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时深,不知怎的,一进冬日里,阿霁就分外想家。常常跟南宫阅念叨着,想念家乡的山,想念山上的雪,想念山中的花鸟虫鱼,当然,最为思念的还是娘亲爹爹和哥哥们。
但愿今冬不要太冷,这样爹娘兄长在山上都能好过一些。阿霁心中默默祈祷。
南宫阅望着阿霁的神情,有些不忍,“你确实许久没有回家了,只是如今正值岁末,皇宫内外事务颇多,不便告假,待到春暖花开之时,你便回去看看吧!”说完抚了抚阿霁的肩膀。
幸好还有你,阿霁心想,心下好受了许多。
三人整日里皇城内外察看巡防,校场上督促操练,甚是繁忙。冬日正值小皇子周岁诞,宫中一片张灯结彩,宫人们俱在忙着为宫宴做准备。
“恒儿,叫皇姑,叫皇姑!嗯……是不是太拗口了不好叫?那就叫姑姑,叫姑姑好不好!”华嫣正在皇后宫中逗着小皇子玩儿。
小皇子生得宽额广颐,龙章凤姿,刚满周岁,小手小脚软软乎乎,胖嘟嘟的,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
“皇嫂,他怎么这么可爱啊!”华嫣抱着小皇子亲了又亲,简直爱不释手。
皇后坐在榻旁,边插花边微笑道:“嫣儿如此喜欢小孩子,不如改日我跟陛下请旨,早些为你寻个如意郎君,生个孩儿可好?”
“皇嫂……”华嫣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惯会拿人家打趣!”
“打的什么趣啊,说出来朕也乐一乐!”这边宫女挑起绣帘,皇帝华彰已然进来。
众人皆起身行礼。
“平身吧!”
华彰心情甚佳,顺手抱过小皇子,轻轻掂了掂,“让父皇看看,可又长大了些?”
“嫣儿这是怎么了,脸这样红?可是今日出门胭脂擦得多了?”
华嫣欲哭无泪,急得跳脚,“皇兄!你们夫妻俩真是妇唱夫随,默契得很,拿我当猴耍呢!”
“我不依,我要回去了,我要去告诉母后你们欺负我。”华嫣做势要走。
“好了,嫣儿,皇嫂逗你呢,莫要生气啦!”皇后拉着华嫣的衣袖劝慰道。
华嫣哪里是真生气,不过是仗着自家人趁机闹着玩罢了。“好了,你们一家人好好说说体己话,我就不在这里惹人嫌了,嫣儿告退。”
“将今日小厨房刚做的点心给长公主装上,枣泥糕多装一些,公主爱吃。”皇后忙吩咐宫人。
“多谢皇嫂,还是皇嫂最疼我。”华嫣撒着娇与皇后贴了贴,行礼同宫人出殿而去。
今日倒是难得的晴日暖阳,走出殿外竟未觉得很冷。和煦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树梢,照得人身上暖暖的。华嫣抬头望了望清澈的天空,同宫人说道:“好久没放纸鸢了呢!”
“长公主稍待,奴婢这就回宫去取。”
华嫣立于殿前,不知在想些什么,腰间飘带于风中舞作蝴蝶,飘然欲仙。
片晌,宫人已将纸鸢取来,是公主珍爱的那只,上面画着一只大雁,栩栩如生。
华嫣握住线轴,看着高高飞起的纸鸢,开心得像个孩童,“飞吧,飞得再高点,再高点!”
孩子心性的宫人们也都乐不可支,欣喜地望着天空,真是难得的闲暇时光。
须臾间,感觉手中忽的一松,纸鸢竟断了线,华嫣一时间哑然。
“我的纸鸢……”
只见纸鸢飘飘忽忽,如一只孤雁,漫无目的地在空中盘旋,越飞越远,终是跌落不见。
“我的纸鸢……“华嫣已是泪流满面。
“公主莫哭,奴婢们这就去找!”宫人们见此情景,皆慌了神,“快,都去找,快点去找!”
“本宫也去。”华嫣抹泪说道:“那是少时生辰父皇画给我的,我要找回来。”
众人铺天盖地地寻了半晌,仍是不见踪迹。“飘得那样远,一定是飞出宫外了。”华嫣黯然道,说话就朝着宫门走去。
“长公主,您不能随意出宫啊!”
“本宫去城墙上看看!”
待华嫣气喘吁吁地登上城墙,守卫皆是惊异,砚之阻拦道:“殿下,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可有看到一只纸鸢飞过?”华嫣顾不得其他,急忙问道。
“嗯?可是那只?”砚之手指了指城墙下。
纸鸢正飘在护城河中,随波荡漾。
“是,是我的纸鸢!”华嫣焦急万分。
“殿下莫急,属下这就去为您取来。”
砚之拿了令牌,迅速行至宫门外,褪去戎服便毫不犹豫地跃入水里,周围一片惊呼。
冬日冰水刺骨,砚之游到河中,一把抓住纸鸢,华嫣在城上看着,亦是替他咬紧了牙关。
纸鸢泡了水,上面的大雁已被晕染,纸张也已残破。砚之捧着湿答答的纸鸢,将其呈与华嫣。
宫人接过纸鸢。看着寒风中浑身湿透的砚之,华嫣不禁有些动容,“你快去换身衣服吧!”
