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在那个假期做了很多事。

旅游，画画，练字，逛街，看视频。

她和江平月一起看小店里的音乐盒跟化妆品，买好吃的零食。

王瑛焕没有再出来过。

她说，她要学习。

学习。

即使是寒假，她睁开眼后，依旧一整天都在学习。

她说南国更聪明，点两下就会；她不一样，她只有努力。

南国不知道说什么。

是对的吗？

十几岁的孩子，假期里唯一的事情是学习。

对吗？

妳为什么能忍受？

妳怎么忍受得住的？

南国没有问出来。

她总觉得答案会很残忍。

也许自己知道。

剩下的时间，南国只能和对方打电话。

约不出来，可是南国很想告诉她自己做了什么。

她把去书法班写的字拍给对方看，对方很高兴地夸赞。

她把新视频的截图发给对方，说好漂亮，对方回了比她的评论更多的话。

王瑛焕永远在支持她，好像看到她过得好，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南国也很感激。

开学之后，她收起玩乐的心思，送给对方一个好看的笔袋。

和自己是配套的。

“初三了，我们要一起好好学习。”

南国这样说，对方珍惜地收下。

……。

南国看着桌面。

自己的笔袋已经有很多划痕，还有笔尖擦过的痕迹。

隔壁桌上的笔袋依旧如新，比店内拜访的展示款更加干净。

“……。”

初三。

初三和初一初二不一样，她们终于有了要决定自己人生的实感。

大家都在冲刺。

想为自己的未来再搏一把。

突然增加的学业压力和难度，更多的试卷如爆米花一样从讲台炸出来。

南国也觉得有一点吃力，但还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理科越来越难了。

还好南国确实聪明，她除了压轴容易做不出来，其它都能保证正确率。

她和王瑛焕依旧是班级的第二第一。

……。

只是……

南国看了一眼旁边的试卷。

八十多分。

数学。

王瑛焕还是很努力。

这是她初中第一次下过九十分。

她似乎并没有多受打击，而是更加用心地学习，时不时找南国一起讨论问题。

江平月虽被二人影响，但突增的学业压力又让她跌回原本的年级排名。她本就不是能静下心学习的性格，尝试过几次无效后，又慢慢地变回原先模样。南国很少在放学时看到她——原本江平月是会和南国一起回家的，如今她却不知道江平月课后去了哪里，只看见对方书包里越来越多的化妆品和更加精致的脸。

三人还是会一起玩，课后的几分钟，她们只要聚在一起，依旧如往日一样说说笑笑。

南国却突然感到恐惧和难过。

好像这样的时光快要消失，好像一场大梦即将醒来。

她不愿细想，期待能把握住什么。

……。

南国低头看着试卷。

新发的。

她考到班级第一了。

王瑛焕逐步地退步，这并不代表她不努力，而是她的上限也许只到这里。很多东西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南国在当时不明白王瑛焕为什么这么认真却不能保持排名，直到许久后才明白那个残忍的道理。

对方的排名在年纪来看依旧可观，只是不像当初那样传奇。老师们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南国身上，班主任最喜欢的是她。

南国在欣喜的同时总会不安地偷看王瑛焕，对方却不同于当初的自己，她的眼底里除了庆贺没有别的情绪。

南国想起初一自己做的事，越来越觉得不对，终于忍不住问：“你不会生气吗？你妈妈有没有说什么？”

“考不好是我自己的原因”

“妳很棒”

“要 保持”

“保持 住考到好学 校”

“……。”

南国用一只手摸了摸脸，把卷子塞进抽屉。高分试卷就像皇帝给予的赦免令，只是拿在手里，都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

她并不是多么谦虚的人，她只是……

……。

她开始减少和王瑛焕的交往频率。

南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小孩子的心思都很复杂。

也许是她捕获第一的宝座，老师同学的夸赞让她飘忽，而自己需要更强势地稳定住排名，同时也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优等生演讲，之类的。

也许她有了些别的意识，她注意到王瑛焕不飘逸的头发，粗糙的皮肤，最便宜老式的黑框眼镜，和说网络用语都要反应许久的大脑。

她和江平月去过太多精致漂亮的店铺。

她穿着家里人买的礼服上台时落落大方，而对方却显得拘谨。

铅笔盒用得有些旧了，南国把它放进垃圾桶，新换了一个更好看的。

隔壁桌子上还是那个配套的铅笔盒。

还是那么崭新。

南国中午来到学校，来到自己的座位。

桌面放着一个橘子，两颗奶糖。

是她小学时最喜欢吃的牌子。

她知道是谁。

王瑛焕的午托班会发零食。

和之前一样，无论是谁给的，最后都到了南国手里。

南国不缺这些，王瑛焕才很少吃到。

南国用两指捏起那块糖。

她已经不喜欢吃这个口味了。

她像是小孩子一样，迫切地想要脱离出原本的模样，即使她根本不清楚这种改变意味着什么，又是好是坏。

王瑛焕对她还是那么好，好像看不见自己所做的一切。南国不明白自己为何还会生出不满的情绪，明明她才是过错方。

学业压力越来越大，南国也有心烦的时候。情绪激动时，她甚至会对王瑛焕甩脸色，就算对方什么都没做。

王瑛焕总是默默接下，一向如此，她一直能包裹住浑身尖刺的南国。

南国以为是对方足够柔软，可很久后她才发现，王瑛焕在拥抱她的时候，也会被炸得浑身是伤。

她其实从来没有进步过。

无论是哪方面，无论是自己的脾气，还是不安，还是……

从来没有。

只是有一个人愿意忍受罢了。

优秀的南国背后，是被她伤害的人在托举。

江平月也渐行渐远了。

最美校花，似乎也不是王瑛焕该触碰到的人物。

江平月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南国也是。

王瑛焕的身影开始淡化。

渐行渐远不是因为道路不同。

是二人都各自朝着看似更美丽的地方奔跑，而王瑛焕不想让她们找不到回来的路，在原地一直等着。

她希望她们不要迷路。

她又希望南国走得更远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