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大夫的诊治,周昀舟无碍,只是又被人打了一下脑袋,满脸的血,看着比较瘆人而已。但是另一位黄增荃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他从亭子间跌落,直接死透了。
潘跃跃说,他去找黄增荃,发现房门开着,房中没有人。他想找钟问策,路过花园的时候发现了倒在假山丛中的黄增荃,满脸的血,已经死了,那里有个亭阁,他怀疑黄增荃是从上面失足掉落的。他找来家仆,赶紧把黄增荃的尸身抬进了房中。由于没有找到钟问策,他又去了周昀舟的房间,发现周昀舟竟然是满脸的血。走近一看,才知道周昀舟只是被砸了脑袋,赶紧叫了家仆去找大夫。他从才叔那儿得知午后来了一个女子找钟问策,俩人应该在相思木这边,他就找过来了。
钟问策先去看了周昀舟,忍不住要叹气。本来就只会做学问的脑袋,这下可好,也不知道醒来后会怎么样。然后又去看了黄增荃的尸身,便让潘跃跃去报官。
“为何要报官?”
“潘庄主,看黄兄的伤口,我可以肯定,绝不是从高处跌落导致的。不知道有没有派人去通知黄兄的家人呢?”钟问策问道。
“好!我马上派人去报官,不过,这里的县衙较远,估计最快也要明天了。至于增荃,他说自己是竞陵一带的,父母已不在人世,家族亲戚都离得很远,他是前几年来镇上游玩,我俩才相识的。”潘跃跃深深叹口气,“哎,怪我,怪我啊!他竟然在我庄子了里遭到贼人袭击了!”
“潘庄主,恕我直言,黄兄可能是被庄里的人害死的。”
“钟贤弟,你这话是何意?”潘跃跃大惊。
“我的意思是,黄兄先是被人砸了脑袋,又被推下了亭子,如果是一般的贼人,不会做这么多事,贼人要是有这个时间,早跑了不是更好么。”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潘跃跃一脸苦闷,“增荃在我庄里被害,待官差来了,我,我怕是有嘴都说不清了呀!”
“潘庄主莫急,官差抓人也是要看证据的。你先冷静下来,把庄内的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查问一下大家午后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也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到时候官差来了也有个交代。”
“好好好!就按照钟贤弟说的办!”潘跃跃一合掌,就跑出去了。
桑兔跟着钟问策来到黄增荃跌落的亭子,桑兔见他一直低着头观察着地上的痕迹,忍不住问道:“对了,钟阁主,我还没有问过,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我收到周家发来的消息,说鸣川失联好几天,就找到墨玉镇这里来了。到了镇上,当地人跟我说了些有关相思山庄的事情,我就想着到这里来碰碰运气,结果正好遇到黄兄把受伤的鸣川送来了。等鸣川醒来,知道自己的恩人竟然被人害了,估计会哭的吧。”
“哦,就是那位被砸了脑袋的朋友吧。”
“是啊,他已经被砸了两次了。”钟问策摇头笑笑。
“那他也太惨了点儿吧!也许是你朋友正好醒来,看到了什么,然后凶徒就打晕了他,简直是无妄之灾啊。”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声音,钟问策和桑兔循着声音走过去一看,原来是童斯蹲在小院子里敲着石块。
钟问策眼睛一眯,“也许,鸣川就是真的流年不利,很倒霉吧。”
“咕嘟”一声,俩人同时看向声音的来源——桑兔的肚子。
“让钟阁主见笑了。”桑兔抚着肚子,大大方方说道。
“怪我怪我。是我疏忽了。姑娘特意来找我,我却只顾着查案。眼下庄内发生这样的事,估计主人家也顾不上我们,若是姑娘不嫌弃,我做东,请姑娘去外面酒楼用餐,可好?”
