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活的金鱼在地上跳动，那股恶心的味道让文殊娴的大脑变得混乱。

她拨开人群冲下了楼，陈思雨追随着文殊娴的背影，但最终两人被人流冲散。

当文殊娴走出居民楼后，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忽然变得乌云密布，紧接着又像往常一样下起了瓢泼大雨。

所以这个世界孰真孰假，文殊娴已经有点分辨不出来。

雨滴啪嗒啪嗒地落在文殊娴的身上，水珠冰冷的凉意让他觉得眼前这个世界才是真实的。

街道上包括楼里闹哄哄逐渐变少，慢慢的周围就只剩下自然的风和雨，落在地上的声音。

文殊娴回头看去，所有人都消失了。

文殊娴站在空旷的街道上，四周的喧嚣渐渐退去，只剩下雨水冲刷着地面的声音。

金鱼在地上无力地跳动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那股腥臭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尖，让她的胃里翻江倒海。

雨水混合着地面上的泥泞，混合出一个个五彩斑斓的鱼泡泡。

乌云厚重如墨，压得人喘不过气，雨势愈发猛烈，仿佛要将这个世界的一切污秽冲刷干净。

反倒是这亲切的雨落下后，文殊娴觉得浑身一阵轻松，渐渐脚上步子慢慢变得轻快起来。

街道两旁的店铺早已关门，窗户紧闭。

文殊娴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中奔跑，她去过她和洛前洲一起待过的客栈，又顶着大雨，逆着泥泞爬上了两人去过的山顶。

可所有曾经去过的足迹都没有找到洛前洲的影子，就像那些人说的一样。

洛前洲这个人不存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文殊娴的幻想。

文殊娴的视线在雨中变得模糊。

雨水在地面上汇聚成流，带走了一切痕迹，仿佛刚才的混乱从未发生过。

整个世界在雨中变得安静诡异，只剩下文殊娴一个人站在这空旷的路面上。

街道恢复了正常，原本的满目疮痍，现在变得整洁一尘不染，若不是喉咙口的那股鱼腥味依旧能感受到，文殊娴真的快信了产生错觉这一说法。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小卖部门口，那扇被关上的大门如今重新开启，阿婆正惬意地坐在店里听着老式的广播电台。

终于是见到个认识的人，文殊娴上前掀开挂在小卖部门口的帘子。

“阿婆，这不是不开业了吗？”文殊娴带着好奇看向货架。

货架上的东西琳琅满目，饱经风霜的店面变得焕然一新。

阿婆朝文殊娴笑笑。

[据报道在丛林水库，一辆私家车故障坠入水中，车上一乘客救治无效死亡—]

电台滋滋拉拉地发出声响，后半段的内容文殊娴还没来得及听，就被阿婆掐断。

“你把角落的伞拿走了是吧？”阿婆道。

文殊娴承认自己的不问自取，刚打算道歉，阿婆却笑着说：“那东西本就是你的。”

“你一定要遵循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不要轻信旁人的话。”阿婆又说。

文殊娴听地有些发愣，她问起阿婆之前闭店的事情。

阿婆没有明着答复，而是缓缓起身，处着拐杖把门口的牌子翻成了“歇业中”。

“我的任务差不多结束了文殊娴，之后的路一定需要你自己走。”

阿婆走过文殊娴眼前，眼角的痣让她感觉到一丝眼熟。

正当文殊娴回过神，似乎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她再追上去，阿婆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文殊娴观察四周这才惊讶的发现，周围那所剩无几的人现已变得消失不见，这座城市就像座空城一样，整个街道上只有他一人，现在连步履蹒跚的阿婆到了街道也会消失不见。

如果遵循自己内心，文殊娴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她似乎也答不上来。

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虚无缥缈的，这座城市被蓝色滤镜所覆盖，让文殊娴眼前变得模糊看不清。

恍惚之中好像有个人慢慢走向那座无名公园，文殊娴跟上那抹蓝色的身影。

跟随了一路，文殊娴跟丢了，那个身形很像洛前洲的人消失在公园的展示柜前。

“洛前洲！”文殊娴喊叫着她的名字，找寻任何她可能在的地方。

洛前洲好像来过，又好像从未来过，四处都是蓝色，似乎她无处不在。

前方是鱼群展览，有清晰可见的展示牌指引。

前方人多了起来，入口处坐着个人正在挨个检票。

文殊娴想要往前，她伸手掏了掏口袋，口袋里空荡荡的。

检票员铁面无私，是个看起来很严肃的中年男人，他绝对不可能给没有票的文殊娴放行。

可为什么周围的人会突然多了起来，这座公园看起来还是巅峰时候的样子，是重新开始营业了吗？

文殊娴有很多问题，有对这座城市、这里的人的、还有自己的，但无论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她都必须一直不断地往前走。

