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玉可碎竹可焚 1

温凉的夜色像薄雾一样散去,身体渐渐暖热起来,钟问策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转头看去,窗外是莹白的晨曦,窗纸上还沾着茫然的水珠。这间住了五年的屋子,他第一次觉得是如此的空荡。现在回想起来,睡前的那碗药似乎比平时浓郁、甜腻了些,还有小兔……

昨日,青鸾宫的人来了,将猫儿和锦儿带回南梦山。

晚间时候,桑兔给钟问策送了药汤,看着他喝下。

钟问策明白,小兔也是要走的,但他不敢问她打算何时启程。

“睡吧,我在。”桑兔拉起薄毯要帮他盖上。

钟问策缓缓躺下,眼睛却一直粘着她,如轻风流烟过雨塘,湿**。

见他这样,桑兔忍不住凑到他颊边亲了亲,“还不想睡么?”

钟问策弯起唇角,摇了摇头,仍然看着她,却不说话。

桑兔眉毛一挑,“怎么,长公子睡前是要听小曲的?可惜了啊,我天生五音不全,若我唱歌,怕是你今晚就不用睡了,我么,也就没脸见人了。”

钟问策被她逗笑了,气息欢畅,很愉快的样子。“不用。”

“说真的,我确实不会唱曲,不过么,乐器我还是有一样拿手的。”

“是什么乐器?”钟问策眼睛亮亮的。

“你猜!”桑兔一脸高深莫测。

钟问策好奇极了,她身上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尤其是那些他来不及参与的过去。转而又想到,他不知道,但是有人知道,比如跟她一起长大的白孟冲。好多次,他忍住心中的不舍任她离开,但求她能平安、自由。而这一次,因为白孟冲,她甘愿冒险潜入魈阳门,甚至还……也对,他小心翼翼地护着她,而她也有自己想要护着的人。

察觉到钟问策的眼神不知为何黯了下去,桑兔赶紧说道:“哎呀,还是算了,你肯定猜不到,我就直接告诉你吧——我最擅长的就是打鼓了!”

“真的吗?是什么类型的鼓?”钟问策虽不好风月,但是从小在军营长大,各种战鼓、号角倒是十分熟悉,他确实想不到小兔竟然会打鼓。

“退堂鼓。”

钟问策:“……”

看他愣住,桑兔率先破功笑出了声,趴倒在他胸前。

“调皮!”

俩人笑了好一会儿,钟问策的眼中都泛出了水光,拖云过雨,氤氲悱恻。他心中生出了一些期待:“所以这次,你也决定打退堂鼓,不再管……是吗?”

桑兔突然明白了刚刚他眼里那一瞬间的黯然是怎么回事,她心中一动,悄声道:“说好的,我回来了,给我看看你的伤吧。”

钟问策瞬间想起了之前送她上马时的情景,眼神闪烁,躲开了她的视线。他明白她想要安抚他的心意,没忍心让她等太久,抬手就掀开薄毯,牵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隔着薄薄的一层细腻织锦,桑兔的指尖反复滑过那一道凸起的疤痕,不知是疼还是痒,引得钟问策一阵战栗、发烫。

桑兔察觉到他的反应,有点儿想脸红,但一点儿都不想收手。此时心中擂鼓阵阵,仿佛在鼓舞着她勇往直前,催促着她探求更多……

钟问策意识到了她接下来会做的事情,一动也不敢动,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地颤着,连着心也抖着,不知道怎么阻止她,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阻止她……

“小……”忽而,他屏住了呼吸,嘴唇微启,连忙抬起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脸,好一会儿,才能继续喘息。

“小什么?不小呀!”

笑语入耳,红晕浸染,钟问策脑子一片混沌,身体的感知却异常清晰。他的呼吸越来越乱,艰涩中如幽咽泉流水击石,停顿时又若曲终收拨声暂歇。

他不禁怀疑自己变成了枝头上的果实,纵然不到时节,也注定为她而饱满、熟透……或者是飘零的小船,任由她掌舵、航行,翻越一层又一层的浪颠……更像是迷失的候鸟,明明有自己的方向,却也心甘情愿在她的手中坠落……

喘息声忽地一下子拔高,急急如银瓶乍破水浆迸。

“唔——”一声闷哼之后,渐渐转为缓缓潺潺的低喘……

桑兔拉下钟问策的胳膊,吻着他的眼角、眉梢,所到之处均是又湿又烫,一直绵延到下颌……最后贴着他的唇角,轻声道:“好好睡一觉吧。”

钟问策不敢睁开眼睛,凭着意识只想靠近小兔,汲取她的呼吸和气息,但自己的思绪和身体竟然变得奇异的绵软、飘乎……他没怎么挣扎,就沉入到了温和的黑暗之中……

零露瀼瀼,蔓草欲动,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小兔的呼吸和低语,可她明明已经离开了很久。身体温热,里衣干爽,她竟然还帮他……早知道是这样,像梦一场,她为何要……钟问策又闭上了眼睛,企图延长昨夜的……心中的千头万绪他怎么都理不清,但是有件事,他可以找人问问。

“诶?你怎么过来了?药熬好我会送去书房的。”符容从袅袅烟气中抬起头,冲着钟问策朗声笑道,“昨夜睡得不错吧!虽然我同意了小兔的建议,在你的安神药里加了点儿糖霜,但是吧仅限昨晚,平时的药就算了,不苦一点儿你不长记性啊,毕竟你……”符容看清钟问策的神情后,突然说不下去了。“怎么了?昨晚的药有问题?”