“走!”桑兔终于等他把说完了,抬脚就朝着大门走去。
“钟阁主,你喜欢豆花儿吗?”桑兔远远地看到一个旗幡,顺嘴问到。
“喜欢。”钟问策说。
“太好了!”桑兔一挥手,径直朝着摊子走去。
“老板,我又来了。”钟问策朝着摊主笑笑。
老板见到钟问策,“哐”一下,手里的铁勺掉进了锅里,“你,你还活着?!”
钟问策跟桑兔互看一眼。
在老板惊疑不安的目光中,钟问策淡定地要了四份豆花儿,两份甜的,剩下两份分别是咸的和辣的。他自己留了一份甜的,另外三份都给了桑兔。
“钟阁主怎么知道我想试试咸的和辣的?”桑兔很是惊讶。
钟问策笑笑不说话,因为他记得她说过的话,但是他不能说。既然她已经忘记了那些痛苦的过往,他也不想打乱她现在来之不易的宁静。哪怕,她连他也忘记了。
桑兔专心致志地吃完了三份豆花儿,认真品评道:“还是甜的好吃。”
“扬州城有一家豆花儿非常有名,姑娘若是路过扬州,我……”
“好!”桑兔不等他说完,就大声应下了。
钟问策眨眨眼,而后低下头掩唇笑起来。
真可爱!桑兔在心里默默评价了一下。
钟问策去给老板银钱,老板接过后转身就要走,却被钟问策拦住了。
“老板,实不相瞒,金刀捕快卫帷是在下的朋友,若是老板有冤屈,或者知道些不平事,不妨直接告知,我愿意帮忙。”钟问策温和地说道。
老板看着钟问策,又看看桑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开口道:“好吧,我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据老板所说,他不是本地人,是十五年前跟妻子来到这里谋生的。那个时候,镇子非常热闹。南边有一片树林,那种树叫做墨玉相思树,它的硬度和耐久性让人惊叹,很多人成群结队地砍伐树木并倒卖到外地去,故此镇子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不仅木材店,其他店铺也开了很多家。当时最大的一个经营者姓王,因为他是个驼背,大家都叫他王橐驼。可以说被砍伐的树木里,十棵树中就有九棵是他的人砍的,而且,他十分有手段,听说他还向朝廷的人供应这些木头。这样大规模地砍伐破坏,没两三年,树林就空了,连树根、土地都被破坏了,一片狼籍。一看树没了,那些人就撤走了,墨玉镇冷清了一阵。十年前一场大雨,山体滑坡,还淹了几户人家,那边除了相思山庄,基本都没有人居住了,好多人都离开了。
后来,相思山庄里还有一株三百年相思木的事情被传出去了,还说若是有情男女一起在树下祈福,就能得到树灵的庇佑,又有很多人慕名到相思山庄去参观祈福,连着墨玉镇又热闹起来了。
直到两年前一场大火,古木被烧了,这下墨玉镇终于又恢复了平静,人也越来越少。可是怪事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虽然古木被烧毁,但还是有一些人会过来一探究竟。然而,但凡去了相思山庄的年轻男女,都会莫名其妙地失踪,而林子里时不时会出现一些白骨残肢,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那些失踪的人。
“官府知道这些事情吗?”钟问策问道。
“刚开始有家人找来,发现白骨的时候,也有人报过官,官府来查过,但是查不出任何东西。有人说是相思山庄里的人干的,有的说是山中猛兽啃咬的,还有的说是那株古木被烧,树仙化为了怨灵,向祭拜它的年轻男女索命来着。”老板一脸凝重,“总而言之,你们俩要小心啊!”
离开了摊子,钟问策和桑兔走在回山庄的路上。
“钟阁主。”桑兔唤了一声。
“嗯?”
“你刚刚是不是许愿了?会不会……”桑兔欲言又止。
钟问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姑娘是在担心我么?”
“啊,可以这么说吧。”桑兔皱眉。她来这里找他,并不想最后看到的是一堆白骨。
“可是老板说了,是有情男女,一同祈福,才会出现那种情况呀!”钟问策眨眨眼,“难道说,刚刚姑娘同我一道许愿了么?”
