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的瞬间,天子整个人有短暂的失神,但很快意识到方才的一切都只是梦。
那些让他几欲疯狂的所有都不曾发生。
“陛下?”细微的动静,还是让在床幔外守候的于胜发现了,忙问对方是否有事吩咐。
没人回他,殿内一时间安静得可怕。
压抑的氛围充斥着整个房间,让于胜越发不敢喘息。
他不知这几日陛下是怎么了,每每夜里骤醒,醒后便一直沉默,有时还会将床头的摆件狠狠砸在地上。
今夜更是罕见,对方理政至深夜,才睡下不到半个时辰便惊醒,也不知梦中究竟见着了什么。
“于胜。”许久后,于胜才听得床幔后的沉冷的声音,“殿选留下的家人子,最拔尖的是谁家的?”
于胜闻言忙躬身,“回陛下,是虞部员外郎长女,崔映秋。”
就在他以为天子还要问什么时,却听对方忽道。
“传旨,崔映秋赐婚齐王刘瑜,其余过了殿选家人子赏金百两,尽数送回家中,自行婚配。”
于胜一震,对方甚至不给他反应机会,便迅速下了另一道旨。
“荥阳令之女穆千凝,毓秀名门,灵璋秀资,朕御极以来中宫虚悬,故立其为后,掌六宫诸事。令太史局择吉日册封。”
说完这句,于胜面前的床幔被掀起,一袭月白中衣的天子大步流星地走出。
“研墨备笔,朕亲自拟旨。”
说着他双目沉沉地看了眼于胜。
“今夜你便去告诉内侍省和太史局。”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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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不可一日无后,这个道理太后清楚。
之所以此番大选并未定下后位,只因她不想在这事上和自己儿子有什么冲突。
天子尚在东宫时,先帝便有意替他定下太子妃,却被对方以朝政事多,不愿分心为由拒了。
先帝欣慰储君心思都在政事上,再加上自己身子尚算硬朗,便也不勉强。
不想一场秋狝,先帝病来如山倒,不出一年便崩逝。
及至太子继位,太后眼瞧着对方并无这方面意思,提了好几回才让对方松口大选。
想着先定下几个合适的入宫,日后有好的机会再慢慢添人,提立后之事。
原以为家人子封位一事天子再忙也不过半月一月便能定下,谁知这日刚起身,正洗漱着便听见伺候的人同她说了个消息。
“什么?!”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太后猛地转头,替她梳发的宫娥反应慢了些,手中握着的篦子竟生生扯断几根发丝,引得太后吃痛一声。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宫娥回过神来立马跪在地上请罪,磕头的声音将响彻整个寝殿。
显然太后心思并不在头发上,见状只是皱眉,并未开口。
倒是历来贴身伺候的徐姑姑斥了句,“没用的东西,自己下去领罚。”
那宫娥捡了一命连声应是,退下后殿内才又恢复安静。
“你方才说的什么?”太后看向那来回话的嬷嬷。
“回太后,御前于大人叫人传的话,昨儿夜里,陛下亲自拟旨,殿选中选的四位家人子,除了崔家人子,其余三位放归家中自行婚配。崔家人子许婚齐王,择吉日入齐王府。”
“崔氏婚配齐王?”太后甚至没多余心思去想另外三个被放回家中的事,“齐王妃不是已经定下了吗?”
前几日齐王来长宁殿问安,太后提及过几日家人子婚配宗亲一事,对方原是不愿,谁知看了画像后,竟喜出望外,接着央她将那唤穆千凝的家人子许给自己。
原本太后就为自己这儿子不愿成婚而头疼,见状自然无有不应。
那日齐王高兴极了,走前还说自己要去紫宸殿求陛下亲旨赐婚。
眼下天子将原本要入后宫的崔氏赐婚齐王……
“殿选的姑娘陛下是一个都没瞧上?”
可想想也不对。
就算是没瞧上,怎么偏选了个殿选最出彩的赐与齐王?
那原本定下入齐王府的穆千凝……
“太后,于大人还说了个事。”
见对方吞吞吐吐,太后摆手。
“说。”
那嬷嬷又斟酌了片刻,才小心开口。
“于大人说,陛下还有另一道旨,立XX之女穆千凝为后,待太史局择了吉日,便册封。”
“——胡闹!”先前的消息都比不上这一句让太后震惊。
以至于她竟身份都顾不上,抬手在跟前桌上狠狠一拍,力道大的令桌上的妆奁都震了一震。
“太后,太后息怒,保重身子。”徐姑姑忙开口劝,生怕她怒过了头,伤了身子。
可太后哪里顾得上这些。
“家人子退回也罢了,横竖还能再选。可立后不是小事,怎能如此儿戏?!”
