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好吵闹。

南国走在印象里的，回家的路上，这么想。

每次放学，男生总是横冲直撞。他们要去买游戏的小卡片，要到地下商城买溜溜球和变形金刚。

他们会故意欺负女生。

但南国是不会被欺负的，没有人敢欺负她。

男生喜欢听女孩的尖叫，喜欢看女生的羞耻。南国不会，她只会冷冰冰地看回去，然后把他们对自己做的事情双倍奉还。

和她走在一起的女生也不会被欺负。

男生不敢在她面前做什么。

但是，也有一些男生不会去打扰的存在。

不是有多强硬，只是单纯的，会被所有人忽视。

南国抬起头，太阳快落下，天空剩下一层灰色。

她看着校门口贴的优秀学生的表彰。

所有的男性的头，都是一片黑色。

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眼睛。

像没脑子的怪物。

南国顿了一瞬，她有这么讨厌男同学吗？

她觉得烦，不代表她痛恨。

说到底，这群幼稚的男生没有做什么。

是吗？

“你看，你老婆来了！”

“滚，你老婆。”

……。

南国转过头。

从小学回家的路同样熟悉而陌生，她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从这里回过家。

放学的心情是什么？

激动吗？

可以放松的夜晚，可以自由支配的夜晚。

小学的课业还没那么多，南国因家境原因，她家里有电脑。

她可以看书柜里的漫画，那时纸媒还蒸蒸日上。

还有小说，还有电脑里的童年游戏。

南国总觉得，她独自一人走了这条路许多回。

家长一般会来接小孩子，开着车的，骑着自行车或小摩托，也可能只是走路。家长就那样站在校门口，隔着一道大门寻找自己的孩子，孩子也在找她们，一开门，两拨人迫不及待地朝某个点冲去，拥抱。

人很挤，会被挤得有些受不了。但只要往外走一段，就会好，人群就散了。

只有她一人走出学校，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总觉得没多少归属感。

就和现在一样，她从书包里找到钥匙，站在家门口，熟练地独自打开家门。

她有些恍惚。

家里的布置和那时候一样。

浅绿色的窗帘被吹起来，天可能快黑了。她顺手反锁门，打开灯，把书包放在沙发上。

她并没有感受到归属或温馨。

和学校没什么差别。

缺了什么？

她从阳台往下看回家的路。

她进入书房，打开电脑，登录小时候最喜欢玩的游戏。

花里胡哨的页面在眼前展开，还好她习惯保存密码和账号，她早就忘了。小时候记得极为熟练，还专门抄了一份的账号密码随着长大被她丢在过去，和当时的她一起。

放学后的玩家总会很多，这是孩子们一天难得的接触游戏的时间。

她的地图上空空荡荡，跟现实一样。

这里只有她。

南国用鼠标点击几下，看着小人随着点击的位置走来走去。

左上角蹦出一个消息提示。

南国点开。

没有名字，也可能是她看不到。

“妳家里人今天也不在吗？”

“……。”

南国的手在键盘上敲击几下。

她还没打出字，消息却自己发送出去。

“是吖”

南国看了周围一圈，没有人，不大的书房只有她。

确实没有人。

这些就像录像带内的剧情在自动播放，不随着她的动作而改变。

南国登出了账号。

不在啊。

她的回忆浮现。

小时候，她总是自己回家。

小孩子都有家长接的时候，她就已经独立了。

家里人工作总是很忙。

她睡觉后才到家，她起床时，家里已经没人。

钱，是补偿的方式。

偏偏她的物欲不高。

南国不知道自己到底渴不渴望家庭的爱，她好像顺理成章地习惯了这些。习惯一个人穿衣服，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处理所有事情。

反正她做得到。

唯一警惕的，就是路上会不会有不认识的人和她打招呼，以及回到家后把门反锁。

她很早学会了自保。

可能是好事，南国有时候想，如果她消失了，会有人找到她吗？

会有人找她吗？

她思索这个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心底的回答，是会。

很笃定。

就跟苹果掉落时，一定会朝下那样笃定。

是谁呢？

南国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星星。

好像有人对她笑。

她睡着了。

南国晚上开始回家。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有家的话，就回吧。

虽然没人管她。

之前一整晚在学校，也不会发生什么。

班级的灯会开，但到晚上**点，又关掉。

她要一个人面对着夜晚，在学校里。

不睡觉也没有影响。

她觉得还是对自己好一些。

她回家，她去小公园，去学校旁边的地下商城买新校服跟红领巾。

她在长大。

她到四年级了。

在教室里贴的课表上，南国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四年级的时候，她因成绩优异，成为了数学课代表。

一直到毕业。

南国站在讲台，开始收作业。

一本一本地把桌面上的数学冲刺一百分拿走。

她几乎能看懂所有的文字，她会认真地写每一科的习题。

确认交齐后，南国把作业本整理好，抱到四年级办公室的数学老师工位上。

旁边是班主任的座位。

班主任的桌面什么都有，黑笔红笔，语文习题，班级日志。

她伸手翻了翻。

有一张和年级组长的申请书。

本班■■■■■学■■■因■■■■■■■■■■■■■■■■■■■■■■■■■情况■■■■■■■■■■■■■■需■■■■■■■■使用■■■■■■■■■■■■■灯■■■■■■■■■■■■■■■■■请谅■■■■■■■■■■■■■■■■■■■■■■■■■■■■■■■■■■

南国放下那张纸。

她拿起班级名册。

翻到她自己。

她的名字和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没什么表情，但是长得不差，即使没表情也不影响。

班主任挺喜欢她的。

给她的寄语洋洋洒洒，从不是千篇一律的复制粘贴。

因为她学习好，不惹事，成熟，家境不错。

家长会在教师节的时候给老师送些比较珍贵的礼物。

老师是看重她的。

她不带一丝犹豫地翻过去，其它的同学有些照片与姓名明晰，有些一半或部分被黑色遮掩。

她也确实没什么印象。

她的手停下了。

只有一页，她完全看不清。

■■？

■■■■■■■■■■■■■■

■■■■■■■■■■■■■■

■■■■■■■■■？■■■■■■■■■■■■

■■■■■■■■■■■■■■■■■■■■■■■

■■■■■■■■■■■■■■■■■

■■■■■■■■■■■？

南国盯着照片。

看不见。

但她觉得对方是笑着的。

对方总是笑着的。

南国突然感到一点恐惧，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想要马上逃离。

可她又很怀念。

也很悲伤。

于是她用力地，固执地注视着。

许久。

第一个字浮现出来。

王？？

■■■■■■■■■■■■■■

■■■■■■■■■■■■■■

■■■■■■■■■？■■■■■■■■■■■■

■■■■■■■■■■■■■■■■■■■■■■■

■■■■■■■■■■■■■■■■■

■■■■■■■■■■■？

她如释重负，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悬挂的灯管。

她重新拿出书包里一直存着的信与画。

妳姓王。

她好像终于触碰到被遮盖的什么。

怎么会这样难过呢。