桑兔被他眼里的光闪到了,呼吸一滞,“啊,这倒没有。”
“哎——看来我是没有那个福气被树仙的怨气索命了。”钟问策扁扁嘴,好像真的很遗憾似的。
“哈!”桑兔简直哭笑不得了。钟阁主要不要这么幼稚啊!江湖上没有人说过他是这样的性情啊!真想捏捏他的脸!看看是不是已经被妖精附体了。
“还想问问姑娘,赤鸳带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经过一片树林?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是有一片树林。本来有雾气,但是天亮以后雾气就淡了。”桑兔仔细思考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
“这样啊。”
“那现在怎么办?”
钟问策抬头看看天色,“事已至此,我们先找家饭店买点吃食吧。”
桑兔反应过来,他刚刚只吃了一碗甜豆花儿,而自己吃了三碗,“嗯,你确实要多吃点儿。”桑兔的视线来回扫着他的腰身,确实比一般男子纤细。
钟问策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自己的腰部,顿时感觉有点儿痒。“咳咳,我的意思是,买点儿酒水肉食什么的,若是真有怨灵,先祭拜一番,礼多鬼不怪嘛。”
桑兔跟着钟问策跑了镇上零散的几家店,他最后买了三壶酒,三只小烤鸡,还有一小包糖果。
“嗯?给我的?”桑兔接过油纸包。
“这种糖不太会粘牙,你试试看。”
桑兔捏起一颗,放到嘴里。甜味漫延,有种沙沙的质感,很快就化为了糖水。“嗯,不错。”她又想问了,为什么他知道她不喜欢会粘牙的糖,但是忍住了,然后捏起一颗,递向他,“你也尝尝么?”
钟问策看她一眼,很快低垂下眼睫,弯腰凑过去,启唇含住了糖粒。
“唔,甜的。”
桑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上还残留着温软的触感,那是他的嘴唇碰到时的感觉。“我没洗手。”
“唔,无妨。我手上拎着东西呢。”钟问策笑笑,继续朝前走去。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桑兔的脸烧起来了,似乎指尖都在发麻,她赶紧甩甩手。
桑兔站在一旁,看着钟问策把酒和烤鸡整齐地放在烧焦的古木前,十分敬重的模样,而后他双手合十,嘴唇启合,似乎在念叨着什么。桑兔忍不住调侃道:“钟阁主是又在许愿么?你就不怕树仙埋冤你给他增加工作量?”她就没有见过像他这样喜欢祈福的男子。
“我以前也不信的,但是因为你来了,我就想试试。”钟问策的声音越来越轻,犹如一声叹息。
“但是什么?”桑兔凑近他,刚刚没有听清后面的话。
钟问策转过头看向她,“希望树仙帮忙拨开迷雾,让我们寻得真相。”说完,他拎起一壶酒,朝树根的某个地方倾倒而下,滋滋作响。
桑兔眼睛睁大,酒液竟然就直直地灌进了泥地里,就像真有树仙张着大嘴,呼哧呼哧地在喝酒一样。
三壶酒都尽数倒入土里,钟问策放下酒壶,拍拍手,“好了,树仙答应我了。”
“嗯?答应什么了?”桑兔好笑地看着他,真当她是三岁小孩子?
“以后不会再有苦难了。”钟问策伸出指尖,轻轻拂过她额间的刺青,果然如他所料,这里有道浅浅的疤痕,是她那天磕在地上留下的。
“钟阁主?”桑兔看着他的眼睛,很深、很沉,有什么在涌动着,她看不明白。不过,这个钟阁主会不会太逾矩了点?虽然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是,他们这才第三次见面吧!
“走,我们再去小树林里逛逛吧,这次应该会有不一样的风景。”钟问策说罢,把手背到身后,迈开长腿朝着树林里走去。
天色渐晚,桑兔看着他越走越远,挺拔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林荫和黄昏之中。啧,他不是不懂江湖规矩,根本就是太懂了吧!动不动就邀请女孩子逛小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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