钟问策摇摇头,“小芙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兔她……她的内息有异?”

符容眉毛一挑,果然,就知道钟问策早晚会来问他的。

那晚从魈阳门赶回苦昼园,钟问策发现了小兔的状态很不对劲,急急将她从马车里抱出,符容看到后却没有多问,只匆匆说了句她气机郁滞、情志失调,让钟问策帮着尽快顺顺气。

说到小兔的内息,其实早在桃花涧,符容无意中探到小兔的脉象时就发现了。然而,当时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了句从小就那样,没有多说,符容也就没再追问,更没有告诉其他人。再后来见到小兔,得知她失忆,也知道申屠隽骨宫主为她疗伤。好多次,符容想再给她探脉,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她都避开了。近期看她活蹦乱跳的样子,符容想着或许她经此一遭,她体内不寻常的内息已经有所改善也说不定。然而,当小兔被钟问策从马车里抱出时,符容就意识到了,恐怕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看着钟问策凝重的神情,符容没有马上答话。恰巧药罐中的汤汁已熬到时候,他放下手中蒲扇,拿起一块布巾垫着,不慌不忙地抬起罐子将汤液倒入小碗中,仔细晾了一会儿,再递给钟问策,而后才道:“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是她母亲在临终前将内息传给了她,而她那时还小,承受不住,所以她师傅白古恨就先帮她压制住了。”

“原来如此。”符容点点头,眉头一撇,示意钟问策赶紧喝药。

钟问策抬手将药汤倒入口中,直直地看着符容,等着他说下去。

但符容接过空碗后却避开了他的眼神,侧过身开始收拾起药庐来。

“小芙蓉——!”

符容仍旧不说话,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草药、罐子。

钟问策急急走近,嘴唇翕动,好半天才发出声音:“符大侠——?符大夫——?符大哥——!”

竟然肯叫他一声大哥?符容心中好笑,拼命压着嘴角,故作叹息道:“病人自己不愿说,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再说了,她都不急,你也别急。”

“……那你告诉我,她这个情况,是否有生命危险?”

符容回头,“有。”

钟问策嘴角一抿,转身就要走。

符容赶忙拉住了他。“诶诶诶!我话还没有说完呢,你跑什么呀!”真是好久没有看到他这么沉不住气的样子,符容忍不住笑出了声。“哎呀——这人呐,吃个饭都有被噎死的风险,内息异常自然也是危险的。不过么,目前看来还不打紧,再慢慢找解决之法呗,最主要的还是看她自己想怎么做了。”

看着钟问策仍旧愁眉不展,符容难得摆出一副语重心长、宛如兄长的样子循循善诱道:“小兔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她既然没有明说,可能就是没有想好,你应该相信她的判断,不用事事都这么操心,这件事也不是单凭你就能解决的。眼下她回到青鸾宫也好,况且青鸾宫跟巽月宫一向亲近,如今又归顺了,既然那股内息是来自她母亲,说不定申屠宫主有办法帮她化解呢。”

是了,还有申屠宫主。钟问策忆起初见申屠宫主,那是在吴家鉴赏大会后,因着金成城的自戕,他们被江湖人包围,是申屠宫主出面缓和的;在探春城,巽月宫的人要带走小兔,也是申屠宫主现身才稳住了局面,连着之后小兔为白阆村报仇、整顿并脱离巽月宫,也是借由申屠宫主以及青鸾宫的助力才得以完成。甚至她受伤、养病,也一直是申屠宫主在身边照拂。

是了,哪怕没有他,她身边也还是有人在的。钟问策心中酸涩,却也庆幸。

“……你说的对。我没有办法,不代表别人也没有。”

符容看着钟问策缓步离去的背影,满意地摸着假想的美髯,感叹着治人先治心,看来自己刚刚那一番真情挚语、谆谆教导果然有效,不白白受他一句“符大哥”。只不过,他周身那一股子低迷不振的气息是怎么回事……哦,他肯定是没吃早饭,饿的。啧,小本子先记着,下次见到小兔再告他一状。

不过,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离开了苦昼园的小兔子并没有回到青鸾宫,而是又悄悄潜回了魈阳门附近。

桑兔既已知晓白孟冲利用了她,也确实“误入歧途”,但是她仍然不愿意放弃他。既然他们玩儿阴的,那么她就得更加暗里使劲才行。果然,在魈阳门附近蹲守了几日,她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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