几息后太后缓过神,压下心中怒意,吩咐道。
“星螺,你去趟紫宸殿,就说我请陛下来长宁殿用膳。”
徐姑姑这边正要回话,便听得方才那嬷嬷小心翼翼地又补了句。
“太后,来不及了。”她知道太后请陛下来是要做什么,只好匆匆将方才不敢说的言明,“陛下昨夜拟了旨,立时便叫于大人去内侍省同太史局传旨,眼下只怕……”
只怕无法收回旨意了。
“这么快?”这下连徐姑姑都惊住了。
太后更是不住地长叹。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这旨意出了紫宸殿,想收回都难,更不论如今内侍省和太史局都接了旨。
天子这是不给任何人挽回的余地。
太后觉着自己的头愈发疼了。
陛下匆匆立后,偏那人还是齐王看中的。
“星螺,穆氏许给齐王的事,先前可有传出去?”
徐姑姑忙福身,“回太后,应是只有内侍省知晓,彩丝院不曾告知。”
这还好。
也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罢了,罢了。”又过了会儿,太后像是终于说服了自己,“好在这事没传出去,陛下选谁为后,随了他了。”
天子选个自己看上的,总比硬塞给他的好。
“太后,只是齐王那……”
知道徐姑姑担心什么,太后揉了揉眉心。
“午后你去传崔氏来,我同她说会话。”
如今只希望崔氏能让齐王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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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便是婚配宗亲的日子,穆千凝这几日都没出门,将自己关在房中努力,好歹赶着日子绣了个新的荷包出来。
“彤云,快来瞧瞧。”最后一针收尾,她将手中荷包拿起仔细查看,确认没什么问题便将一旁的彤云叫来,“这荷包还瞧得过眼吧?”
彤云接过一看,不由地真心夸了句。
“姑娘这荷包真是用心,比先前绣的都好。”
就连当初绣了给尚仪局姑姑们交差的绣作都不如眼下的这个荷包,更不必说先前不当心遗落于天子跟前的半成品了。
“尤其是这荷包上的君影草,好看极了。”虽不至像真的,可也算上佳之作,尤其对比起穆千凝的绣工,可谓巅峰之作。思及此,彤云不禁笑了声,“姑娘对齐王殿下如此用心,殿下届时定然感动。”
“真的?”原本穆千凝还没什么信心,听得彤云这话,双眼一下亮了,“你也觉得不错,这君影草又是齐王最喜欢的花,那这荷包他肯定也喜欢。”
齐王喜欢君影草,是彤云说的,对方告诉她,齐王府上栽种了大片君影草,红的白的都有,好看极了。
穆千凝想着既然要送,自然投其所好,这才绣了这君影草在荷包上。
“说来也巧,君子多爱梅兰竹菊,齐王喜好倒是少见。若非家里从小种了些,我幼时又爱摘来玩,如今只怕绣不出这么像呢。”
她说着将荷包又拿回手上。
“这下好了,荷包也绣了,只盼王爷能喜欢,这样我入王府后,跟他说想回家看看,他应该会答应吧?”
听得这话,彤云一愣。
“姑娘您绣荷包不是因为心悦齐王?”而只是为了跟对方商量要回家?
“啊,对啊。”穆千凝挠头,“我又没见过他,何来心悦?”
“那这几日您让奴婢一直说齐王的事……”
彤云想起这几日对方绣荷包时唇边的笑,她还以为对方是听多了齐王的事而心生恋慕。如今看来,照着对方性子,只怕笑的时候,想的都是回家的事了,怪道眼底都是喜悦。
“齐王日后是我夫君,我只是想多了解他。成婚前我又见不着,只能从你这儿听了。”
眼下多听点,也好多了解齐王的脾性,日后真入王府了,才知道如何相处。
若是齐王高兴了,她想多回几次家还不是小事?
“姑娘说的是。”彤云也是第一次碰见穆千凝这样想法跳脱的主子,好在对方并不计较她想太多,只是吩咐她去找个好看点的锦盒。
“这荷包我好容易绣成了,可别弄丢了,要好好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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