“是,属下告退。”
回到宫中,华嫣将纸鸢铺在案几之上,吸干了水,仔细整理了好一会儿,喃喃道:“修不好了,再也没办法飞了。”华嫣伤心不已,伏案痛哭。
半晌,华嫣小心翼翼地将纸鸢收入木箱之中,“父皇,对不起,我把您给我画的大雁弄坏了,父皇……”
晚间,太后得知此事,甚是心疼,召华嫣去宫里同进晚膳,好好安抚了一番,在母亲的爱抚之下,华嫣感觉好多了。
入睡之前,华嫣突然记起了今日帮她从护城河中取回纸鸢之人,想到他那湿漉漉的样子,心中竟莫名有些不安。
“明日宣他过来,本宫要好好赏他!”华嫣对宫人说道。
这边砚之得令后回到住处,虽然在城墙上兵士们已帮他简单擦过了,但湿衣粘于身上,在这样严寒的天气里仍是冰冷无比。阿霁赶紧令小兵烧了热水给他沐浴,自己又忙去厨房煮了锅姜汤,端给他趁热喝了几碗。
“这么冷的天,你可千万别冻病了!”阿霁满面愁容,是真真的为他担心。
“我没事,习武之人,这点冷不算什么。”砚之宽慰道。
南宫阅巡防回来,听说后亦是忧心,生生地给砚之床铺上下各多加了一床被子。压得砚之一直抱怨,这也太厚了,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年轻人果然身体好,一觉醒来,砚之依旧生龙活虎,仿佛昨日无事发生。
只是刚起床收拾利落,华嫣那边便差人唤他过去。
“拜见长公主殿下!”砚之作揖行礼。
华嫣坐于案前,正在细细画着一幅梅花,闻之搁笔道:“平身,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属下砚之。”
“砚之,哪个'砚'?”
“笔墨纸砚的'砚'。”
“哦,那本宫猜你一定是之乎者也的'之',对不对?”华嫣俏皮道。
“是。”
“有个如此书卷气的好名字,那你可懂书画?”
“属下只略通一些文墨,并不精晓。”
“过来看看本宫这幅画得怎样?”
砚之上前,见案几上一幅梅花尚未完成,但已能看出其中画技功夫。
“殿下画艺精妙,功底深厚,启蒙时应有高人指点。”
“还说你不精晓,自谦了吧?本宫自幼时起学字画,都是父皇面授的,只是他驾崩之后,我已很少画了。”华嫣面色有些凄然。
“原来是先皇教授,难怪公主有如此功底。”
“是啊,昨日那只纸鸢便是父皇画给我的,可惜……”
砚之一时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安慰。看出了他的窘迫,华嫣收回了心绪,微笑道:“不管怎么说,你昨日帮了本宫一个大忙,想要什么赏赐?”
“昨日之事,乃是属下分内之事,不求赏赐。”
“不求赏赐……那本宫就给你一个恩典……”华嫣瞧着他,颇有些打趣地说道:“赏你来本宫宫里当差可好?”
“殿下恕罪,属下与我家公子承蒙圣恩,同在禁卫军中行走,不敢逾越。”砚之慌忙推辞。
“怎么就逾越了,来我宫中当侍卫不也是当差?有何不可?”没想到他竟是这般抵触,华嫣有些不悦。
“属下在军中惯了,粗枝大叶,不修边幅,恐不能胜任,还请殿下见谅。”
见他的确不肯,华嫣也不好勉强,只心想:哪里不修边幅了,不挺俊俏一少年,如此贬低自己只为拒绝我,难不成我是洪水猛兽吗?旁人都趋之若鹜,巴不得来我宫里,真是个木头呆子!
华嫣被他堵得顿了顿,虽心有不甘,也只得放他离去,遣宫人同时送去了衣物银两。
很快到了小皇子生辰之日。皇家邀请了皇亲国戚及朝中大臣前来赴宴,宫内歌舞升平,箫鼓管弦,一片气派祥和景象。
皇帝携太后、皇后三人坐于上首,乳母抱着小皇子立在侧,华嫣等皇亲贵胄皆在旁落座。
多日前皇上便已下令加强宫中守卫,南宫阅同阿霁、砚之这会儿正在禁卫军中指挥巡视,今日宫中来往人物众多,断不能掉以轻心。
席间各位皇亲大臣如八仙过海般,各显神通,对小皇子极尽赞美之词,更不用说那些呈上来的贺礼,更是个顶个的用心。一番热闹之后,大家各自落座,推杯换盏,共享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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