙尚香的眼神,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幼稚可笑并且完全没有必要。
但他就想要一个答案。
是不是真的因为同父异母,父亲真爱孙尚香的母亲,所以才那么爱她。
在等待过程中觉得自己基本已经猜中所有可能并且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的孙权,怎么也没想到最后鉴定报告的结果竟会是如此!在接过鉴定报告的那一瞬间,孙权在看到上面的数据时,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孙权不信邪。
当天晚上在孙尚香错愕的眼神中再次薅了一把她的头发,在阿香气急败坏的怒斥声中再次做了一次亲缘关系鉴定。
结果上面的指数还是和前一份报告一样。
望着那两份报告,孙权的心剧烈地颤抖着,想到某种可能,他眼中有破碎的光。
当晚孙权就用了一些特殊手段,从与孙家血亲关系较近的亲属身上获得了他们的DNA,孙权将十份报告摊开在面前。
看着他和孙尚香两人各自与他们家族血缘最近的一支的堂兄伯父的血缘报告上显示的数值。不知该庆幸自己确实是孙家的血脉还是该惊讶孙尚香居然和他没有一点的血缘关系,她甚至不是孙家的骨血……
他本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和孙尚香同父异母。
结果……
孙权的手蓦地攥紧,他的目光在那些报告上来回梭巡了许久,最终选择了将那十份报告尽数撕毁,他手中稍微用了些武力指数,碎片在火光中湮灭成灰,不留下一丝痕迹。
彼时虽然天空仍是血红,但已又是新的一天。
孙权看着最后一丝火光湮灭,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在即将去撑能量磁场之前,再次去医院看了眼孙尚香。
她最近太累了。
一向警醒的人连他开了门都没被惊醒,她就像个虾子一样抱着被子蜷缩着睡着,睡相简直惨不忍睹,手上还在输液也亏她还敢乱动,就该多扎她几针。
孙权在心中不断地吐槽着。
但看着她睡着睡着居然还能蹬被子,孙权一边服了她的操作,一边却还是忍不住上前给她拉正被子,小心地将她攥在手里的被角抽出,然后将被子盖在她有些微凉的身体上。
黑暗之中,孙权仍可视物。
她睡得很安稳,脸红扑扑的,看着身体状态还不错。
孙权将她自己调整快的点滴调到了正常速度,再次伸手,在阿香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轻柔迟缓地揉了揉她额头碎发。
“好好睡吧,睡醒了,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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