身边走来个小女孩，她手里拿着袋金鱼，偷偷往文殊娴口袋里塞了一张门票，随后她朝着这位陌生的大姐姐笑了笑。

女孩把食指放在嘴上，示意文殊娴不要声张，两人便这样默默地往检票处走，混在人群之中。

检票员的脸被帽檐压得很低，文殊娴侧头看了看，看不清她的五官。

周围的看客都相似，脸部模糊，带着一股朦胧虚幻的感觉。

展厅区的鱼缸是崭新的，各式各样的金鱼在玻璃缸中游动。

这些鱼都挺新奇的，是平常看不到的品种。

每个鱼缸前都有对应这个品种的说明牌，可牌子上的字却模糊不清，像是被人刻意划过。

文殊娴对鱼这方面不懂，本来是跟在小女孩身后参观的，可一转眼就找不到她的人。

和小女孩走丢后，文殊娴像是失去前方的导航，四处转悠着急地没有方向。

倏然，小女孩出现在了鱼缸对面，她把脸趴在鱼缸上，掌嘴又瞪大眼睛做着可笑的鬼脸。

文殊娴被她的样子逗笑，绕过去蹲下。

小女孩眼角同样有颗痣，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看着文殊娴。

她拍拍小女孩的头询问道：“你的爸爸妈妈呢？”

“和金鱼一样。”小女孩说。

文殊娴看向她手里的鱼袋，那两条鱼还生龙活虎地在里面游动，但狭窄的空间让鱼不能畅快地动弹。

“姐姐给你买个鱼缸好不好？”文殊娴指着她手里的袋子。

小女孩摇了摇头：“可是鱼未必喜欢那样的环境。”

“洛前洲。”

文殊娴抚上她眼角的泪痣，“但是鱼跳出水面它就会死。”

她试图和小洛前洲讲一个最底层的逻辑，鱼离不开水，人离不开大气层。

可小女孩却摇头，她指向天空。

“鱼是自由的，你也一样。”她话音落下。

文殊娴看向手指的方向，鱼缸里的鱼顺着落下的雨水一起冲向天空。

鱼的胸鳍不停地摆动，紧接着一条两条全都游了出来。

随着这些鱼游了出来，周围的湿气变得更强大。

文殊娴的目光被这些鱼群所吸引，在他目光不能所及之处，周遭的人也在慢慢消失。

那些看客不见了，检票员也不见了，鱼缸依旧布满着青苔，公园里看起来杂草丛生，已经是荒废很久的状态。

文殊娴沉迷于这些鱼之中，忽然在那瞬间她便能理解为什么洛前洲对这些鱼这么痴迷。

小女孩不见了，留下一袋已经死去的鱼，鱼在袋子里泡了很久，已经看不见它本来的模样。

在一片荒芜之中，洛前洲缓缓从某个草丛里出现。

文殊娴终于被那抹蓝色所吸引，她的视线才从那些鱼的身上离去。

“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文殊娴质问道。

洛前洲一声不吭，默默地看向文殊娴。

她眼里全是悲伤。

文殊娴有些分不清现与实了，她向洛前洲跑去，就在快要拥抱她的时候，张开双手却扑了个空。

洛前洲不见了。

她又出现了，出现在公园的任何地方，但全是文殊娴不可触及之处。

文殊娴已经认识洛前洲很久了，久到她都忘记了这个人。

鱼离开鱼缸也可以存活，文殊娴是自由的，不用在格子间里敲击着键盘。

一切都是假的，鱼是假的，工作的单位是假的，就连她自己可能都是假的。

洛前洲和何舒一样出现在了文殊娴面前，她的模块开始变得模糊，惊悚的样子，眼里留出蓝色的眼泪。

“你应该逃跑，离开这个鱼缸。”

有一道声音这样说道。

文殊娴开始跑，没命的跑。

这回她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阳光在这座城市里显现，暖洋洋的光照在文殊娴身上，但她的身体却是冷冰冰的。

街道上车水马龙，蓝色滤镜像是某到程序一般在文殊娴眼前闪烁后突然消失。

文殊娴从恐慌中抬起头，她失魂落魄地看向周围的人，走路时跌跌撞撞。

在旁人眼里，她是疯子一般，在人群中似乎寻找着什么。

滤镜不断闪烁，天空在晴天和雨天不断切换。

街道时而有人，时而无人。

文殊娴感觉自己快疯了。

空荡荡的街道上，洛前洲正站在路的尽头，文殊娴每一步靠近，她便会往后退去。

[逃吧，离开这里。]

可文殊娴知道，鱼离开水便会死亡。

洛前洲便是她的水。

在无穷无尽的道路上，文殊娴一直朝着洛前洲的方向不断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